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的午宴并没有男女分席,花好坐在主位一列,只比身为硕亲王的秦又白和出自浮云城的聂卿低了一阶。
她一边吃着刺史大人准备的美味佳肴,一边兴致缺缺地看着下方大跳艳舞的美人。
席上人人衣冠楚楚笑意妍妍,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味道,酒气、脂粉味,以及菜品混合着室内雅香熏染的气味。
舞姬应该有着外族血统,深刻的五官,清瓷般细腻的肌肤,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丽,席间不少男子的目光都缠绕在她身上,流连忘返。
花好抽空偷看了不远处的聂卿一眼,他似乎正在走神,主位上的刺史热情地与他攀谈,他都若无所觉,只是恍若无意的看着窗外那一片银光落雪,和带着湿冷气息的雾蒙蒙的天空。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殷红色的唇角淡淡溢出一抹微笑,似是冷笑,又似是淡漠的嘲讽,漫不经心的勾引着她的视线。
他看到了什么?花好忍不住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窗外除了三两丫鬟走过,什么都没有。
撇了撇嘴,莫不成这货看上了刺史府的小丫鬟?
花好视线一移,又见一名穿着紫衣的青年提着酒走到了秦又白桌边在他身旁坐了下来,秦又白礼貌地朝他笑了一下,两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了起来,气氛看着倒是十分融洽。
那名青年是刺史大人的嫡长子,花好记得似乎是叫魏周,看着倒是个有志青年,也不知勾搭秦又白做什么?
她啧了下嘴巴,咬了一口酸酸地莓果。
这时魏刺史突然笑着对那舞台上的舞姬道:“灵香,跳累了也便去陪陪聂公子喝喝酒。”
“是,大人。”
那叫灵香的舞姬缓缓停下摇尾巴的动作,妖妖袅袅地对魏刺史福了福身,便往聂卿的方向走了过去,花好的视线瞬间被吸引了过去,随着灵香的步履看向了聂卿。
他修长的手臂斜倚在长椅上,视线因魏刺史的话而转移,黑色长发随着微风的浮动微微闪着青蓝的光彩,抬眸看向了款款而来的妖娆舞姬。
风从窗棂吹过来,聂卿的身体带着好闻的冷香,他伸手把脸前的碎发别到了脑后,那一瞬间,灵香目光贪婪的追着他的动作,好似失了魂。
灵香心跳如鼓,手指死死地扣住自己的掌心,在男子视线望过来的瞬间,她几乎被摄住了呼吸,仿佛静止在了胸房。
他的眼睛如此的美,美得超出她的想象,一如天际的冷月湖泊,惊心动魄,带着对人世淡淡的嘲讽与冷漠。灵香毕竟是情场老手,须臾时间就足够她强自镇定的敛下了心思。
“聂公子,奴灵香给您斟酒。”她朝他深深揖了一礼,莲步轻移,已矮身跪在了他的长椅旁,她抬手去拿酒壶,娇躯已软软靠了过去。
“姑娘不必如此,今日的主角可是硕亲王。”
聂卿从斜靠的长椅上直起身体避开了她往自己靠来的身体,淡淡开口。
他的声音极为清雅,配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有羽毛在灵香心口轻挠,后来就变成了尖利器物一点一点的磨。
……她竟然被拒绝了!
“公子可是嫌弃奴……”灵香心底暗恼,脸上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真正是我见犹怜。
聂卿很轻松的笑,突兀的俯身微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本公子很怕脏,下次记得不要再找俗媚的垃圾往本公子跟前凑。”
灵香错愕不已,霎时僵住了,眼神却不受控制的往不远处的秦又白扫去,神情惶恐不安。
聂卿却不管她到底是何心思,笑得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一般,抿了口酒道:“去吧,硕亲王殿下必然会好好疼爱你的。”
“……”灵香说不出任何话,只能浑浑噩噩的站起身,往秦又白的方向走了过去,她甚至不敢去看秦又白的视线。
秦又白倒是什么也没说,眉眼无波,看不出神色,和他相谈甚欢的魏周倒是体贴地开始跟灵香搭起话来,气氛微微回暖。
目睹一切的花好挑了挑眉,瞪了聂卿一眼,他此时也正看着她,笑得一脸奸诈,跟捡了路边的****一样开心!
“呵呵呵,聂公子不愧是浮云城的公子,如灵香这般的姿色看来是入不了公子的眼。”同样目睹这一幕的魏刺史笑得有些尴尬。
聂卿摆了摆手,“灵香姑娘国色天香,如那人间富贵芙蓉花,如此绝色自然只有硕亲王才当匹配。”
“至于本公子,还是觉得蠢笨单纯一点的姑娘比较好。宝安县主,你说是不是?”说着还不要脸地冲着花好笑了笑。
花好额头青筋一冒:“……”
你才蠢笨,你全家都蠢笨!
心里已经在把聂卿当小人扎了,唇边却是违心的勾起一抹灿烂的笑,“聂公子所言极是,猪圈的猪都十分蠢笨单纯,看来有望与聂公子结一对良缘。”
“县主多虑了,至少本公子绝不会把你看成一头猪的。”聂卿也回以她一抹暖融大笑,十足恶劣。
听闻两人的话已经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地步,魏刺史赶忙打起了圆场,跟着朗声一笑道:“宝安县主风姿卓绝,医术精湛,下官也是早有耳闻。来来来,下官敬县主一杯。”
花好也觉得不该在这种场合下跟聂卿一般见识,拿起身旁的茶杯,对着魏刺史拱了拱手:“花好奉旨照料王爷健康,唯恐喝酒误事,故而只能以茶代酒,望大人见谅。魏大人您随意。”
“自然,自然。”魏刺史当然不会勉强花好喝酒,人家都提到皇帝了,强求她喝酒岂不形同抗旨。
一时间,倒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就是这暗处多少阴谋诡计,却是只有你知我知各自心知了。
使团在卞州风平浪静的待了两天,再次开拔,直上长河。
长河高四丈,宽二十余丈,水流十分湍急,河面遍布尖石,凶险异常,一旦坠河鲜少有生还可能。
长河上的悬索桥连接着大梁和北齐的国土,是卞州城与北齐庆阳城之间唯一的交通要道,除了拥有两国通关文牒的商队之外,其他人不得通行。
悬索桥的两端设计特殊,一旦发现敌国入侵,两边城门守卫可随时断开索桥,所以长河天垫旁的这两座城千百年来都易守难攻,成为了守卫彼此国门最后的堡垒。就连这次北齐入侵,也是从云山山林深密处悄悄杀过来的,他们也没有人打这长河天堑的主意。
一大早,使团队就由魏刺史陪着出了北城门,花好坐在聂卿的马车里不停往外探头探脑,还想跨出车厢坐到聂卿身边去。
自从那次碎玉关花好遇险后,聂卿就成了她的御用车夫。
“别出来了,小心掉下去变成了水花。”聂卿抬手推了一把她的小脑袋。
花好不理他,上辈子她没见过黄河的雄姿,这辈子好歹也该欣赏欣赏这长河的风姿。
风大卷起漫天水花,像在落雨一般,滚浪翻腾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连聂卿的说话声听上去都像隔着一道水雾传来。
“君不见,长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作为一个穿越女,她若不秀一回才艺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崇高身份,怎么着也得震一震聂卿这小瘪三。
果然聂卿一听兴趣来了,挑眉看她,“当了县主的人就是不一样,还会吟诗作对出口成章了,若你做了皇后娘娘岂不是要飞天而去?”
呃……花好怒瞪他一眼,转眼看到他手边还热着一壶甜酒,眼一亮伸手去够。
“这酒虽甜,但后劲有点强,可不许贪多。”
聂卿唇角缓缓露出一丝纵容,并未阻拦她的手。
“那我帮你喝了更好,你可不能酒驾。”花好抱着酒壶缩回了车厢里,在小翠儿服侍下美滋滋的享受起来。
悬索桥很长,被风吹得不断摇晃,队伍行走得也很慢,怕被雨沙阻了眼,怕被前路绊了脚,来不及匆匆。
秦又白安静地坐在马车上,他的腿疾已然痊愈,只是心绪并不佳,因着前日没能在聂卿手里把花好带走,昨日在宴会上安排了美人计又被他看穿,眼看着花好一日日被聂卿迷惑,他却无从下手,愈发苦恼。
长叹口气,他掀开车帘望着外头的壮丽风景,视线扫过,瞥见马车不远处一名女宫人正冲着他露出一抹甜美的笑,眼神凛凛,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秦又白心一跳,凝眸偏头再去寻找那抹身影时,那一群少女宫人里又哪里有什么熟悉的人影?连那抹笑都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是他看岔了?
终究是不放心,抬起帘布对着骑马跟在旁边的景云道:“派人去查查,队伍里可有多了或是少了什么人,特别是女眷队伍,我怀疑有人混了进来。”
“是,主子。”景云应声,拉了下马儿,退到了队伍后去安排了。
这一段插曲并未影响队伍的行进,大约过了两盏茶时间,整个使团终于顺利通过长河,站在了北齐的国土上。
北齐庆阳城的大门已为他们敞开,一列列银甲士兵从城门走出整齐划一的走出,他们高举着长戟威风凛凛,向大梁使团昭示着北齐的强大。
风乍起,吹起长河漫天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