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诡异的沉默。
沉默过后,是那恶魔的暴怒。
“******,你敢啐我!”铁一般的手掌带着呼呼的风直朝花好的脑袋拍过来。
花好下意识想躲,但是脑袋却不能移动分毫,只能本能地闭上眼睛。
谁料,下一秒,便忽听得一阵破空之声急速袭来,接着“噗”的一声,似是贯穿了什么,然后响起了那人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一旁的莺歌也跟着尖叫起来。
花好睁开眼,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看到莺歌俯下身,拼命拖着自己往一旁跑。
“我杀了你这个****!”
那恶魔再次扑过来,带着浓浓的杀意,花好斜眼撇过去,只见他刚才准备打她的那只手,竟然被刚才不知何处而来的那个暗器给贯穿了!
偌大的手掌当中登时出现了一个血窟窿,鲜血汩汩往外流,那人疼痛欲死,却找不到发暗器的人,当然恼羞成怒,要加倍还在花好身上。
所以莺歌这才拼了命地想带花好走。
这变故只发生在片刻之间,然而就在这片刻之间,花好已经感觉到莺歌内心的那一丝良善——她确实矛盾,她确实并不想她死。
但是,在绝对武力面前,莺歌的做法基本上就是徒劳无功。
她根本拖不动她。
那恶魔扑过来,见莺歌竟然不管不顾在帮花好逃命,一时怒从中来,举起手照着莺歌脸上就是一巴掌。
“啪!”
他用了好大的力,那声音震得花好的耳朵都嗡嗡响。而莺歌本来弱不禁风,被这么一拍,登时就晕了过去。
那恶魔还要再下手,花好立时喝道:“住手!有本事你杀了我!”
那人怒极:“你放心,我掐死她就来杀你,黄泉路上你们俩做个伴!”
谁料,就在他这话的话音落下的时候,斜地里却又有暗器“嗖嗖”飞来,直奔他面门。
但这一回,他却有了准备,微微一偏头,就躲了过去。
“好啊,救你的人来了!”那人狰狞一笑,突然伸手提起了花好的衣领,拖着她便沿着山路向后逃去。
花好心中十分忐忑。
她不知道来的是谁,丐帮之中似乎没有人有这么强的指力发射这样的暗器,谢春风也并不擅长,她所知道的人之中,最擅长暗器的只有那个人——
但是不可能!他不会来的!
花好的心中翻江倒海,但是自己整个人却被这恶魔提在手里,在山路上拖行。摩擦的疼痛使她无法继续思考,她必须先自保,在救援真正到来之前。
既然先发射了暗器,人却没出现,那只能说明人还在远处,只能以暗器来先暂解她的危难,但是救援到底有多远呢?这恶魔要往哪里逃去?
然而,没等她想明白,这恶魔却忽然一顿脚步,然后慢慢往后退了两步。
花好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许是逃跑的路上,又被人堵截了。
那人发出桀桀怪笑:“好啊,算你们厉害,今天我要折在这里了……但是我死了,她也别想活!”
说着,猛地提起花好,挡在自己身前。花好被这么一扯,顿时一阵头晕目眩。
但紧接着,身后的山路上就传来一个清凉而幽沉的声音:“放开她,饶你不死。”
这个声音……
花好的一颗心顿时停止了跳动。
这难道是场梦吗?
如果不是梦,怎么会?
怎么会有聂卿的声音?
花好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霎时间就僵硬了。
就算这恶魔以死亡威胁她,她都没有害怕过,但是她此刻却觉得无比的恐惧——她害怕见到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花好无法控制地在心中祈求,祈求他别过来,祈求他不要看到自己这个狼狈的样子。
她不想和他在这种情况下再次相见。不,她根本就不想再和他相见!
但是他还是走过来了。
身后抓着她的这个恶魔顿时如临大敌,猛地会转过身,面向来人。
花好在转身的瞬间登时闭上眼睛,装作昏迷了过去。
她真的实在无法面对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看他这一眼。
但是情势不会因为她假装晕过去了而改变,所以花好闭着眼睛,但耳朵却没闲着,努力细听着眼前的动静。
那人的脚步走到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而那恶魔的手,却已经掐上了花好的喉咙。
只听得那个负心人凉薄而坚定的声音慢慢传来:“她死,你也死。”
恶魔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死?死算什么?你以为我怕死?自从跟了我们王爷,我早就知道会有死的这一天!我从来就没怕过!倒是你,聂卿,你很害怕她死吧?我估计就算是我们王爷也不会想到,你竟然会撇下皇宫,亲自来救她!可真是情深义重啊……”
聂卿没有回答。
花好把这些话听到耳朵里,整个心都是颤抖的。她其实很想知道聂卿到底会如何回答,但是他没有回答。
而后,那恶魔却忽然把她又提的高了一些,用她的身躯,整个挡住了他自己。
为了防止有人在背后偷袭,这恶魔刻意面朝峭壁,背朝悬崖,将花好面向前方,前后左右都做了万无一失的措施。
但是他还是很紧张,把花好提高了之后,他厉声喝了一句:“你给我站住!再往前走一步,我立刻把她扔下去!”
烈烈山风从悬崖外吹过来,吹起花好凌乱的头发,和破碎的衣角,她低着头,好似一个破败的玩偶,拿在这恶魔手上,她已伤痕累累,而这个恶魔但凡一松手,就能立刻掐灭她的最后一丝生气,然后,万劫不复。
四周一下子静默了。
过了片刻,聂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也算是个人才,跟了姓萧的,可惜了。”
那恶魔立刻大笑:“聂卿,你别以为披上龙袍就是皇帝了,少拿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这皇位你到底是怎么得来的,咱们都清楚的很!你是什么真命天子?我们王爷才是真命天子,他会一统南北,他是天命所归!”
这番话一说下来,花好心底顿时一凉。不是凉这人像被洗脑了一样对萧弘奕愚忠,而是凉这番话,一定会激怒聂卿。
他会怎么做?他会不会,为了要杀这个人泄愤,而不顾她的安危?
花好不敢赌。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睛,和聂卿谈判一下的时候,那恶魔忽然又说话了:“我告诉你,她今天只能和我一起死,你要是想让她活,也可以,除非你自断一臂!把你发暗器的那只手,砍下来!”
花好不知道聂卿带了多少人来,但肯定不多,毕竟是微服出宫的,肯定不会光明正大,何况此刻朝局未稳,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他离开瑞京,那瑞京的形势,只怕要风起云涌了。
他带的人不多,所以刚才要救她的时候,他亲自出手发的暗器,但是,此刻呢?这恶魔的条件是要他的一只手,他会怎么做?
花好自然不会愚蠢到以为聂卿真的会用一只手臂来换自己,但是她还是十分强烈地想知道他到底会怎么做。
于是,在一番犹豫过后,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时间一下子凝固了。
在逃亡的日日夜夜里,花好曾不止一次梦见和聂卿的再次相遇,但是她没有想到,真的见面了,却是在这样一个狼狈的时刻。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今天穿了一件碧青色的长袍,就和从前在大梁淮州城的时候,他每次来见她时的穿着一样。
花好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似乎瘦了,脸上的棱角更分明了,眼眸里的冷静和凉薄更深了,整个人的感觉也更尊贵了,很像一个帝王。
而她呢,她什么也不是,不光失去了光鲜亮丽的外表,还一路颠沛流离,不断处在危险之中,难以自保。
他们的差距,几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是,谁都没有忘记的是,是眼前这个人亲手把她推到如今这境遇中来的,而如今,他又从天上翩然而来,开口说要救她。
花好只觉得十分可笑,十分滑稽,天底下简直没有比这个更让人发笑的东西了。
她不由自主地就笑了起来。
聂卿的眼眸里透出一丝疑问,似乎是在问她为何而笑。
而花好笑的更厉害了。
身后的恶魔这下不高兴了,猛地一抖手腕:“你笑什么!”
花好被他这么一抖,整个人猛地晃了一晃,但是笑声却并没有停止。
“我笑……我笑你提这个要求可笑……你傻了么?他怎么可能牺牲自己来救我?你们还是太不了解他了。”
那恶魔冷笑:“要是万一他会呢?”
花好也冷笑:“那你就抓紧了我,我倒要看看,他到底会不会砍一条胳膊来换我!”
形势到底有些诡异了。
作为人质的花好,竟然会站在了恶魔的那一边,而前来救人的聂卿,却要忍受他要救的那人的嘲笑和讥讽。
山风烈烈吹来,吹起所有人的衣袍簌簌有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聂卿慢慢地拔出了随从身上的长剑,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