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一梦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大部分记忆,自己完全置身在一个陌生环境中。而且,这个环境的边缘设置了一张无形的网,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你会是什么感觉?
孤独、恐惧、绝望,又或者,你能像星嬛一般一笑而过?
“哥哥姐姐,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星嬛的主动招呼,反而让孝隐四人感到意外。金鸿努力安定了心绪,笑着回道:“小妹妹,哥哥姐姐也迷路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妹妹!”孝隐心内暗道,的确,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加上那双童真的星眸,站在眼前的,确实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然而,这个纯真的小妹妹也可能是一个定时炸弹,一旦处理不好,你永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爆发。
好在,那个小妹妹倒对金鸿有了好感,她主动招呼金鸿道:“我叫冼星嬛,姐姐叫什么?”
金鸿一一介绍了四人,又说了些展风与管徽的事情,继续问道:“你可能记起一些先前的事情?”
星嬛眨眨眼睛,忆道:“先前,我似乎睡了一个好觉,做了一场好长的梦。”
孝娴调笑道:“你确实睡得好觉,梦见什么了,可有哥哥给你买糖吃?”
星嬛笑容顿时收敛,变色道:“并不是什么好梦,我梦见我一直要去一个很忧伤很冷清的地方,只是有一个白衣哥哥,一直抓住我不放。”
言语未尽,星嬛竟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孝隐猛然发现,这个一笑一哭的小妹妹,并不能真的将她当成小妹妹,毕竟,她已经完全长成大人。因为,她已经有了忧伤,而真正的小妹妹,是没有忧伤的。
孝娴见星嬛哭了,心中猛然紧张,她急忙走上前去,安慰道:“梦就是梦,又不是真的。我见你方才从那边阵中走出,为何丝毫没有损伤?”
孝逸道:“孝娴就是少见了,星嬛本是五灵之一,区区小阵,如何伤得了她?”
星嬛嗲道:“不,是梦中的那位哥哥,一直在保护我。”
四人猛然心惊,的确,他们方才所见,只是一片汪洋大海。五灵之中,除了司马卿怜,还有谁能远隔万里造起一道水墙,来保护噩梦中的星嬛?
换言之,看起来杀神弑佛的邪恶的阵法,弱点就在于水。可这邪阵就是设在海边,用来对付的,正是海中最强的海神。对于海神来说,掀起一阵巨浪毁掉阵法会是难事吗?
纵然当日展风勇敢地启动了阵法,海神依然不会死。不是阵法威力不够,而是管徽根本就不想杀死海神。
想至此处,金鸿悲叹道:“展风死的冤屈!”
孝隐亦叹道:“的确。不过站在他的立场,他一直深爱的人原来一直想让他死,他若真的活着,或许会更加委屈。”
二人正在感伤,星嬛打断道:“若真如你们所说,管徽既练有邪术,杀个展风何必如此费力?展风未必真的死了。”
“是么?”孝逸忽然来了精神,急问道:“你可有什么发现?”
星嬛道:“展风并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窝囊,阵法启动的时候,我透过层层剑网,看到他体内迸发出一道惊世剑气,那剑气绝不在我之下。”
孝隐恍悟道:“那也是。他手持的,可是带有先天神力的法剑。纵然他肉身被毁,那他所持的法剑总该完好无损,可是如今都一齐消失了。”
众人又陷入沉思。
星嬛打断四人的思绪道:“我饿了,你们可有吃的?”
孝娴笑道:“睡了十五年你都不知道饿,怎么突然就饿了。”
孝隐急阻住孝娴道:“这里没有吃的,我们先回神庙,在山上弄些吃的吧。”
星嬛满头疑惑,迷茫地看着四人。金鸿知道星嬛才醒来不久,各处都是生疏,拉住星嬛缓缓地朝山上走去。孝隐招呼一声,孝娴孝逸各自会意,随着金鸿一起回山上去了。
蜂飞鸟旋,雀鸣蝶戏。这个新生的世界对于星嬛来说,陌生而又熟悉。她暗自收聚心神,努力地回想着过往发生的一切。可是她脑海中闪现的,除了茫茫的冰原,就是一个持剑的白衣少年,一脸冷漠。
而身后的孝娴,也迷茫地看着星嬛,努力地猜想着她与卿怜的故事。金鸿孝隐各怀心事,唯有孝逸心地坦荡,认真探视着路边的一切,又不时问星嬛一些有趣的问题,星嬛原本畅快,所知无所不答。孝逸又说些其他事情,说得星嬛更加迷茫。
不久已回到神庙,老远望去,唬了孝隐一惊。原来那千万年不曾动摇的神庙,竟然已经榻了。仔细看,烟尘缭绕,砖石纵横,断痕显是新造。金鸿叹道:“定是那阵法启动,剧烈震动将这神庙震塌了。”
孝娴道:“如今神庙塌了,我们连个落脚地都没有了。”
星嬛诧道:“不远处就有大城,何必在这荒郊野外歇住?”
孝逸随口道:“大城是有,城民不招待外地人,去了也是白去。”
星嬛忿道:“九州子民,本是一家,奈何拒接外人。你们随我去,舍些钱财与他,看谁敢拒绝。”
孝隐金鸿相视一笑,应了星嬛。孝逸前方开路,五人又轻快地往对门城行去。
对门城依然如昨,行人熙攘。走在喧闹的街市,谁也没注意这五个外来的年轻人。五人边走边聊些趣事,正笑得紧时,星嬛道:“前方有个馆子,先去吃些饭食。”
孝隐嘱道:“也好,伙计要是问起,就说是城北人,切莫说是外地人。”
众人应了,进馆子寻一僻静处坐下。果有一伙计问道:“五位有些面生,可是远道而来?”
星嬛吒道:“只管上菜就是,何必啰嗦。”
那伙计见星嬛怒容狰狞,眉间隐有杀气,手中又持有宝剑,不敢争持,唯唯诺诺去了。孝娴赞道:“卑下奴仆,就该给些颜色。前日若如此,何必这么麻烦?”
金鸿孝隐各自浅笑,又说些其他闲话。不久,伙计送来饭食,五人放量吃了。
食毕,孝逸建道:“昨日我四人走时,不意将阿婆家后墙推倒,不知怎么样了。现在也无要事,不如顺道去看看。”
孝娴道:“正应去看看,阿婆那个孙子,也不知怎么样了。”
金鸿嘘声道:“我正要说起这个事情。那个阿婆绝不简单,你们仔细想想,那婴儿尚未断奶,纵使她儿子有事外出,媳妇也应留下照看,何况一去两月。再说我们在她家歇息,并无旁人知晓,那十几个军士仿佛事先就知道我们的存在,直接逮个正着。”
孝娴道:“金鸿多虑了,许是她儿子儿媳真的有事。军士巡城,正好碰见也不奇怪。”
孝隐皱眉道:“金鸿所虑有些道理。我们不如暗中观察,悄悄前去探访。”
星嬛道:“若是要悄悄探访,你们脚程太慢,我一人前去又不知道位置。不如金鸿随我前去,你们三人去府衙探探。若真如你们所言,那城主也有些问题。”
孝隐细思良久,应道:“这样也行,万事切记小心,两个时辰后我们在府衙会齐。”
金鸿应了,与星嬛先出客栈,一路朝西北去了。星嬛脚快,身如飞絮,金鸿发足狂奔,也渐感吃力。两人行了一程,星嬛见金鸿气喘,知是气力不加,不由分说拽起金鸿,暗将真力灌注金鸿体内。金鸿暗凝心绪,依照流沙所传轻身技法,将真力游走全身,渐觉身轻如燕,发足赶上星嬛,又指了路径,继续向前奔去。
两人又赶一程,远远见到棚户。金鸿嘱道:“那阿婆就在棚户深处,我们悄悄摸索过去。”
星嬛道:“我教你运气法门,我们沿屋檐过去,定没人能够发现。”
金鸿笑道:“我资质浅薄,一时如何学得会?千山岭时,我曾见流沙以气生风,御风而行,不知你可会这技法。”
星嬛惭愧道:“若说纵身腾挪,往来飞跃倒是不难。御风而行,若无特殊体质,凡人如何做得?”
金鸿又问道:“你们异世五灵我已全部见过,各有所长。司马卿怜善以寒冰伤人,剑意穿越时空,可在万里外御敌。慕容流沙轻功绝顶,可随意支配自然力量。司马蝶高贵典雅,让人不战而敬。孙煌未曾见他出手,但依他虚构时空的力量,实力定然不浅。”
星嬛傲然道:“五灵之中,虽以孙煌为首,却是以我为尊。”
金鸿调笑道:“想来是孙煌年纪大了,故而做了首领。你年纪最弱,就被众人当做宝贝。”
星嬛急道:“你差了,你差了。若有敌人来犯,自然让你见识我的本事。”
金鸿急赔笑道:“开了个玩笑,我知道你最厉害。”
言未了,忽见几个军士,从街角匆匆赶来。金鸿正要喊叫,忽被星嬛拦腰夹起,腾身躲到暗处。再看那几个军士时,直朝棚户深处去了。金鸿疑道:“看来早有人发现了我们的踪影,军士提早去了。”
星嬛道:“若果真如此,再去那阿婆家有何意义?不如直接去府衙和孝隐他们会合。”
金鸿应了,与星嬛一起朝府衙赶去。二人脚快,赶到府衙时,尚未见三人踪影。金鸿看了时辰,圆日已西,天色渐渐昏暗。与星嬛商议道:“此时正是衙役结交之时,府衙戒备松懈,你带我窜进衙去,我们看看那城主有什么秘密。”
星嬛应了,抱起金鸿跳到暗处,正逢着几个府衙侍卫赶来。一侍卫长皱起眉头,四处探看,又问了周身侍卫,见没有动静,各自散去了。星嬛见侍卫散去,急带着金鸿窜过房檐,跳到屋后芙蓉树上。谁知那芙蓉树上原有一窝鸟雀,被星嬛金鸿一惊,四处飞腾。星嬛见鸟雀惊起,急带着金鸿翻过后院去了。
只这一声惊起,府院中衙役卫士鼓声大燥,纷纷朝那芙蓉树跑去。金鸿见人群纷乱,急与星嬛穿过一片竹廊,躲进一片竹林中。衙役卫士四处搜寻,找了一时,未见任何踪影,渐渐散去。
及至府内平静,天色早已黯淡。昏暗月光下,偶有两三只夜雀飘过,伴着凄厉的叫声,令人头骨发麻。纵使强如星嬛,在夜色的催动下,也唬得缩成一团,紧紧抓住金鸿。金鸿收敛心神,暗暗感受夜空下的落寞,渐渐也生起了恐惧的感觉。
默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金鸿星嬛猛然惊起。月色下,那黑影身姿轻盈,行不沾地,浑如一具鬼魅。待那黑影走过,金鸿星嬛突然清醒,恐惧感一扫而空。原来,恐惧的感觉,就是来自那黑影。
金鸿看了星嬛一眼,星嬛点头示意。两人悄悄窜出竹林,顺着那黑影的脚步跟去。跟了许久,月色下,只听得梭梭声响,却再不见那黑影。跟着跟着,忽见一点火光。两人抬眼看去,却是一丛院落,灯火辉煌,显是富贵人家居所。
两人对视一眼,星嬛抱起金鸿,翻身跳到房顶。又在房顶上走了一程,却见一高大建筑,灯火通明,飘出优美的声乐。星嬛贯劲于足,带起金鸿一路过去,却听一女子唱道:
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
——《选自聊斋.连锁》
星嬛听了,不住称赞。金鸿轻轻揭开屋瓦,俯身看去,惊得差点叫起。原来那优美的歌声,竟不是来自女子,唱歌的正是昨日所见的城主。星嬛见金鸿皱眉,亦俯身去看。不看还好,一看时,唬得星嬛猛然后退。
金鸿急扶住星嬛,星嬛轻声嘱道:“走吧,走吧!”
金鸿见星嬛害怕,只得应了星嬛。两人暗自凝气,抄近路出了府衙。
及至出府时,已是三更。孝隐三人早在街角等候,金鸿星嬛急引着三人寻一僻静处歇着,孝娴怨道:“你二人为何许久不见踪影?”
金鸿急将前事说了,孝隐道:“既然行程有变,只该等候我三人商议个对策。未经规划就贸然闯入府衙,一旦有失要我如何面对?”
金鸿笑道:“你多虑了,有星嬛一起,能有什么闪失。”
星嬛急推辞道:“莫说我了,下次再有这事,我定不再去。”
孝逸见星嬛神色有异,急问道:“府内发生何事,能把你惊吓成这样?”
金鸿笑道:“许是她见到人妖,故而害怕。”
星嬛道:“不,他不是人,更不是妖。”
孝隐诧道:“非人非妖,那他又是何物?”
星嬛道:“我也说不上的感觉,反正一见到他就自主产生一阵恐惧的感觉。依我看,这里的事你们还是不要管了,北方有厄门城,还是到厄门城去吧。”
孝娴哂笑道:“有那么恐惧吗?我们昨日也曾见过,不过是一糟老头,有何可怖?”
星嬛听了,脸色突变,孝逸急安慰道:“恐惧之心人之常情,若因恐惧就退缩,岂是武者所为?”
金鸿孝隐也从旁劝慰,星嬛细思一阵,回道:“那城主绝不简单,你们斗不过他。”
金鸿看着星嬛道:“我们斗不过,不是还有你么?”
星嬛看了看金鸿,无奈道:“也罢,我就助你们一臂之力。只是,你们自身也要提升些修为。”
孝隐道:“我们先前也有过修炼,只是轮回洞一役,我们法宝尽失,没了修炼的法门。”
星嬛朗然道:“修行之道,重在己身。若依仗神器修炼,一旦神器失去,修炼也就白废。不如修身修心,一旦入道,无论任何神器,皆可随心使用。”
金鸿急请教道:“如何修身修心?”
星嬛道:“修道分为四重,炼、集、灭、入。任何武学道行,首要重在苦练。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你们天资非凡,只是基础功夫太弱,纵然一时爆发,也难以稳定发挥。”
孝娴道:“基础功夫薄弱,这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的问题,那何为集?”
星嬛道:“所谓集道,就是将基础所学,依照自身的体质属性加以精炼,形成符合自身的道法武学,做到人道合一。”
孝隐诧道:“人道合一,岂不是道法的最高境界了,为何还要灭道?”
星嬛道:“人道合一,终须自身作为依托,无法超越人体的极限。要想发挥道法真正的威力,还是要超脱自身。”
金鸿笑道:“既已超脱自身,何必再要入道?”
星嬛道:“道法无所不在,万物自有准则。无论你如何超脱,总归要受到万物准则的束缚。入道者,可借天地万物之力为己所用。”
四人听得一片茫然,又觉得有些道理。星嬛又讲了些运气法门,四人一一记下,暗自照着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