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话题又拐到了这上面,气氛一时又有些凝重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最后,聂卿开口,幽幽道:“所以我接你回去。”
花好冷笑:“你是逼我跟你回瑞京,不是接我回去。别忘了,还有那第一辆马车里的人呢,你还没说是谁,那才是真正能威胁我的筹码吧?”
聂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晦暗,但转瞬即逝,之后,过了许久,长长叹了口气:“不错。”
“说罢,马车里到底是谁?”
聂卿嘴角微微一扬:“你既然不傻,倒是猜猜。”
花好默默咬了咬嘴唇,其实基于他刚才说的种种的话,她已经差不多猜到了,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一点疑问,按理说,就算聂卿手段比较厉害,想要关住那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此刻他又这么气定神闲,除非……
花好深吸一口气:“谢春风受伤了?!”
聂卿一笑:“果然不算太傻。”
花好确定了心里的怀疑,立时着急起来:“他怎么样,伤的重不重?他到底怎么伤到的?!”
聂卿皱皱眉:“你别这样看我,又不是我命人伤的他,相反,我还救了他。”
花好带着怀疑的眼光继续看他:“谢春风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敢动他,我跟你没完。”
尽管两个人都知道当初的情况其实并不是这样,谢春风也只不过是阴差阳错带走了她而已,而这一路上,虽然谢春风尽心尽力,聂卿的人也没少费心,但是花好仍然怀着怨气,聂卿也不愿意再提。
“救命恩人……倘若你下去,到那辆车上去看看,你就知道,我对你的救命恩人,已经相当不错了。”
说罢,聂卿把手下如何发现谢春风的过程讲了。
花好这才知道,原来出城之后,莫晚和谢春风是分开逃跑的,谢春风带人引开了大部分的追踪,但是也遭到了最凶狠的围攻,为了突围,谢春风受了重伤,而假扮花好的那个人,直接就丢了性命。
花好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这都是我的错,倘若我不去给李嵩治病……”
聂卿抚了抚她的头发:“这不是你的错,谢春风决定帮你的时候,就已经应该想到会这样。更何况,他帮你,也不一定就不是另有所图……”
花好一怔:“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聂卿呵呵一笑,“关于你我,还有谢春风的母亲,她们三人从前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
花好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你是说……聂沉鱼?”
当年三人结拜姐妹,花好的母亲是大将军沈河之妻柳宛娘,谢春风的母亲是武林盟主贺微,那聂卿的母亲就是……聂沉鱼?
在谢春风的故事里,最后没有提到聂沉鱼,似乎她只是不知所踪了,因为贺微和柳宛娘也难寻踪迹,这三个结拜姐妹的事,后来也就没有人再追究了。但是谁又能知道,风云际会,当年三个人的孩子,如今又阴差阳错走在了一起。
不,不是阴差阳错,是他们都各怀目的,同时找上了她。
想到这里,花好突然有点后悔刚才所说的话了。
她刚才说,萧弘奕并不是她的仇人,这话是不对的,当年她的父母都是被萧弘奕迫害而亡,她本来应该和萧弘奕不共戴天才对,之所以没有太大的感觉,那是因为她根本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啊,她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她刚才那般斩钉截铁的说,会不会引起聂卿的怀疑?
花好带着满心的疑问和忐忑,看向聂卿,但聂卿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怀疑的神色,所有的,似乎只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悲悯。
花好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那聂沉鱼她……”
“她死了。就死在我登基即位之前。”聂卿缓缓道,“你可还曾记得,在瑞京的时候,有一次你曾被人掳劫到一处山洞去?那就是她所做。”
花好怎能不记得。
当时那女人蒙着面,质问她是否认识柳宛娘,但却并没有伤害她,而聂卿到来之后,还顺利地救走了她。
如今,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聂卿和她之间,还有这样的渊源。
“这一切,其实你早就知道?在大梁初见我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是不是?”花好这么问,但心底却是已经知道答案了。
秦又白,聂卿,谢春风,钟素素,他们一个一个,其实哪一个不是早就对她了如指掌?
只有她自己,还傻傻地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孤女罢了。其实命运何曾放过她?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把今日的风云变幻,全都早早定下。
聂卿轻抿着嘴唇,靠在车厢壁上,神情清冷又落寞,花好看在眼里,觉得此刻他才更像一个孤寂的帝王。
过了半晌,花好幽幽道:“所以,其实你是聂沉鱼和拓跋洵的孩子,对么?”
聂卿缓缓点了点头。
虽然猜到这个结果,但其中曲折,花好却不知道。聂沉鱼为什么没嫁给拓跋洵,为什么这么多年毫无消息,又为什么会在聂卿的登基前夕死去?
她在等聂卿告诉她。
但是聂卿却转过头,忽然伸手过来,抚了抚她的脸:“你对你的父亲,还有印象么?”
花好一怔,没答话。
“你定然是不记得他了。”聂卿笑笑,“我也未曾见过他,只是听人提起过,说他是这世间,第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英俊潇洒,有勇有谋,胸怀坦荡……”
花好一阵怔愣……她竟然有这样好的父亲么?然而可惜,却已在十多年前,就死在了别人的刀下……
她忍不住想象,这传说中的大好男儿,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这样想着想着,便觉得悲从中来,对萧弘奕的怨恨,也渐渐滋生了。
“他真的有这么好么?”花好幽幽道。
聂卿凄然一笑:“他若是不好,怎么会得那么多人青睐呢?甚至一生为他而误,最后为他而死……”
“哦?你说的这些,都是谁?”
“你母亲,应算得上一个吧。”聂卿微微轻哼,“秦又白他爹秦彦,当初虽然不算受宠,但好歹也是个亲王,且也一表人才,他对你母亲倾心不已,但你母亲却唯独对你父亲情有独钟。”
花好淡淡道:“那是他们天作之合,神仙眷侣。”
“你和谢春风能从瑞京逃出生天,有一个人功不可没,虽然你不一定知道她是谁。”
“谁?”
“就是华阳长公主。我登基之后,已经是华阳大长公主了。”聂卿微微一敛眸,“她也对你父亲一见倾心,十二年前,你父亲被萧弘奕诬陷叛国,就是她帮助你母亲带着你逃离大齐的。”
“十二年后,她又在****中,助我和谢春风逃出生天?”
“没错。”
花好仔细地回想,却想不出这位华阳公主究竟什么容貌,当初在宴会中,想来应该是有匆匆一面的,但是那时候,她怎会知道背后还有这么多的故事。
“所以,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父亲?”
“是的。她一生未嫁,后来又暗中帮助我母亲,其实都是为了你的父亲。”聂卿的语调忽然转的很冷,“虽然沈河是被萧弘奕诬陷,但最终向他痛下杀手的,却是拓跋洵……华阳公主,自然对拓跋洵恨之入骨。”
一国公主,竟如此痴心而付,为了这个男人,不惜拼命保护他的妻儿,还暗害自己的兄长……她的父亲沈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花好越发迷茫了。
“还有一个人呢?”
花好问出这句话,看到聂卿的眉心突然皱了一下,她立时就明白了答案。
不等她收回这句话,聂卿已经回答了:“还有一个人,就是我母亲。当年她也倾心沈河,却被拓跋洵设计失身,在生下我之后,她一个人悄悄去了东来,在那里学会了毒术,却废了那一张倾国倾城的容貌,等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了怪物……”
聂卿慢慢地说着,似是在说一个漫不经心的故事,但是这故事里的痛,故事里的恨,却经过他云淡风轻的语调,一字字戳在花好的心上。
毒术,东来……传说东来有仙岛,但聂沉鱼却去学了毒术?什么样的毒术,会让容貌尽毁?她这么做,为的是什么?报仇么?
怪不得了,怪不得拓跋洵会中那样恶毒的毒,怪不得,聂沉鱼出现的时候总是蒙着面,怪不得,聂沉鱼势力庞大,却不与聂卿相认……
花好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她也是学毒的,也不知道这一来二去,自己身上会不会也沾染了毒素,最后变得和聂沉鱼一样下场?
只是这条路一旦走上了,就无法再回头。
聂卿仿佛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接着道:“你与她不同的,她为了速成,常常以身试毒,而你的毒理,大部分应该都是岳无尘留下的现成的方子,相比较来说,你还是幸运的多了……”
这句是实话,花好也承认。
故事里的这些人,林林总总,有关系的没关系的,几乎每个人都费尽心机保护过她……虽然最终原主还是死在了秦又白侯府的后院,但她一个罪臣孤女,能苟且偷生那么久,也算是不容易了。
远的不说,就说眼前这位,虽然心怀不轨,到底也救过他许多次。就连钟素素,秦又白,谢春风,他们不都救过她么?
呵,真是多谢各位的好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