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世上最能成就枭雄的是什么?是野心。
如果问,会让一个枭雄放弃野心的是什么?是情缘。凡世为人,终其一生,无论英雄枭雄,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虚无大神至高无上,终被情缘困锁;大周神王法力无边,亦被情缘纠缠。如今狼王起兵,也不过是为一情字。
在流沙看来,这些所谓大神、神王,都不过是自寻烦恼,何必为了一段孽缘伤神?
可是,就连流沙自己,真的摆脱了情缘的纠缠吗?
若说她摆脱了,此时为何独自伤怀?
金鸿看看孝隐,两人默默的点点头。多年来,他们同舟共济,许多事已无需多说,各自心中早有默契。金鸿抖擞精神,壮着胆子靠近流沙道:“我玩得有些烦闷,想听姐姐讲些故事,开开心智。”
流沙道:“过去事情,我早已忘了。许多年来,我一直闲居在此,又如何会有故事?”
金鸿笑道:“姐姐若没有故事,我倒愿意讲个故事给姐姐解闷。”
流沙道:“愿闻其详。”
金鸿忆道:“有两个青年男女,彼此相恋却遭家人反对,固而投河自尽。后来人们发现他们在水中的尸体,那年的荷花全都并蒂而开,为此鸣情。也有原词一曲,唱与姐姐知晓。”
(故事选自元好问“莲根丝”,词选自元好问《摸鱼儿》)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未待金鸿唱罢,流沙阻道:“你的意思我已清楚了,多说无益。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追究。他若有意,尽可在未来争取,何必老拿旧情说事。”
金鸿恍悟道:“姐姐说的也是,人总是活在当下。若为情事,不计过往,只争朝夕。”
流沙道:“这就对了。或许你还未能领悟情的真义,你去叫来孝隐三人,我让你们看看当年狼王起兵的真相。”
金鸿心中惊疑,叫来孝隐三人。流沙轻舒纤手,暗运劲力于剑,身如光电,轮回流转。顷刻间,只觉天昏地暗,乾坤颤抖。金鸿正欲问时,忽觉手中青伞自动展开,现出一圈幻象,仔细看时,画中现出一人,身材魁梧,正是当年的斑狼王。
往后看去,却见一片密林,树木高大,正中树上绑着一物。细看去,身长丈余,兽首人身。金鸿曾在书中见过,正是神王时代的蛮族首领。却见斑狼王慢慢靠近蛮族首领,猛的抽出宝剑,那蛮王正闭眼待死时,却被狼王砍断绳索,放其离去。
兽王不禁疑道:“你我不同种族,我已山穷水尽,你又为何饶我?”
狼王并不答话,挥手示意其离去。金鸿正欲夸赞,忽见狼王背后闪出一人,清新飘洒,正是自己在锁心塔所见的金雀仙子。却听仙子道:“你私自放虎归山,不怕养虎遗患么?”
狼王道:“如今大局已定,人族很快就能统一大陆。兔死狐烹,一旦统一,像我们这样的功臣名宿还有何用?我放他离去,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
金雀仙子道:“你有天赐困龙局在手,还怕神王会抹杀你的功绩?”
狼王道:“凡事留一线,就会有一线转机。”
金鸿正要往下看时,却是一片昏暗。流沙收剑回鞘,顷刻间又是天朗气清。
金鸿不觉叹道:“原来狼王起兵,并不是纯粹为了金雀仙子。大战并未结束,他就给自己留了后路了。”
流沙道:“不错,男人的错误,总容易让女人来承担,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痴于情。”
孝逸急争道:“那要看什么样的男人,若是有担当的男人,又如何会让女人为自己担责?”
流沙冷笑道:“你是说你们的先祖,斑狼王没有担当么?”
孝逸哑然失色,孝娴回道:“能为自己喜欢的男人担责,又有何不可?”
四人一起看着孝娴,流沙诧道:“哦,你有喜欢的男人么?”
孝娴满面通红,默不作声。金鸿急解道:“此事不宜纠结,我看那幻境中金雀仙子曾提到狼王有困龙局在手,那困龙局又是何物?”
流沙道:“我也是首次听说有困龙局这个物件,或许是一件神器,又或者是一个人物,也有可能是一种风水局。”
孝隐补道:“在鸿蒙学院的时候,守墓人也告诉我们困龙局是一种风水局,可束缚人的命运。莫非世上真有这种命局?”
孝逸笑道:“大哥多虑了,我命由我不由天,命局之说纯属渺然。”
流沙道:“你说的也不尽然,所谓因果循环,凡事总不会空穴来风。若说靠风水局限制人的命运,我本就不信。但若人为造成某种命运,那倒是大有可能。”
孝隐急问道:“一路上曾有一蓝剑姑娘多次指点我们路径,在冰封海的时候却险些要了我们性命,不知是敌是友,有关困龙局的信息就是她告诉我们的。她既纠缠过司马大哥,想来也曾找过你,不知道你可曾见过。”
流沙道:“这个我倒是未曾见过,不过我和卿怜剑意想通,我从他的剑中感受过你说的这个人,神秘、果断,出手必有后招,那是一柄包藏天地的智慧之剑。想来她并没有恶意,若有恶意你们也活不到今天。”
孝娴争道:“她并非没有恶意,只是想借用我们完成更大的阴谋。”
流沙笑道:“阴谋?她的阴谋不过是想将我们异世之人赶出鸿蒙世界。从理智上说来,我们本就不是你们世界的人,早该回到自己的世界。只是多年来,每当我回想过去的世界,脑中总是一片冰山血海,我已不想回到过去的世界。”
孝娴道:“我们的世界足够广大,容得下你们异世之人,何必要费尽心机回去。”
流沙赞道:“你此话倒是中听,千山岭地域广阔,风景秀丽。你们也来了多日,不如随我出去赏玩一番。此去西南五百里,有浮生崖,崖上奇木怪石,崖下是茫茫大海,惊涛巨浪,看之心旷神怡。”
四人大喜,各自收拾一番。流沙祭起旋风,夹裹着五人一路飘行。
正行的好时,猛听一阵嘶鸣,凄厉悲惨,一团红云挡住去路。流沙急凝聚真力,五人落下山头。细看时,却见半空中飘一神灵,身长十余丈,一身磷羽,尖嘴长面,背后张着双翼,对着五人不断嘶吼。
四人正惊恐无定,孝娴急祭起混元琉璃晶,光华闪耀,却被那神灵发一道红光,正中孝娴手心,那琉璃晶失去光能,黯然失色。却听那神灵吼道:“你既有宝物在手,正应除魔卫道,怎敢用她对付神灵?”
流沙愤道:“你屡次搅我清净,又敢以神灵自居,我今日若不除你,怎消心头之恨?”
言毕不待答话,剑气飘洒而出,直向那神灵激射而去。那神灵左避右闪,躲开流沙剑气。一招未毕,流沙宝剑砰然而出,只听得九霄风吼,流沙身若光电,人剑一齐向神灵削去。神灵急展开双翼,避开流沙攻势。
岂知流沙迅疾,远非常人可及。宝剑所至,似乎要将时间停顿,空间尽锁。那神灵躲闪不及,却被削下一片磷毛。身未稳,流沙宝剑已切至颈项。正惊惶不知所措,忽见一青一白两道强光,激射而至,拦住流沙攻势。流沙回头看时,却是孝娴祭起琉璃晶,金鸿祭起珍珠伞,一齐朝流沙发难。
流沙心中惊疑,收剑回身,按落山头,怒道:“你二人何意?”
金鸿急赔笑道:“姐姐勿怪,我看那神灵模样,似乎是金雀一族。”
流沙正要答话,却听那神灵道:“没错,我正是上古金雀的守护神灵。那持伞的女娃,你手中所持,不正是我金雀一族的至宝?我看你身姿轻盈,体露毫光,隐有一飞冲天之势,显然是金雀一族。既是金雀后人,为何与妖魔搅到一起?”
金鸿回道:“我也曾听人说起我是金雀一族的后人,恕我历练浅薄,眼前这位姐姐正是我的恩师,朋友,为何反说是妖魔?”
神灵回道:“她并非我鸿蒙世界的人,来我鸿蒙世界抢夺上古能源,引发了多少灾难。”
流沙冷笑道:“在你眼里,不过是非我族类必是妖魔。正邪本是强者界定,你若有本事尽管来战,不必逞口舌之快。”又对着金鸿孝娴冷道:“你二人若要助他,尽可狠心下手,我若怕你分毫,自己绝于此地。”
金鸿急赔礼道:“姐姐误会了,我怎会向姐姐下手。我们这样争持,不如想个办法和平共处,姐姐心思澄澈,相信也不想居住在杀戮的世界。”
流沙凶光毕露,忿道:“若你不想居住在杀戮的世界,那就要把你的敌人赶尽杀绝。”
言未毕,流沙一声长啸,腾身而起,剑光闪烁,再向那神灵攻去。神灵本就输了一阵,喘息未定,忽见流沙再次攻来,只得抖擞精神,挺身反击。顷刻间,天沉地陷,时空扭曲。金鸿与孝娴见神灵危急,急祭起各自宝物支援。只是流沙至强,金鸿孝娴微末本领,又如何能影响战局?
斗不几合,流沙越战越疾,剑光穿梭,吞云噬日。看看危急,猛见一道纯蓝剑气,破空而下,隔开流沙宝剑。流沙定睛望去,却是一窈窕姑娘,纯蓝宝剑,浅蓝衣衫,正是金鸿所说的蓝剑。流沙长剑指道:“我认得你,你就是多次和卿怜交手的剑手。”
金鸿等各自诧异,却听那蓝剑回道:“你剑术修为已达化境,自当能感受到我的剑意。今日一战,依目前局势你已是必败,趁早收手吧。”
流沙怒道:“你也是武道中人,若为强者,岂有惧强而退的道理?”
蓝剑不再答话,祭起银蓝宝剑,同为强者,她深知在强者面前言语力量的微小。很多事情,终究还是要依靠武力去解决。
两人说战就战,两个都是强者,绝不后退的强者。两柄都是至尊宝剑,引天撼地的宝剑。却见流沙猛然出手,祭起阵阵狂风,夹杂着层层剑气,要将蓝剑淹没。蓝剑一声长啸,长剑指天,暗凝真力,忽见万道惊雷破空而下,将流沙剑网瓦解。
流沙绝招被破,换招再上。却见她身若流荧,闪烁不定,剑气时隐时现,令人心胆俱寒。蓝剑长剑一抖,祭起层层剑罩,将全身包裹。流沙再强,被剑罩阻挡,绝招不攻自破。
强者交手,非生即死。流沙一击不中,蓝剑猛将剑罩抖开,层层剑气破空穿云,直向流沙激射。流沙绝招未尽,始料不及。欲要躲闪,剑气贴身而过,为时已晚。层层剑气将流沙筋脉尽锁,任从宰割。
看看流沙危急,金鸿孝娴正欲祭宝支援,猛觉心中一阵绞痛,却见半天云里一柄巨大冰剑破空而下,击碎蓝剑剑网。至寒冰剑,犹自不依不饶,咆哮着向蓝剑刺去。蓝剑猛招变故,正要躲闪,却是动弹不得。原来至寒冰剑,早将四围时空封冻。纵是金鸿孝娴,虽未动手,也被冰寒殃及,动弹不得。
汹涌冰剑,咆哮怒吼,碎裂四射,无数冰剑横空飞逝,誓要将周遭生命全部尽绝。锐利冰晶,划空而过,将蓝剑重伤。金鸿孝隐孝逸,俱被冰晶划伤,痛苦难当。一柄四寸冰剑,破空而至,直刺向孝娴心房。至情孝娴,见那冰剑刺来,开怀道:“卿怜,我知道这是你的剑,来吧!”
人有情,剑却无情。孝娴只觉一阵冰寒透体而过,昏昏倒地。一剑过去,剑势顿止,冰寒顷刻瓦解。流沙急闪而至,抱住倒下的孝娴,哭喊道:“妹子醒醒,不要睡!”
孝隐孝逸见孝娴昏厥,急上前探看。流沙扶住孝娴,暗输内力为其疗伤。金鸿珍珠伞急抖,展开看时,却现一金雀圣象。收了宝伞,向那神灵作礼道:“神灵仁慈,如今朋友生命危急,还望施救。”
那神灵收了法罩,落下山头探看孝娴伤势。看了一时,望着流沙道:“这剑是为你而发,若要救她,还需你做出些牺牲。”
流沙咤道:“有话快说,莫要吞吞吐吐。”
神灵道:“白露剑势至寒,可冻结时空。这女娃受剑气封冻,筋脉已停。你青鸾剑迅疾无双,可倒转时空,穿梭过去未来。若能不惜修为,或可解救。”
流沙疑道:“穿梭过去未来?我的剑从未离身,为何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剑还有这般功效?”
神灵道:“因为你执念太深,放不下现在,故而回不到过去,更看不到未来。”
流沙沉吟一阵,礼道:“你我意思我明白了,我以元神御剑,姑且一试。”
众人嘱托一番,蓝剑调息一阵,与金鸿合力为流沙护法。却见流沙端坐于地,猛将长剑祭起,却见一缕幽魂,缓缓从流沙躯体脱离,紧持流沙宝剑。一霎时,天摇地颤,星辰混乱,众人如在虚空。
却见那幽魂电射飞出,直刺孝娴心房。孝娴一声惨呼,惊倒于地,孝隐急翻身扶起。再看流沙时,早已坐立不住,瘫倒在地。金鸿急扶起流沙,却见流沙气息紊乱,汗如雨下。不觉关切道:“你怎么样了?”
流沙不语,暗暗调息。蓝剑道:“她功力淳厚,只是虚耗过度,应无大碍。此战过后,司马卿怜必定损耗不小,没个一年半载,我看他好转不了。”
话音未落,却见孝娴挣扎起来,痛苦道:“原来你此战志在卿怜。你知道他远隔万里,必定挂心流沙,若流沙危急,会以元神御剑救援。元神御剑,损耗非比寻常,你要趁他元气未复时害他?”
蓝剑笑道:“好个司马卿怜,能得你时时牵挂。可是你明知他心中所念唯有流沙,何苦痴痴念想?”
孝娴道:“此事无需你来管,你若伤害卿怜,我定不饶你。”
蓝剑正欲答话,却听流沙冷道:“你无需多心,她不会趁虚戕害卿怜。连日来我看你心中犹豫,竟不想是为了卿怜。你既喜欢他,何必再来千山岭?”
孝娴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对卿怜不过是一厢情愿,你无需挂怀。”
那神灵见孝娴已是无碍,朗声道:“经此一战,我也损耗甚巨,无意管你们闲事,我去了。”那蓝剑也告声拜辞,两个暗凝身影,顷刻消失在天际。
五人各自诧异,俱都望着对方,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