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唇色、手指、脚趾分别呈不同程度的深黑色,精囊硬化,毛发异常脱落……”
大齐尸检并没有剥开尸体检查的规矩,所以判断死者中毒与否只能从尸体表象,配合银针进行判断。
花好仔细检验了尸体的各个部分,才神情了然的收回手。
“沈姑娘,怎么样了?可否判断出死者所中何毒?”见花好步下脚蹬,李想忙急切地跑上去追问。
谢春风挡在了他身前,“李兄弟莫急,先让柳儿洗个手。”
元庆闻言连忙吩咐这府上的丫鬟去端水来。
他还从未听过这等验尸叙述方式,和一般仵作完全不同,莫非这女子真是神医?
他其实是不信这么个小小女子能有何等大作为的,不过是看着陈师爷的面子上卖份人情罢了,却没想到这女子确实不凡,光是面对尸体时那种从容淡定就可见一斑。
花好脱了手套,在丫鬟服侍下净了手,才对着众人开口道:“死者确实是中毒而死。”
这一点显然已经毋庸置疑了,问题还是在他所中之毒上面。
“既然神医都证实了家父的死因无疑,那说明之前大人所断无差,定是那常护偷窃不成被我家父发现,恶心胆边生给我父亲喂了毒药。”张玉春闻言赶忙说道。
“公子。”花好看向他,果断的摇了摇头,“世间毒有千万种,每种毒都有它特有的下毒方式,中毒也并不一定是别人下的,也有可能是意外,比如中了蛇毒是被蛇咬了,中了花毒是碰触或吸入了毒花等等,张镇长确实死于一种奇毒,却绝非公子所言的死于常护的烈性毒药。”
众人一惊,都忍不住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花红抬了抬手,制止了他们的问题,而是走向了角落了一直在哀声哭泣的如意。
“如夫人,可方便让我把个脉?”
如意迷惑的抬头,一双大眼雾色蒙蒙,语带不解:“神医这是何意?”
“确定一些事而已,夫人不必惊慌。”花好语气温和,并不咄咄逼人。
如意抬起袖口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珠,接着才缓缓点头道:“麻烦神医了。”
说着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花好将手探在她脉搏上,随后便点了点头,但并没有开口多说什么,而是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让众人意外的是,花好不仅把了如意的脉,连府中的小妾和通房都没放过,这情形不像在断案,倒想是在开家庭会诊。
“神医,你这究竟是何意?”元庆一头雾水的问着终于诊完最后一个通房侍女的花好。
花好掩在面纱下的脸露出一抹笑,“元大人,我只是在确认真凶的人数而已。”
众人再次大惊,她这话的意思是……
“神医是指真凶并非只有一人吗?”元庆眉毛狂动,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花好轻轻颔首:“没错,真凶一共有四人。”
“这么多!”
“沈姑娘,快说说,这真凶究竟是什么人?”一众官差和李想都急不可耐的催促她解释。
花好叹了口气,才道:“在此之前,我先说说张镇长究竟中了什么毒?”
“……”这姑娘怎么这么能吊人胃口。
“我之前已经说了张镇长并非死于急性剧毒,而是中了慢性淤毒,这种毒形成比较特殊,它是由含有‘长荣草’的壮阳药和一种名为‘石榴春’的求子药混合而成。‘石榴春’是一种比较罕见的药方,虽然真实性不好说,但坊间传言长时间服用这种药可以怀上男胎,而这种药被女体服用,经两性接触会逐渐堆积到男性体内,而死者又常年被小妾们暗中下了******,最后就形成了一种名为‘隔夜香’的慢性剧毒。”
花好看着面前脸色已然惨白的三名小妾通房,一个一个指了出来,“这三位夫人阴虚耗损,肝气郁结,肾虚亏损严重,是为纵欲过度之故,且你们体内也有不同程度的药物残留,所以给张镇长下******的正是你们三人。”
三名小妾在花好说出张镇长是中了那个‘隔夜春’时就已经知道大事不妙了,这下已被花好指出,便齐齐脚下一软跪了下来。
“大人饶命,妾身并不知这样会害了老爷啊,妾身只是想多留老爷一会儿。”
“大人,奴婢绝对没有害老爷性命的意思。”
“大人,求大人明鉴啊……”
三名小妾哭哭啼啼的求饶,她们确实并没有害张镇长的心思,说穿了只是为了固宠而已。
元庆被这三人哭得头大,“闭嘴,你们的罪等神医全部讲完再说!”
神医之前说有四名犯人,如今也才三人,也就是还剩一人,不用想,肯定就是那服用了‘石榴春’的女子。
“神医,不知剩下那位又是谁?”
众人也好奇的看着花好,时不时扫一眼灵堂里的其他女人,说起来这老镇长女人还真是不少,但子嗣却极其单薄,也不知是什么问题。
“这最后一位,也就是长期服用‘石榴春’之人,正是如意如夫人。”花好看向如意,语气沉沉。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转移,齐齐看向了兀自跪坐在火盆旁的如意。
“这……怎么会是……”
如意此时的面色淡然,倒没了之前的泪雨涟涟,反倒平静了许多,她双手撑地缓缓站起身,对上花好道:
“神医想替人翻案我懂,但是如此胡乱倒打恐怕不是好办法,你说我夫君是死于混毒,又有何凭证?你说我常年服用什么‘石榴春’又如何证明?空口白话谁都可以说,没有真凭实据,你怕是要白忙活了!”
她的前后改变如此明显,让在场之人大为震惊,之前还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此刻却是一朵迎风招展的刺蔷薇。
而对于她的责问,花好只是笑了笑道:“夫人不承认自己在服求子药?”
“我自然不认。”
“那好,石榴春遇长荣草便会形成剧毒,虽是慢性堆积,但只要量足够便能爆发,就和死了的张镇长一样,若夫人真的未曾服用过石榴春,那可愿意灌下一碗长荣草汁?你放心,长荣草单独服用是不会有任何毒性的,还有清肺润喉的功效。”
花好的提议也让众人鹈鹕灌顶,元庆立马附和道:“如夫人,既然你否认,那便照沈神医所言喝一碗草汁吧?这样就能证明你的清白。”
他说着就对身旁的官差道:“去,赶紧找家药铺为夫人精心熬制一碗长荣草汁。”
“是,属下这就去。”
“等……等等。”如意已经白了脸,方才强装出来的硬气瞬间消散,眼里再次挂上了泪珠,盈盈满眶,低声说道:“我只是想怀上夫君的孩子而已,并没有要害死夫君的意思,我这样也算谋杀吗?我和她们一样都只是无心之故而已。”
她这话便是承认自己确实有在服用‘石榴春’了。
那么也就是承认了张镇长之死正是因为她和三名小妾之故。
“我就说不是常护下的毒,太好了,真相终于水落石出,常护不用为此偿命了!”在场最开心的莫过于李想了,常护虽有偷盗之嫌,但并无杀人之恶,偷盗只要服役一段时间就会放回。
元庆沉着眉,看着跪在面前的如意夫人和那三名小妾,说穿了这件毒杀案只是巧合而已,并不是刻意为之,四人也称不上凶犯。
“石榴春遇上长荣草害了张镇长的性命虽然是你们的无心之故,真要论罪也是张镇长纳了太多妾室之故,当然本官这般说,并不是认可你们这种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的做法,故而这处罚还是免不了的,等明日上了堂再行定罪。”
“来人,将这四人先带下去,明日一早开堂候审。”
以大齐律历,女子图淫巧计,害夫性命,处流放千里之刑。
也就是说这四人虽罪不至死,但也难逃流放之刑了。
四人齐齐哭倒在地,大喊着“饶命”等字眼。
官差们上前就要把人拖下去,却听花好一声:“且慢。”
众人齐齐顿住,疑惑不解的看向她。
她看着元庆道:“大人,在带走人之前,柳儿还有一事要说。”
“神医有话直说。”元庆对花好的语气恭敬有礼了不少,与之前的虚伪客套截然不同。
花好却走到了张玉春身旁,对他说了一句她之前同如意相同的话,“张公子,可方便让我把个脉?”
张玉春虽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二话没说就伸出了手。
他也是看出来了,这个神医确有真材实料,不然也不可能查到别的仵作查不出来毒,而且还是这般隐晦巧合的毒。
花好一边把脉,一边却在留意地上四人的表情,半晌之后才放开了他的手:“公子,你也中毒了。”
“什么!?”
谁也没料到她会说这么一句话,张玉春更是不敢置信,“神医,我……我怎么会中毒?难道是和我父亲一般的毒吗?我的妻妾们也有问题?”
“不。”花好摇了摇头,“你中的毒叫‘面如霜’,是一种下在米饭里无色无味的慢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