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三思呀!”旁边有手下嘶声叫道。
但聂卿并不为所动,也没有回答。
花好继续冷笑:“三思?此刻这情况,似乎容不得他三思,再三思,只怕我就要掉下去了。”
身后的恶魔也跟着哈哈笑:“不错,我数三二一,到了一你再不砍,我就拉着宝安县主一起往下跳!”
“三——”
花好这会儿却忽然冷静了。
一种脑袋空空的冷静。
不是说她已经想到了脱身的办法,也不是说她不害怕死亡,只是一见到聂卿,她就把什么都忘了。此时此刻,他就在她的眼前,好像一场梦一样。
她就很想求证一个真相,哪怕真的是一场梦呢。
她顾不得别的,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他到底会不会救她。
“二——”
那恶魔还在怪笑着。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就算聂卿断掉一臂,他今天也不可能逃得掉了,他之所以这样做,目的就是希望可以用花好为要挟,让聂卿受到重创,好为萧弘奕的将来铺路。
真是用心良苦的计策。
但可怕的是,宝安县主居然会站在那恶魔的一边,同时一起逼迫聂卿自断一臂!
几个围在旁边的手下全都紧张地出了汗——眼下这情形,到底该如何解决?
“还剩最后一个数了!”那恶魔忽然提高了声音,带着花好又朝悬崖走了两步,“我说出最后一个数,你要是再不砍,可就去悬崖下面给你的美人收尸吧!”
哗啦啦——
那恶魔的脚踩在悬崖边上,悬崖上的土石纷纷往下掉落。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聂卿平淡的声音却慢慢传来:“你不用数了,我砍就是,这本是我欠她的。”
说着,那长剑寒光一凛,猛然就朝肩膀处劈去!
“慢着——!”花好奋力尖叫出声。
似乎是她的声音太大了,所有人都被她震住,聂卿的手停了,就连身后的恶魔也跟着抖了抖,掐着她脖子的手松了一松。
花好立刻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骤然转身——
噗!
一丛袖底针喷射而出!
这是她早已准备了多时的暗器,针上淬了沾之即倒的麻药,本来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的,然而她虽然擅长毒药,武功却是完全没有,更别提反应能力了,那跟真正习武的人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在莺歌骤然朝她下手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也只能是在此刻,这种早已经准备好的情况下,她才能发出这丛袖底针。
至于她为什么能动了,那是因为方才莺歌在拖她走的时候,已经慌慌忙忙地把解药扑在了她的鼻子上,或许是因为莺歌太过慌乱了,导致药量不够,花好到了此时此刻这关键时刻,才彻底得以脱身。
——倘若再晚一些,只怕就要真的葬身崖底了。
噗!
因为距离实在太近,花好又骤然发难,那恶魔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一丛袖底针,结结实实地都扎在了他身上,麻药很快发生了作用。
只见他身子陡然僵直,松开掐着花好的手,跌跌撞撞地朝后面连退了好几步。
“你,你竟然……”
花好冷冷道:“你大意了。”
看着那人瞪的铜铃大的眼睛,花好微微皱眉——他该不会是以为自己的袖底针上沾的是毒药吧?他以为他中毒快死了?
不,一来她没有那么狠毒,二来,她还想留着他这条命,从他嘴里问一点什么消息出来,毕竟他是萧弘奕父女的亲信。
至于为什么要问,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花好不愿意再想了。
那确实和她没关系,而是跟此时此刻正站在她背后那个人有关。
她……下意识地还在帮他。
就好像刚才,他举起刀的那一刻,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冰凉了。
老实说,她好怕这一刀会真的砍下去。
倘若真的砍下去,就能救得了她的性命吗?不一定。但是他为了她,却仍旧愿意这么做?这是一个帝王应该做的事吗?
退一万步,就算砍了手臂就能救她,花好也不愿意让他这么做。
他这样做,或许是想还债,或许是觉得对她亏欠。
但是她并不需要他这样的道歉,也不需要他这样居高临下的施舍——她不要他还,她就要他一直亏欠着自己,一直记得这个歉疚,一直忘不掉当初他是如何背叛她的。
她要他,一直一直就活在这样的折磨中,那样她才畅快。
看着眼前这恶魔慢慢地倒在地上,花好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下。
身后传来衣袂带风的声音,那负心人朝她跃过来,还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花好……”
花好吸了一口气,转身就想走。
然而未曾料到,那本来已经倒下去的恶魔,却忽然提起最后一口气,猛地一拽花好的衣角!
一旁就是悬崖,花好被这么一拽,登时站立不稳,猛然向悬崖下跌去!
“花好!”
聂卿疾呼一声,飞身扑来。
花好整个人腾空跌落,刹那间脑子一片空白。
她要死了!
被那恶魔拽下悬崖摔死的!
但更让她吃惊的是,聂卿竟然不管不顾,跟着她跳了下来!
他这是为什么?!
花好仰面朝下急速跌去,耳边是呼呼风声,头顶上是碧蓝碧蓝一片无洗的天空,聂卿就在她的上方,风吹起他的青丝四下飘散,他的衣摆飞展,好像一只展翅腾飞的大鸟。
但此刻,这只鸟却不去翱翔天空,反而追着落下悬崖的她急速扑来。他满脸都是焦急和绝望,他那一双晦暗的眸子里此刻亮晶晶的,那些仿佛是……眼泪?
“陛下!”
“快抓住这贼人!”
“陛下——”
悬崖上面传来聂卿的手下们焦急的呼声,但花好却已经无法思考了,悬崖的底部骤然临近,她只觉得眼前的聂卿似乎晃了一晃,紧接着是一阵巨大的撞击,然后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潜意识里,花好觉得自己死了。
她轻轻自嘲,要真是死了倒好,世间的一切都不用她再烦心了。
不用理会那些纷纷扰扰,也不用站在漩涡的中心,任由他们你争我夺……
本来,重活一世来到这个世界,她是很开心的,她想起自己最初的梦想,是攒够了钱去周游世界,当时她还傻兮兮的,觉得聂卿可以跟自己一起,两个人可以做一对神仙眷侣,不问世事。
但是后来事实证明,她的确是太傻了。她的身份,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们无法真的解脱,甚至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彼此的对立面上。
而她,却仍然沉浸在他制造的那些虚假的甜蜜中而不自知。
所以,到头来,可笑的人是她。
因为所有的人里,唯有她是不清楚自己的目标的,她没有目标,便只能任人摆布。
她这样的蠢人,到最后真的被人害死了,那也是活该……
但是她却并不想再黄泉路上还要见他,她不想和他一起走,一起投胎。此时此刻,这个人那张从来都风流俊俏的脸,却就在她眼前。
聂卿好看的眼睛眨了眨,带着一丝惊喜,一丝迷茫,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紧接着花好就感觉到了疼痛,浑身上下骨头好像碎了一般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疼么?别动。”聂卿轻轻开口。
他转了开去,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水囊,递到花好嘴边:“醒了,就先喝点水吧。”
花好看了看头顶那仍然蓝盈盈的天,还有视野之中郁郁葱葱的草木,还有不远处陡峭的山崖,这一切都在告诉她同一件事——她没死。
聂卿也没死。
她浑身上下疼的要死,而他却一点事都没有,还可以喂水给她喝。
当然了,她才不会喝他的水,她甚至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一句,也不想看见他。
花好快速闭上了眼睛,也闭上了嘴。
但是她忘记了,聂卿这个人其实是很恶劣的,他想要做的事,一般没有人可以拒绝。
就在她打定主意紧闭嘴巴死也不喝的时候,他忽然出手如电,猛地点住了她周身的穴道,让她动也不能动,然后抬起她的头,一点一点把水灌进了她的嘴巴。
身体的本能使她不由自主就把这些水咽了进去,干渴的嗓子顿时觉得好多了。
聂卿幽幽望着她:“就算恨我,也别跟自己过不去。”
花好冷哼一声:“多谢陛下关心……我只怕你给我灌的是穿心穿肠的毒药,我可不想再死在你手里一次。”
但聂卿却不恼,只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忽然抬手,拿那水囊里的水猛灌了几口。
“倘若有毒,我便和你一起死。”
花好怔了一怔。
随即暗暗冷笑——聂卿不愧是情场老手,这种哄女孩子的方法,一般人还真的招架不住。要不是她的心早就冷透了,恐怕立刻就会被他这种举动感动的一塌糊涂吧。
就算他跟着她跳下来了,那也没用,她早就打定了主意,不需要他的道歉,不需要他的补偿,她就是想让他一直亏欠着,看他为了她而难受,她才高兴。
“陛下不用做这幅样子,一来,我并不想在黄泉路上看见你,二来,你也不能跟我一起死,这大齐的百姓还需要你呢,别忘了,你这皇位还没坐多久呢!”
花好的语气极尽冷嘲热讽之能,噎的聂卿一时还真没说出什么来。
停了半晌,他轻轻道:“你没伤到骨头。我们掉在了一棵树上,你只是擦破了皮肉。你身上有伤药,我已经给你抹了。”
“谁让你动我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