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晋都城,天子所在,又被人称为大都天京上京玉京。一个个名字,无不彰显出其崇高的地位,独特的象征。
然而就在天京城外不足几十里的地方,一场刺杀刚刚结束。
自山神庙之后,一路走来,超过五十人倒在告御状小组前行的路上,亡命之徒杀手组织江湖恶人,一波波接踵而至,又一波波倒在纪央脚下,谁知道最后倒下的竟是高宗行自己。
纪央的胸前,有一道拇指长的伤口,入肉半寸,只看表面只是常人都可以不在乎的皮外伤,可那一刀上附着的真气却直透肺腑,若不是纪央内脏强度远超常人,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倒下了。
这是那位天干杀手“壬水”留在纪央身上唯一的一道伤口,付出的仅仅是废掉一条胳膊,而收获的,却还有高宗行的性命。
“咳咳,”纪央捂着胸口,脸色有些苍白。他甚至想过天干杀手会杀掉自己,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以自己为目标。当他想着杀手要对谁动手,他该如何阻拦如何救下其一命时,那道索命的乌光无声无息间已经落在他身上。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他以为杀手为完成目标可以不择手段,却不知道杀手,起码是十天干层次的杀手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他并不想一下子杀掉高宗行,然后在一群人的追击中逃窜,他要一个一个杀掉所有人,然后从容离开。
所以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武功最高的纪央。
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并不能达成这个目标,命悬一线之际,纪央的玄甲功在生死之间的压迫下骤然突破,那一刀刚刚划破皮肉,仅仅入肉半寸就再也刺不进去,随后纪央的杀招含怒而至。
但天干杀手不愧是天干杀手,对时局与自己出手的把握简直妙到毫巅,仅仅一瞬间就判断出形势,果断放弃那杀手的骄傲,身形扭转,避开要害,硬抗下纪央一拳,借着那一拳的力道出现在高宗行面前,一刀就结束了他的性命。
纪央正欲阻拦,胸腑内一口气被入体的真气打散,身体僵在原地,仅仅一瞬,已是生死相分。
“能杀掉酉星,你果然不一般。”杀手转身,留下淡淡的一句话,“我叫壬水,记住。”拖着一条扭曲变形的胳膊,转眼远遁。
“壬水……”纪央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这一阵是他败了,但他输的不冤,壬水伪装隐匿刺杀的本领太高超了,用出神入化神出鬼没来形容都没有问题。除了被众人保护在中间的高宗行,他想要杀死其他任何人纪央都来不及阻拦。
这样一想壬水选择对纪央出手或许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最正确选择,因为高宗行是被保护在众人之间的,无论壬水先杀其他任何一个人再对高宗行出手,或者直接越过众人杀高宗行,纪央都有足够的时间反应并阻拦。所以只有先杀纪央,能杀就杀,杀不了哪怕阻他一阻,壬水也就有了充足的杀人离开的时间。
不止是纪央,在场的众人都是一脸惨白。历经生死,闯过重重阻拦,已经走到天子脚下,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没想到,最后却倒在这最后一步上。
“账本!对,找找账本!只要有账本,我们就还有机会!”李沅君到底是女人心细,这时想起那剩下的希望,尖声喊叫起来。
“对!”展立鼎重新振作起来,“找到账本!我们替高先生面圣,完成他的遗愿!”
“唉,根本就没有什么账本。”姚木叹息一声,干脆坐在了地上,“账本早就被高先生烧了,真正的账本都在高先生脑子里。”
“高先生为什么要烧掉账本?”陆元发出疑问。
姚木苦笑一声,正要解释:“因为……”
“因为他想活!”纪央这时终于祛除侵体的真气,冷声道:“他若是留着账本,可能早就死在家里了!只有把账本变成谁都抢不走的东西,他的生命才有保障。可惜他估计错了站在他背后之人的能力,或是对他的重视程度,所以他还是死了。”
说罢这些,纪央将目光转向姚木,“木道长,高先生背后的人是谁?”
姚木连连苦笑,终于开口:“是兵部尚书。”
纪央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随即这丝惊异变成了然,点点头不再说话。
“这……”纪央明白了,其他人却不明白,展立鼎性急,这时也不管其他,直接问道:“木道长,这是怎么回事?”
姚木脸上的苦笑更加浓郁,拿眼睛去看纪央,却见他不理自己,只去扶高宗行尚躺在那的冰冷尸体,终于像是卸下什么重担般,把自己知道的如实讲述出来。
萧艾艾却没有听姚木讲述,而是走到纪央身边蹲下,看着纪央把高宗行的眼睛合上,笑嘻嘻地说:“他也死了,你该跟我去阴姹派了吧。”
纪央瞅他一眼,道:“对这件事的真相没兴趣?”
“有,可我不想听那个道士说,我想听你说。”萧艾艾依旧笑嘻嘻的。
“咳咳,”纪央捂着嘴轻咳几声,张开手,嘴唇猩红,手心绽开一朵艳梅。
“你受伤了!”萧艾艾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找药。
“伤着肺了,修养一段时间就好。”纪央阻止萧艾艾的动作,怔怔地看着自己手心的血,开口道:“这件事,看上去复杂,说起来倒也简单。兵部尚书因为某些原因想要除掉自己这位副官,从高宗行这里找到机会,所以他在背后支援高宗行上京。但是之后双方达成某种和解,兵部尚书或许还看他的兵部侍郎不顺眼,却不会处心积虑干掉他。但这时高宗行已经上路,兵部侍郎只能派人杀掉他。所以一路上只有杀他的人络绎不绝,帮他的只有身边这几个人,因为兵部尚书的支持已经没有了。”
“那高宗行为什么要烧掉账本?兵部尚书想扳倒兵部侍郎,直接动手不行吗?还有既然没有兵部尚书钳制,兵部侍郎为什么不直接派他的手下阻拦而是花大价钱请天地楼的杀手?凭他的势力,一两队正规军的人马应该派的出来吧,想碾碎我们不比碾碎一只蚂蚁简单。”
纪央斜眼看着她,道:“你会看不明白?”
萧艾艾调皮地吐舌一笑道:“高宗行烧掉账本,是因为对兵部尚书来说有价值的只是账本,高宗行交出账本后只是一枚弃子,难保不会被愤怒的兵部侍郎杀掉或被兵部尚书顺手杀人灭口。而烧掉账本,有价值的就是他这个人,兵部尚书就要保他不死,面见圣上后,只要在圣上面前留下印象,他就不怕后续会被处理掉。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位会不会在哪一天突然问一句‘那个告御状的谁谁谁现在怎么样了?’,那就是一道护身符。”说到这里,一直笑嘻嘻的萧艾艾也不禁叹一口气,“朝中关系错综复杂,利益交织,互相钳制,如同一张蛛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兵部尚书不能轻易动兵部侍郎,兵部侍郎也不能轻易调动自己的势力。比起朝堂那个大染坊,江湖纷争简直如同山中溪流,一眼望去,清清楚楚。”
“可怜的是他们这些人,出生入死,自以为行侠仗义,为国为民,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就算进了京城,又哪有机会面圣?自以为是充满希望,其实一开始就是死路。”萧艾艾看着那边失神的众人,悠悠讲道。
纪央站起身,边走向众人边回答她道:“朝堂如此,江湖也好不了多少。还有,有一句话叫知其不可而为之,不是因为傻,而是因为心中那口气,那个信念,有时候比生命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