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友山微微调整了斜靠的坐姿,说:“不清楚,不过,於无时在查。”
牧小满冷笑一声:“先把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推送到你面前来,再去查他的背景?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於无时……不,是无时大哥,他就是这么替你办事的?”
柏友山终究是向着於无时的,毕竟他俩合作了那么多年了,牧小满这人,只是他自己的可利用棋子,自己始终带着复杂情绪去面对她,他极度不喜欢她。
所以,当牧小满这么说的时候,他倒是替於无时说了一句:“於无时这人办事我放心,他既然把火鹤推荐给我,可见,背后也是了解过一番的。只不过,更深入的调查还要继续进行。”
牧小满当然听出来他这番话是为於无时说话的,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让她更加坚定自己的策略是对的。于是,她佯装惊讶地问:“火鹤?就是……刚刚走出去的那位吗?”
“……唔。”柏友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再怎么说,我任务算是同时交给你们的,於无时一共找了三个南洋水果商人给我,这火鹤是其中最让我满意的一位,可你呢?你给我带来了什么?”
“码头昨天和今天没有南洋商船。”牧小满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她想了想,觉得需要再给阿秋加一把力:“不过,柏二爷,你可要认真仔细筛选哦,既然无时大哥给你找了三个人,那你要从多方面调查哦!”
柏友山乜斜了她一眼,说:“……唔,对了,你好像在日本学过刑查,要不调查火鹤的事儿就交给你吧!”
然而,牧小满却只想把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她冷冷地拒绝道:“既然这是无时大哥找来的功劳,我就不跟他一起抢功了。我给柏二爷提个醒,调查火鹤的背景时,还要再考察一下他的综合实力。”
“哦?”
“因为柏二爷你做的是未来即将要出口的系列酒,我们就要跟其他厂商做出来的与众不同。所以,要从水果种类,水果的品质,甚至是国内外账户的衔接问题,这些都要考虑在内的。毕竟……”牧小满说到这儿顿了顿,她看了看柏友山那微微蹙起的眉头,说:“柏二爷的系列酒,以后是要出口到日本的。”
最后“日本”那两个字,牧小满说得重重的,就是在提醒柏友山长远合作的重要性。
柏友山陷入了深思。
就在牧小满和柏友山周旋的时候,安东带着三刀和阿廖沙来到毕勋路153号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里。
阿廖沙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向着153号的方向望去。他从见到这座花园洋房的那一瞬间开始,一言不发,他的眼睛里满是忧郁的神色,好像无人的孤岛,显得那么荒凉,那么无助。
这几天大家在一起商讨方案时,他听了太多关于於无时的消息,他甚至在怀疑,大家口中所说的於无时,到底是不是多年前的瓦西里,到底是不是他血脉相通的亲哥哥。
他回想着这么长时间的点点滴滴。
从於无时开始跟日本人做事的时候,阿廖沙就开始觉得有些不对了,他曾经背后说过於无时太多次,希望他能断绝和日本人的联系,甚至是,阿廖沙觉得,柏友山似乎并不像是好人,希望於无时能跟柏友山保持距离。
然而,於无时从始至终都没听过阿廖沙的,他甚至觉得阿廖沙就是个小孩子,根本不懂什么生意场上的道道,更不懂他自己心中的自尊和梦想。阿廖沙甚至因此不再搭理於无时,而於无时却更是变本加厉。
后来,於无时哑了,阿廖沙照顾了他很久,以为他能够改邪归正,不再跟日本人合作。谁知,他却在欲望之中,萌生出了对池正远仇恨的嫩芽!
兄弟俩越走越远,越来越不是一个世界,阿廖沙不再跟於无时接触,兄弟俩再也不去说话。直到多年后於无时带着牧小满去东京上学,阿廖沙才跟於无时再次联系了起来。
只是,因为两人的心思不同,平时接触的也并不多。阿廖沙以为在东京的这么多年於无时已经改邪归正了,他甚至一直都以为於无时是哑的,是不能说话的。
当牧小满在东京参谋本部考试,里面一个考生被枪杀的时候,阿廖沙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於无时在暗杀牧小满时,错杀了他人。因为从牧小满中毒之后,他和安东都在提防着於无时。然而,他总觉得於无时还没有凶残到那个地步。
更何况,那天,他分明是亲自送於无时上船的,是亲眼看见於无时离开东京回上海的。
他总是对他报以侥幸心理。
事实证明,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想错了。
此时的阿廖沙坐在咖啡馆里,看着那座漂亮的花园洋房,忍不住地叹了一口气。
安东自然知道阿廖沙难过的是什么,他是特意带阿廖沙来的,为的是一旦遇到突发情况,阿廖沙的存在也可以让於无时的脾气不至于那么过激。
毕竟,安东回忆於无时看阿廖沙的眼神,总觉得那里面有着浓浓的亲情,并非全然的冷漠。
过了没多久,一个穿着粗布衫模样的人从那座花园洋房后侧走出来,他走到街边,买了一份报纸后,便离开了。
此人正是安东家的打手,安东派他去是为了调查一下於无时的家里到底有没有人。如果有人,就让他直接离开。如果没人,就让他买一份报纸后再离开。
安东见状,大喜,跟三刀和阿廖沙使了个眼色后,离开了咖啡馆,走向花园洋房。
於无时确实不在家,他去调查火鹤去了。
从商会里的登记注册,到水果市场去询问那些小摊贩,再到出入境人口名单,他查了个遍。所有的信息表明,火鹤这人是个十分可靠的南洋水果商人,最近刚刚来上海做生意,想把自家品种繁多的水果推销到上海这个大市场里去。
於无时给柏友山找了三个水果商人,很明显,另外两个不占优势,一方面是那些人语言不通,另外一方面是他们家的水果拿出来后,十个里有四五个都开始烂了。
而火鹤家的水果顶多有一个开始有些变样,其他都是水灵灵的,香喷喷的。更重要的是,火鹤家的水果种类太多了,如果真要做成水果酒,恐怕还不止一个系列呢!
柏友山满意地听着於无时的汇报,他不住地点了点头,说:“火鹤家的水果有很多,到时候我们可以每年推出一个系列,每个系列的水果不同,口感不同。”
於无时站在窗边,夜风袭来,带着丝丝凉意,夏季的脚步似乎快要远去。
“不过,这火鹤是哪里人?这个你查了吗?”
“现在是南洋人,其实他是在上海出生,十二三岁的时候就跟家人去南洋做水果生意去了,他家在南洋有亲戚。”於无时淡淡地说。
“怪不得他说话口音里有上海味,不过,既然是十二三岁的时候才搬走,去的地方又是国外,为什么他现在不说本地方言呢?”
这种没办法调查的事儿,於无时是不可能知道的。当然,不知道的事儿他也懒得去说。他淡淡地看着窗外,并没有回答柏友山的疑问。
柏友山自是知道他的脾气的,他也不介意什么,自顾自地说:“说实话,你觉不觉得这个火鹤长得很像一个人……”
这句话倒是让於无时有了共鸣,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说:“我也觉得,眉眼间有些神似,不过,仔细看,长得又不怎么像。”
“那人叫什么来着?”柏友山想不起来了。
“阿秋。”於无时的嘴角闪过一丝阴笑。
“对!就是阿秋!奶奶的,想到他我就一肚子火。”柏友山愤愤道,却仔细一琢磨,说:“唔……你这么一说,我觉得确实是不怎么像。阿秋很瘦,个子也没那么高,更何况,阿秋天天吧嗒吧嗒说个本地方言,从来不愿说一句国语,生怕让人知道他不是上海人。一个人,想要挤进上海圈子,不是光拼一两句沪语就能说明白的,关键还是看实力!”
於无时冷笑:“可这个阿秋终究还是死了。”
“若不是安本华在河滩边发现他的尸体,我还真找不到他了!他还真会逃!”
“阿秋是湖南人吧?”
“唔……”
“一个湖南人,假装自己是上海人,所以才引来的杀身之祸。我就不喜欢说话,说多了,总有多心之人。”
“他错就错在,不该在不适合的场合,让别人听见暴露身份的话!”柏友山想着想着,食指关节又痛了,他揉了揉后,又道:“如果不是那句暴露身份的话,我也不会杀他,毕竟,我也答应了他,只要为我卖命,事成之后,会带他去见他的亲人。”
“他的亲人?”於无时在脑海中快速回忆着。
“就是阿金,我让你在码头仓库杀死的那个!”
於无时点了点头:“你也算是做了善事了,毕竟,他们兄弟俩在阴间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