沙岛秋深,黑水荡荡。两月来,毒砂岛的孝隐四人一筹莫展,静静地守护着昏迷不醒的星嬛。除了守护,他们也别无他法。
阴风阵阵,吹打着憔悴的孝娴。她看了看沉郁的夜空,舒口气道:“看来,要下雪了。”
自离开冰封海起,雪,一直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可是,她却一直渴盼着这片阴影的到来。因为,阴影中,有她一直想要看到的影子。可是,他真的只能成为影子吗?
孝娴不得而知,此刻,她已不需要影子。因为,忧困交集的她,已伏在窗边睡着了。
雪,并没有因为孝隐和金鸿的忧愁而延迟落下。
漆黑的夜空中,惨白的花瓣片片飘落,有的碾落成泥,有的凝结成冰。
但无论成泥还是成冰,每一片雪花在消逝前都保全了六瓣的本色。
六瓣永结,不改初心!
“哗,哗,哗!”一阵细微的水声,惊醒了沉睡的孝娴。
“卿怜!”孝娴猛地喊叫。
孝隐叹道:“又说梦话了!”
“不是梦话,真的是司马大哥来了!”金鸿欣喜道。
“什么?”孝隐急抬眼望去,窗外挺立一人,白衣白巾,手持一柄洁白的寒剑,急掐了自己右手道:“这是在梦中么?”
“不是梦!”司马卿怜闪身而入,弹落头上的雪花,抖瑟道:“好冷!”
“冷么,哪里能比你冰封海更冷?”孝娴不待说完,轻轻向司马卿怜怀中靠去。
卿怜急推开孝娴道:“不要靠近我,我到了这里没有能源补充,体温会一点点消散。”
孝娴嗔道:“那你来干什么?”
卿怜指了指锦帐中熟睡的星嬛。金鸿会意,笑道:“那你速来看看,可有办法解毒。”
卿怜摇头道:“别无他法,只能等高人解救。”
“高人?”孝隐三人各自诧异,定神看时,心中更加惊疑。原来不知何时,卧房正中已多了一个美貌的妇人。那妇人三十上下,眉如翠羽,肌似脂玉,柳腰微展,一身淡黄的衣衫随风飘舞,神情恍若天人。
孝隐心叹道:“这究竟是人,是神,又或者,她根本就是圣?”
那妇人微展红唇,银铃般的话音脱口而出,轻语道:“星嬛所中的毒,唯有千年前的玉芝真人可解。”
金鸿急问道:“那玉芝真人可有传人?”
妇人道:“千年前神族蒙难,玉芝真人身为神族一员,也未幸免。你们要救星嬛,唯有在玉芝真人死前取到解药。”
孝娴冷道:“那岂不是无稽之谈,莫不成让我们穿越回千年之前,拿到解药再回现世?”
妇人点头称是,金鸿疑道:“时空穿越,我们先前也曾经历。只是那需要诸多巧合,再说时空错乱,哪有把握刚好穿越到神族蒙难之前?”
妇人道:“常言人定胜天,我以法术将你们的记忆留在现世,再送你们回到千年前。若有机缘,你们受记忆牵引,自会回到现世。”
孝隐急阻道:“这么说来,回到千年之前,我们岂不是互不相识?凭靠机缘,若有差池,不就永远回不了现世?”
妇人正要回话,卿怜道:“既有凶险,我有神功护体,就让我一人去吧。”
孝娴争持道:“取药又不是打架,你去能有何用?让我去吧。”
那妇人道:“你们五人,包括那熟睡的孝逸,都需要去。”
众人惊问道:“为什么?”
妇人道:“天机不可泄露,你们记住是去取药就是了。”
孝娴正要细问,忽见万道圣光洒下,照耀得满空如同白昼。正惊叹时,天空忽然昏暗,又见点点繁星坠落,其中一星,呼啸着朝面门砸来。孝娴一声惊叫,想要闪避时,却已动弹不得,只得闭上双眼,等那流星飞至
桃溪春浅,画桥月淡。
然而,画桥酒楼的酒却始终香浓。
酒楼西北角的酒桌上,独坐着一个好酒的孤客,他微睁双眼,一口口地品着浓香的烈酒,一如往常的苍苔道人。
可是,他与苍苔道人明显不同。他一身白衣,长发飘舞,就连手中的长剑也是通体白色,显然,他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
然而,干净的外表下,是否藏着一颗龌龊的色心?
孝娴不得而知。半月来,这个年轻的白衣人每日都来酒楼喝酒,而且点名要自己上酒。若不是看他与自己一样孤独无依,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以孝娴的暴脾气,早将他赶出酒楼。
不过,在孝娴的内心,却又渴盼这个白衣人每日早点到来。似乎,他一刻不来,自己的心中就没有一点着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或许,仅仅是同病相怜吧。
“孝娴,客人又要酒了,速速送去!”
“知道了!”孝娴应了一声,去酒窖搬出一坛久未开封的桃花酒,直朝西北角的酒桌走去。
“诶诶,那伙计,你把酒往哪儿送,酒是我们要的!”酒楼正中的客人喊道。
孝娴猛然醒悟,急要转身道歉时,西北角那年轻的白衣人喊道:“没有错,就是往我这儿送的。”
孝娴不知所以,正中的客人指道:“你看他桌上,一坛好酒才喝了一小半,怎么会又要?”
话音未落,那白衣人猛将酒坛抛了过来,稳稳地落在桌上,淡然道:“现在没有了,这酒就是我要。”
中桌那客人脸色突变,座中一女客急劝道:“算了,算了,让她再去拿一坛就是了。”
纷争总算平息,孝娴急谢道:“多谢客人体谅!”
话未毕,中桌的两男一女一齐朝孝娴看去,正和孝娴双眸相对。猛然间,孝娴心中竟升起了一丝温暖的感觉,而那三个客人,也怔怔地看着孝娴。
仅是一瞬,孝娴急摆脱三人的目光,将酒送到西北角的桌上,温情地看着那白衣人。那白衣人见孝娴眼光有异,竟脸红道:“姑娘有事么,刚刚只是嬉闹,切莫见怪。”
孝娴笑道:“没事,不要喝得太多,我要给那桌客人送酒了。”
白衣人道:“无需麻烦,这坛酒给他们吧。”
孝娴道:“酒给了他们,你又喝啥?”
“相逢一醉是前缘,我与他们有缘。不如你我一起过去,与他们共饮一杯。”那白衣人不待孝娴答话,一手托起酒坛,抓起孝娴就往中桌走去。
孝娴忽被那白衣人抓住右手,脸色顿时通红。急要挣开时,那白衣人手有千钧之力,如何动得分毫,只得乖乖随那白衣人去了。
中桌三人正在纳闷,又见白衣人拉着孝娴走来,各自诧异。白衣人松开孝娴,将酒放在桌上,礼道:“方才失礼,切勿见怪。我见你三人眼熟,可肯通个姓名,共饮一杯?”
座中女客还礼道:“我叫金鸿,这二人乃是孝隐、孝逸。”
白衣人惊道:“巧了,这两兄弟与这孝娴姑娘竟是同姓。我叫司马卿怜,与你们前世或是一家。”
那三人各自惊疑,请卿怜孝娴坐下。孝娴辞道:“酒店规矩,不许陪客人喝酒。”
卿怜淡然道:“无妨,掌柜如要怪罪,有我给你做主。”
孝娴听了,脸色一阵红晕,心知卿怜力大,自己犟不过他。况且原本也有心要与四人一叙,只得依了卿怜,拿条凳子就卿怜下手坐了。
星月点点,声乐悠悠。
五人饮到夜深,各有微醉。孝娴原有心事,又多饮了几杯,听到洞天仙乐,不觉和唱道:(选自苏轼《鹊桥仙》)
缑山仙子,高清云渺,不学痴牛騃女。凤箫声断月明中,举手谢时人欲去。
客槎曾犯,银河波浪,尚带天风海雨。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歌音婉转,催人泪下。满楼客人听了,齐齐放下酒杯,静听孝娴歌唱。曲毕,孝娴见楼中寂然无声,猛然清醒,急脸红道:“打扰客人了!”
众人这才清醒,各自饮酒谈笑。有几个浮浪子弟,一起围拢道:“姑娘再唱一首。”
孝娴见了,心中惊惶。卿怜回头看去,那几个子弟各自胆寒,畏缩着跑开了。邻桌客人本也惊恐,见卿怜如此气势,赞道:“公子这等气势,足可比拟兰登了。”
卿怜疑道:“兰登是何人?”
那客人道:“当今世道,可夸者唯有一城一人一剑。城是枳子城,剑是承天剑,人就是兰登。一年前,兰登首次出手,就击败了久负盛名的巫阳。后又得承天剑,击败北极剑神,再无像样的对手。如今寻斑狼王比武去了。”
“斑狼王?”孝隐四人一起惊叫,各自心中惊恐,又不知惊恐从何而来。
那客人轻声道:“斑狼王本是上古凶神,已被封印在断桅海峡一千多年。依我看,兰登虽然强悍,此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胡说,兰登如何会败?”那客人急回头看时,酒店掌柜正愤怒地看着自己。
然而,比掌柜愤怒更加可怕的是,掌柜身后立着一人,蓝衣长剑,身姿娇柔,正是他口中的兰登。
兰登并不理会那客人,与卿怜五人招呼道:“你们五人看起来并非凡人,我怎么看起来这般面生?”
孝隐急回礼道:“我们本是外地人,看起来当然面生。”
兰登会意,邀请道:“酒楼风月虽好,终是人多嘈杂。我有一处阁楼,清幽雅静。你们若不嫌弃,与我前去一叙如何?”
五人应了,与那酒楼掌柜告辞,随兰登一路奔南楼而去。
风微露爽,月色如洗,南楼的廊轩纤尘不染,又无一丝杂音,果是兰登口中的清幽雅静。
南楼的正东处,有一露天长亭,名东窗亭,兰登引五人至此,分宾主坐下,又吩咐仆役送来茶水,轻声问道:“我看你五人气色运势,均是幽邃难测。敢问你五人来自何处?”
金鸿笑道:“你这个问题,我也多次问我自己。似乎是一场流星雨中,我与家人失散,醒来就在这枳子城外。”
孝隐卿怜俱是此说,兰登诧道:“月前确曾有过一场流星雨,想是你五人家乡被陨石所毁,流落此地。你五人安心住下,待我慢慢查访你们的亲人。”
孝隐四人一齐谢过,卿怜抱拳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从不受人恩惠,寻亲之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孝娴正要回话,兰登笑道:“我并不是施舍恩惠,请你们前来,是觉得你们与我剑室中所藏宝贝运势契合。你们若有兴趣,可随我前去一看。”
五人各自诧异,心中又极好奇,随口应了兰登。兰登见五人爽快,也不拖延,引着五人过了长亭,又经过两个长廊,果见一雄壮阁楼,楼匾上大书一个“剑”字。
兰登推门进去,孝隐四人心中一怔,各自坠坠难安。千般景象掠影而过,却又想不起来。孝逸奋力回想,不觉脱口道:“那烈火旗帜,名离合焰光旗。一念聚合,一念分离,是为先天至宝。”
兰登大喜道:“你可懂得使用?”
孝逸忆道:“懂些开启法门,只是记忆模糊,难以发挥宝物的威力。”
兰登道:“懂得开启就好,可以慢慢探究。你若喜欢,就将那旗帜送你。”
孝逸大喜,取了离合焰光旗。金鸿要了青伞,孝隐拿了金塔。轮到孝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兰登见孝娴为难,轻笑道:“剩这一件宝贝,留着也是无用,就送于你吧,放在屋舍当个摆饰也好。”
卿怜却道:“那宝物唤作混元琉璃晶,包罗万象。又暗含先天能源,岂可当作摆设?”
兰登惊道:“既如此,你何不取了这宝贝?”
卿怜道:“所谓无功不受禄,你无端送人宝贝,必有所求。接受这等宝物,所求必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岂可轻易接受?”
兰登听了,默然不语。孝娴嗔道:“你不要就算了,何必恶语伤人?我虽不懂开启之道,也要先拿了这宝贝,慢慢探究开启之法。”
兰登见孝娴如此,知她能制卿怜,急欢喜道:“我本是大炎王族,奇珍异宝应有尽有,哪儿会在乎这一件宝贝。再说我有承天,拿它又有何用?你既喜欢,就拿去吧。”
孝娴谢了,取过混元琉璃晶。卿怜见孝娴如此,也不好阻拦。
兰登见宝物各有所主,心中暗自轻叹:“希望这四人能有所成,免让我神族遭受祸乱。”
叹未毕,又听卿怜道:“你们既取了宝物,可以慢慢探究。如今夜色已深,何不安排我五人住下。”
兰登恍悟道:“对对,这南楼多有客房,你们就在此住下吧。”
孝隐三人听了,正苦无住处,急喜欢谢过。孝娴原有心事,又见兰登盛情,也应了兰登。兰登吩咐一声,仆役引着五人,各自安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