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小满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好像做了很多梦,每个梦都很长,却都记不大清。会不会在梦境里看见自己爹娘了呢?也想不起来。
又或者说,那不是梦,是死后的世界,是天堂?是地狱?总之不是人间。
她闭着眼睛,眼皮沉重得让自己无法睁开双眼,也不想睁开。当她有一点意识的时候在努力的回忆,回忆那个世界到底有几分真实,回忆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魂归故里。
如果自己是在做梦,她却想不起来爹娘是否出现在梦里。如果自己已经死了,想不起来是否有回到无忧无虑的奉天自家小院儿。
她觉得好累,如果说,死后的感受依然是疲惫和孤单的话,自己真不甘心就这么离开那个满是仇恨和痛苦的世界。
人未清醒,脑子却转个不停。突然,她在回忆里想起之前做了一个梦,又或者说,那不是梦,是真实的地狱!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似乎像是医院,又不像,好似囚笼一般,四周是紧闭的门窗,虽十分安静,一个人都没有,却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怖。
她记得当时自己很害怕,很想喊爹娘,可是喊不出,喉咙里似乎卡了什么东西一般。想哭,却哭不出。
就在她觉得自己很无助时,突然,窗户被打开了,一个人瞬间从窗户外翻了进来。是谁?
她想尖叫,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甚至觉得自己叫了,却听不见发声。
来者看了看一旁正在打的点滴,却将点滴关闭。夜很黑,她根本看不清此人的长相,只记得,这人很年轻。
是阿金哥哥吗?
不像。如果是阿金哥哥,他的动作不会这么生冷,甚至是……不会背对着窗户,对自己说:“池小月,我出手从未失误过,这次却在你这里失了手……”
什么出手?什么失手?
听不懂。自己不是还没来得及预赛吗?难道自己已经比赛了,却记不得了?
池小月?这人到底是谁?他怎么知道我叫池小月?
而且,这个声音怎么会这么熟悉?
这人是谁?他知道自己叫池小月,他会不会是牧叔叔身边的人?
牧叔叔已经杀了阿金了,他会不会连自己都要杀?可是,我是池正远的女儿啊!我知道你和柏二爷有仇,但是,我到拳馆里来,就是为了等你的啊!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可喉咙里发不出一个字音。正当自己想要问问他是谁时,突然,这人从旁边的矮柜上拿起一把小刀。
那是阿金哥哥的刀!
他想做什么!?
牧小满不自主地捏紧了拳头,握紧了手里早已揉得凌乱的床单,眼睁睁地看着他高举着那把小刀,直直地朝着自己的心脏处,扎了下去!
不要!我不能死!我还要给爹娘报仇!给阿金哥哥报仇!
牧叔叔,你不能杀我!
我!
牧小满猛地睁开眼睛,安东少爷正滴溜着蓝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自己。
是个梦!
“小满你醒啦!”安东少爷惊呼道。
牧小满的心脏被这梦境惊得狂跳不已。好在那是个梦,好在自己还活着,好在……
咦?我这又是在哪里?
随着安东少爷的惊呼,牧竹之,肯特医生,老陈,於无时陆续从门外走了进来。她很想问问这漂亮的房间是哪里,可从牧竹之那副主人的样子不难推断出,这是他家。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满醒了,”牧竹之笑呵呵地站在床边,笑呵呵地看着她,他的声音尽量温柔、低沉,和平日里火冒三丈的口气形成强烈的对比,也真是难为他了:“想吃点什么?我让林妈给你做去!”
牧小满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他,突然,回忆一点点地涌上心头,她想起了阿金;想起了她在门缝里看到阿金最后的眼神;想起了那可怖的响声;想起了码头边,阿金那不屈地,向上扬起的头颅!
好可怕!
牧小满颤抖着蜷缩着自己,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被褥的边角,那边角好像她的战斗武器,却起不到丝毫的防备作用。她想要喊“救命”,可是不知怎的,喉咙嘶哑,干涩,发不出一点点的声音。
肯特医生和随身带来的小护士在一旁赶紧给她做了各种检查,一些简单的,可携带的医疗仪器早已搬到这个房间,他们在观察了一系列的反应之后,肯特医生方才满意地看着她,说:“牧小满,你还记得我吗?”
牧小满瞪着依然沉浸在那个好像真实梦境里的眼睛,绝望地、恐怖地、震惊地、又似乎这些情绪全部都不存在,只剩下无神的躯壳,好半天,她才点了点头。
肯特医生皱了皱眉头,又问:“伤口痛吗?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牧小满看了一眼肯特医生,刚准备想点点头,却透过肯特医生的侧脸,看到牧竹之正站在他的身后,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她惊恐地看着他,好像他的脸就是爹爹的脸,是娘的脸,是阿金的脸,却不是牧竹之的样子。她死死地盯着他,颤抖着向床的另一边靠过去,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无声落下,却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肯特医生,她这是怎么了?”牧竹之看到她一副受了惊的小鹿的样子,觉得十分诧异。
肯特医生皱着眉头又检查了一遍,心中一阵嘀咕,觉得太奇怪了,这子弹又没伤及心脏,就算是伤及心脏,也没伤及大脑,这牧小满到底是怎么了?
琢磨不透其中的原理,他只能用一句“精神上受到打击了”来涵盖过去。
“打击?”牧竹之急了,怒火蹭蹭蹭地上来了,冲着一旁其他人吼道:“谁?是谁?!到底是谁给她的打击?!”
肯特医生连连摆手,说:“牧先生,您先别着急,倒不一定是什么人给她的打击,有可能是环境,或者最近的压力,不开心。总之,是多方面的因素,再加上她又中了子弹,这才刚刚大病初愈,有些反应失常也是正常的。”
“不用说我就知道是柏友山给她的打击!”牧竹之显然是没有听进去肯特医生的话,一个人在那自顾自地恼火道:“你们都看到了吧?牧小满手术到现在多少天了?他们拳馆的人没有一个人去找小满到底去了哪里!可想而知,这牧小满曾经在拳馆过的是怎样的生活!这样的人,还来跟我争码头?先去学学如何争做人吧!”
肯特医生尴尬地笑着,说:“牧先生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先告辞了。牧小满如果有任何情况你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牧竹之没吭声,而是插着腰,喘着莫名生了半天的粗气,眼睛盯着窗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肯特医生见状赶紧开溜,他是知道牧竹之的脾气的,不小心说错了什么,倒霉的是自己。
安东少爷并不想走,这几天他一直守在牧小满的床边,牧小满手术后整整昏迷了三天。他和阿廖沙把牧小满送到这里来以后,也不知道牧竹之是怎么猜中自己就是送小满到牧府的人。总之,他接到牧先生的电话让他去牧府的时候,十分意外。但是无所谓,阿廖沙说,自己可以顺着这个意外,卖给牧先生一份人情。
然而牧小满那仿佛受了惊吓的神情让他很是担忧,好在,她并不抗拒自己。她醒来后,自己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她没有挣脱。看来,自己是可以给她安全的。
安东少爷正这么窃窃自喜时,牧竹之猛地转过身来,两手“腾”地一下,撑住床面,尽量用温和地口气,看着牧小满,说:“小满啊,你认识我吗?”
牧小满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一下子又红了眼眶,她抿着嘴巴,忍着心中所有的伤痛,点了点头,好想把悲伤压在心底,先求他帮忙洗清爹娘的冤屈。
可是做不到。
因为她转念一想,想起之前那个将要被杀的梦境,梦里的人到底是谁?有什么寓意?为什么自己刚靠近牧竹之,就会被枪击?眼前的人,心狠手辣,唯利是图,为了跟日本人做生意,为了码头,他残忍的杀掉了阿金哥哥,那么对自己呢?他真的能念在和爹娘的旧情来帮到自己吗?
又或者说,他真的是可靠的人吗?
他不是日本人的走狗吗?
牧竹之很满意她那点头的动作,笑了:“我姓牧,你也姓牧,你应该也认识我。而且,你还为我挡了一枪,从你挡枪那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你以后就待在我这儿,我不会再让你去拳馆吃苦的,好不好?”
牧小满惊呆了,她不知道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成了牧竹之的救命恩人了?她睁着不可思议的眼睛望着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眼泪簌簌地落下,一声没吭。
“从今天起,”牧竹之站起身子,对着所有人大声宣布:“牧小满就是我的女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以后,任何人都不许欺负她!欺负她,就是跟我牧竹之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