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阵阵吹过,空气中夹杂着尴尬的味道,谁也不想抢先发话。
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连日来又极力撮合自己和卿怜,却原来是有心的红娘。流沙暗凝心绪,极力保持克制。只是原本平静的心有如万潮涌动,不知该是愤怒,该是欢喜,还是该从此放下,让他随风而逝。
沉默许久,孝娴终于鼓足勇气,笑道:“凡事种种,都已成为过去。卿怜既有心伤我,可见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姐姐就无需挂怀。我们离开鸿蒙学院已久,姐姐可能送我们回去?”
流沙见孝娴说话,回道:“我并没有怪你,缘分本就没有对错。只是你们此刻想要回家,怕是已经回不去了。”
孝娴疑道:“为何?”
金鸿抢先答道:“在学院的时候,我们看似平静的生活已是暗潮涌动。如今你我已得天地至宝,足见我们原本就不该是个平凡的人。我一直觉得这次出来我有未尽的使命,使命未完,即使回去也很难心安。”
孝隐也赞同道:“没错,这次出来,我原本是想探察些关于家族命局的疑问,没想到途中发生许多变故,每件事情都告诉我我们的身世绝不简单,若不就此弄清楚,恐怕我们从此就没有可以安枕的日子了。”
孝娴道:“既如此,全凭你们安排吧。来此许久,一直烦扰流沙姐姐,心中其实过意不去。”
流沙笑道:“你多虑了。只是经此一战,你们确实该走了。不过不是回家,而是去一个我不能去的地方。”
金鸿道:“姐姐有何吩咐?”
流沙正色道:“从异世来的并不止我和卿怜两人,我们受制于各自的属性,无法离开各自的领地。在海的那边,我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至尊剑意,那柄剑与我有扯不清的恩仇。我希望你们能不辞劳苦,去帮我探个究竟。”
四人沉思半晌,孝隐道:“此去凶吉难料,可有更好的办法探明?”
孝逸争道:“吉凶祸福本是常命,大哥奈何怕险?”
孝娴金鸿一起赞同,孝隐只得应道:“既如此,待我四人商议一番,且再计较。”
流沙也不勉强,引着四人缓缓朝神风坛走去,四人边走边议,孝隐拗不过三人,也渐渐同意了流沙的请求。
照狼山的风景平缓和煦,山势并不陡峭。虽然并无人烟,比起千山岭却多了许多生机,更给人一种充实的感觉。孝隐四人被流沙祭起天风,御风跨海落到了北望城外的照狼山上。一眼望去,北望城烟火缭绕,行人如蚁。金鸿叹道:“终于到了有人烟的地方了。”
孝隐等各自夸赞一番,孝娴手指道:“前方有间石室,想来有高人隐士居住此处。”
金鸿笑道:“那石室屋瓦风化,云尘堆积,看起来已有千年之久,怕是早没人居住了。”
孝逸道:“一路来神经紧绷,困倦不堪,能找个地方歇歇脚就不错了,待我过去看看室内可有什么歇息之处。”
孝隐阻道:“还是小心在意,荒郊野岭,有这样一间石室,又无人烟,许有野兽藏身。”
金鸿道:“孝隐多虑了,我看那石室虽然外观捡漏,看那屋角摆设,却暗含先天阵法,内中定有玄机。流沙既将我们落在此地,定有她的深意,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
孝隐应了,四人各自守备。孝娴祭起混元琉璃晶,金鸿撑开玲珑珍珠伞,一前一后摸索着向那石室走去。室前杂草丛生,鸟雀云集。见了四人,雀鸟各自惊鸣。孝隐抬眼望去,猛见那石室上刻着三个大字“王死居”,心中惊道:“王死?这名字好不凶邪。能以死字为名,要么经历悲惨,万念俱灰。要么先天聪慧,悟透生死了。”
进了石室,室内尘迹斑斑,蛛网满布。孝隐细看了一圈,石桌石凳倒也健全,只是年代久远,又经风吹潮润,早已残破不堪。又见石墙上刻着各色草字,字迹模糊不清。再看室内八角,分立八根石柱。柱上刻着山水,又有虫鱼鸟兽,不觉叹道:“这石室主人果有雅兴,可惜早已作古。若能亲见本人,详谈一番,定能陶冶性情。”
孝逸正欲附和,却听金鸿惊道:“我们速离此地,此地甚不吉利。我看那八根石柱,是按上古八门阵型排布,再看那石门,却是开在死门。死门是一个凶门,出入此门,百事为凶。”
孝娴道:“金鸿又来了,世间哪有那么多凶地?旦夕祸福全凭人为,我看这石室不错,只是脏了点,洒扫一番就可歇脚。”
孝隐孝逸也赞成孝娴,金鸿拗不过三人,只得取了抹布,擦了条石凳坐下歇脚。
孝隐心思极细,见三人歇着,却在室内四处翻看。年代久远,室内物品多已风化,孝隐翻了许久,一无所获。正要放弃寻找时,忽见一石桌下藏着一卷画纸,急轻轻取出观看,却是一幅古画。画上画着一匹烈马,马上坐着一俊秀少年,那少年站在高处,俯视着滔滔江河,气势如神。
仔细看时,这少年长得极像自己。孝隐不觉笑道:“我也有自作多情的时候,我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做得了将军。”笑毕,却见那画轴边现出几行小字。仔细看去,却是古书写着:铁马长戈照狼山,豪气征云隐震天。莫息胸中百万甲,犹凭困龙踏平川。
看完这文字,孝隐心中惊疑,急叫来金鸿三人。孝逸打趣道:“大哥画工有长进了,只是把自己画成将军,未免自作多情了。”
孝隐正色道:“看这书画至少千年,如何会是我画的。”
金鸿道:“这少年长得倒真有点像你,既是几千年前的,莫非又是你们的先祖斑狼王?”
孝娴道:“这不是斑狼王,我曾亲眼见过狼王,身后隐有狼啸,气势与这少年不同。若不是狼王,莫非是狼王后人?”
孝逸道:“后人怎见得与狼王长得一样,我与大哥一母所生,长相就不同。茫茫人海,能找出两个长得一样的人谈何容易?”
孝隐道:“许是隐士高人,凭着自己的意念和想象,随意画了这幅画。你们先歇着吧,我四处看看可能捉些野味,填填肚子。”
三人原本困倦,各自找个角落歇息去了。
孝隐见三人歇着,心中始终不安。装束完毕,取了一柄短刀出石室去了。
草木丛生,旷野宁静,照狼山的山水与大炎国的大部分山水并无两样。孝隐凭着平日里攒下的经验,很快就找到许多野果,又抓住许多鱼虾,将那水袋装满。忙了一时,忽见一座亭楼,邪气荡荡,冷雾森森,似有金戈交击声传出。不禁心生好奇,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及至走近亭楼,却又杳无一物。孝隐心中惊疑,不敢久留。正要离去,忽见亭后一面巨石,塌了半边。细看去,却见巨石上刻着三个大字“断海亭”。大字下又刻着小字,正与那书画中字迹一般,却是写道:
神王无道,见色忘义,强娶金雀仙子为妻。斑狼王奋而反击,在千山岭的恩仇大峡谷击败各大神王。后又以血祭天,跃马跨海,破北望城,将却离王围困在照狼山四十日
再往后看去,字迹又被碎石覆盖。孝隐见那巨石广大,估摸不能搬动,只得悻悻而去。
孝隐回到石室,见三人睡得正熟,也不打扰,将那野果摆开,生火烤那鱼虾。正烤得好时,忽听孝娴惊喊“卿怜”,急过去看时,却是一场惊梦。不觉心叹道:“孝娴命途坎坷,竟又惹这无名情债,不知如何是好。”
正感叹时,忽见金鸿一跃而起,惊呼道:“大家速离,速离!”
孝逸孝娴听到喊声,俱都挺身戒备,金鸿扯起包袱,直奔门外而去。孝隐三人心中惊异,又不敢久停,只得跟着金鸿跑出石室。方出室门,忽听一声巨响,顷刻间山摇地动,却是那石室塌了半边。孝隐三人暗自庆幸,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久,孝隐探问道:“你如何知晓这石室会垮塌,莫非真有凶门之说?”
金鸿道:“也不尽属凶门。我正在酣睡,梦中却见到这石室主人。他本名王死,原为却离国隐士高人,他自小看透名利,悟透生死,年纪轻轻就隐入照狼山中。但是他的名声却在北望城中越传越广,北望城城主派人请他出山辅佐,他几次拒绝,后北望城城主又派人去刺杀他,他无奈拜入兰登门下,如今在守护困龙局死门。”
未待金鸿言毕,孝娴惊道:“我也做了相同的梦,见那兰登竟是冰封海与卿怜决斗之人。若梦境属实,那兰登实力自不可小觑,却不知道如何通知到卿怜。”
孝隐安慰道:“梦境原本虚幻,许是你二人都有先天至宝,心灵相通故而做了相同的梦。若冰封海那蓝剑美人就是兰登,那困龙局又是何物?”
一问到“困龙局”,金鸿孝娴脑袋嗡的一声,竟如同瞬间失忆,梦中情形再也想不起来。孝娴使劲的甩着脑袋,要强行记住梦中情形。金鸿急阻道:“孝娴莫要如此,想不起来就算了。依我看来,那困龙局不过一小小阵法。待回到鸿蒙学院,向博士请教自能得知。”
孝隐孝逸急从旁赞同,孝娴方才平静。四人又商议一番,要寻住处歇脚。孝隐取出怀中水袋,四人分饮了,随着孝隐去采些野果充饥。食毕,孝隐荐道:“我在那山后见到一个一个亭子,名断海亭。却不知是甚来历,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去参详一番。”
金鸿应了,四人一路向那断海亭走去。走了不久,又听一阵巨响,却是那断海亭方向传来。孝隐急抬眼望去,正是那断海亭塌了半边,烟尘滚滚。不觉叹道:“看来今天有些邪门,我走到哪里,哪里的屋子就要倒塌。”
金鸿笑道:“传说中的瘟神莫过于此。那亭楼年代太久,早晚也会倒塌。不过刚好在我们来临之际倒塌,多少有些奇异。我们先去看看吧。”
孝隐心中忧闷,四人一路小跑来到亭楼。打量完毕,孝隐指着那断石碑让金鸿看了。金鸿喜道:“在那神风坛无字天书里,我正发愁不知道后来结果,原来这狼王果然英勇,竟跨海打到这却离国。”
孝逸道:“无端起战,涂炭生灵而已,不值一赞。”
话音未落,金鸿的珍珠伞猛然撑起在半空,光华闪烁。四人急抬眼看时,却见那伞中现出一尊黄金宝塔。高不过两尺,阔不过八寸,顶分八角,按周天星斗阵势排列。细看去,却是光芒万丈,震人心弦。塔边剑戟林立,刀矛并举,似在向金塔朝拜。孝隐疑道:“这宝塔我似乎见过,如今这珍珠伞明示,却不知何意。”
金鸿暗凝心绪,运功测那宝塔。心意动时,猛觉一阵心颤,筋脉紊乱,气血倒流。孝隐见金鸿有异,急上前扶住。金鸿暗暗调息,喘道:“我功力尚欠,难敌那宝塔神力,也揣测不出结果。”
孝隐安慰道:“我不过说说而已。如今看来这照狼山也不太平,我们还是尽早下山,寻寻看附近可有什么城郭,待神原气足再来。”
四人又商议一番,寻路下山去了。不久,到得山下,却是芳草历历,一马平川。再往前,却有稀疏田地,只是大半荒芜。金鸿道:“既有良田,想来附近必有城镇,寻大路走就是了。”
孝隐应了,四人沿着大路一直走去,边走边说些千山岭事情。未及二十里,猛见一座大城,城砖早已破旧,显是古老城镇。孝隐极目望去,却见城头上刻着“北望城”三字,欣喜道:“原来是北望城,传言北望城乃却离国大城,不输我大炎国原固城。如今既然到了,好应歇歇脚力。”
金鸿等各自欣喜,四人一路跑进了北望城。却见行人如蚁,车马似龙。买卖贩换,此起彼伏。又有孩童玩耍,耋老说笑。孝逸不觉赞道:“果然是大城,如今可以好好休整了。”
说言未了,忽有一群乞丐,迎面走来。那乞丐手中捧着破碗,要求孝隐施舍。孝隐见那乞丐中有一老者,须发皆白,衣衫褴褛,面目泛黄,气息微弱,显是许久未曾进食。不觉心动道:“人孰能无难处,落自这般田地,实在可怜。也罢,我就舍些钱财与他。”
那乞丐得了钱财,兴冲冲跑开了。孝娴道:“不想远来这异地,孝隐也能结些善缘。”
话音未落,又有一群乞丐,佝偻着迎面走来。看面相打扮,似乎比先前的乞丐更加可怜。内中有一小孩,一路哭泣着要孝隐施舍,孝隐皱眉道:“太平盛世,如何会有许多乞丐?也罢,看他确实可怜,就舍些给他。”
这乞丐拿了钱财,也和上波一样兴冲冲跑开了。方未平息,又有两三波乞丐,一路匍匐着爬过来。金鸿惊道:“还是不要舍了,先找个客栈歇脚吧。”
孝隐使个眼色,四人避开那两三波乞丐,飞速的穿过人流,远见一家客栈,却是“缘来客栈”。孝娴喜道:“那客栈以缘来为名,想来服务周到。我们就去那家看看吧。”
金鸿孝逸一齐赞成,四人一路进了客栈。方进客栈门,却见两个伙计,正和一群乞丐理论。一伙计见四人进门,急抽身过来招待。孝隐轻声道:“既是客栈,如何会有乞丐?”
那伙计无奈道:“如今饥荒遍野,乞丐势众。客栈若不招待乞丐,只恐激起变故。若要无乞丐,除非是城中的醉轩楼。”
“醉轩楼?”孝隐心中一颤,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不觉问道:“那醉轩楼又在何处?”
那伙计随意回道:“醉轩楼只招待贵人,我看你们的打扮,还是不要去了。”
孝娴脸色突变,孝隐急扯住孝娴,四人也不争辩,出了客栈门,一路向城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