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枫是在凌霜相亲事件的第三天里来的,这天晨晨已经去了学校,白静在两年前就搬出去住了,因为她说再同居下去,她觉得自己的性取向可能即将不同。二居室的出租屋里只剩下凌霜一个人,没来由的还有了寂寞的感觉。
坐在电脑前已经两个小时,文档里仍然是一片空白,凌霜就那样死死地盯着这片空白,大概是最近动画片看多了,她居然妄想自己要是有特异功能的话多好,就这么一看,那些要写的文字就能像印刷机一般“哗啦啦”地自己出现在文档空白处。
敲门声响起时,凌霜已经猜到会是凌枫。以白静有马屁必拍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她一定会把相亲事件添油加醋地告诉凌枫,再以凌枫对她动向极为重视的个性,必定会亲自上门兴师问罪。
唉,自己这是过的什么日子,每个人都苦口婆心地劝她早日放下过往,勇敢大步地向前走。可她这连起步的姿势都还没准备好,大家就已经按耐不住了。
凌霜起身开门后便一言不发的又回到电脑前继续神游,开门前她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凌枫如何激她,如何示弱,如何深情,她都沉默以对。
凌枫拎了许多东西,大包小包的占满了两只手,见凌霜黑着脸不说话,他也沉默着把买来的东西一一放进冰箱里。再进厨房里一阵忙活,半小时后,鸡汤的香气随着他一起飘了出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空气里除了鸡汤熬制的香气外就是一片沉寂。凌枫在一旁的沙发上安静的翻着书,但其实可以看得出,他什么也没看进去。
前一天晚上,白静告诉他凌霜和别的男人相亲了,虽然最后以一场闹剧为结尾。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白静说凌霜仿佛已经开始准备迎接新的生活,不再把自己困在过去。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疑比往平静的湖面投一颗手雷还要让人激荡,他曾以为他会等她一辈子……
可是想了整整一晚他也没想好要怎么去解决凌霜心头解不开的结,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彼此的感情那么简单,还有父母那一道不太容易越过的坎,还有那么多的流言蜚语。
但不管怎样,这一次他绝不会放弃。
空气凝聚了一般,凌霜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努力地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不一小心就引起了凌枫的注意。她知道他此行的目的,结果也在她的心里永不会改,只是要怎样做才能不相互伤害,说到底,他是除小七以外最爱她的人,也是她最不想伤害的人。
这样诡异的气氛生生地保持了近两个多小时,最后还是凌枫先开口问道:“鸡汤已经好了,你饿了吗?”
“饿。”凌霜咽着口水弱弱地答应,心里不禁想这样的画风下真不该有鸡汤这样扰人心绪的东西存在。
两碗鸡汤下肚后,凌霜的气场缓和了许多,毕竟吃人嘴短嘛。她瞧凌枫也没有想要开口说话的意思,不觉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说不定小白良心发现没有告密,再或许凌枫性情大变心意转变决定不再与她纠缠……总之这和往常都不一样的平静让凌霜心里很是犯嘀咕,为了探探虚实,她笑着称赞:“你熬鸡汤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很香。”
凌枫也跟着笑道:“是呀,你的厨艺到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无意间阻断了一代厨神的成长之路。”
“你阻不阻断,在厨艺这条路上我也是寸步难行的。有时候我也不明白,明明都是一样的材料,为什么你们就能做出花儿来,而我只能熬成一锅乱炖,而且最后还以糊了一半为结束。”
凌霜沮丧地低头嘟嚷着,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属于他们彼此的回忆实在是太多,一旦谁开了个口子,那便很难能收得回来。
八九岁的时候,他们的母亲冯湘莲便开始教凌霜做饭,她说女人将来注定是要伺候别人的,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是基本的。那时他们还住在乡下,厨房的灶台很高,凌霜得搭一个小板凳才能够得着。
凌枫大她四岁,个头自然也要高出许多,只是凌母是绝不允许他进厨房的。她说男人将来是要做大事的,在小学当老师的凌父还教了她一句文绉绉的词——君子远庖厨 ,食其肉, 不忍闻其声。
冯湘莲虽不懂其意,但也深深地记住了关键大意——男人是不能进厨房的,所以更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连古人都是这么做的。
奈何凌霜实在是没有做饭的天赋,每次不是米饭夹生,就是菜糊的见不到原来的模样。凌母很生气,为此凌霜不知道挨了多少揍。再后来每次要她做饭的时候,凌枫便站出来抗议,用同样很难听的话:“妈,你还是别让她做了,笨的要死,做的菜比毒药还可怕。”说完还不忘凶巴巴地吼她:“还不快去做作业,杵在这里当门神呀。”
每每如此,凌霜都像个木头人一样立在一旁,直着背目光坚定毫不示弱地冷眼看他们母子讨论。听凌枫这么一吼,她便昴首挺胸地走进自己的房间,身后凌枫正讨好地拍着马屁:“还是妈妈做的饭菜最好吃了。”
她从门缝里对着他冷冷地说道:“马屁精,真恶心。”
再后来,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凌枫竟也无师自通地把饭菜做的很好吃,只是依然打击凌霜:“看到没有,什么才是天才。做饭都不会,看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那时凌霜十岁,凌枫十四岁,他们已经懂得总有一天他们一个会嫁一个会娶,他们总有一天会分开。
“如果你真的想好了,那就让我来照顾你们吧。”凌枫平静地看着凌霜淡淡的说,那语气那神情仿佛只是在说:“你还想喝的话,我再给你盛碗鸡汤吧。”
凌霜的思绪停了下来:“想好什么?”
“想好今后的日子里你需要一个人来陪伴,想好晨晨确实需要一个爸爸,想好不再把自己关在从前。如果你想好了,这个人可不可以是我。”
“为什么会是你?”
凌枫便沉不着气了,他骤地站了起来气极反笑道:“为什么不能是我?凌霜,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么多年,我的心意你不知道吗?要不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要不要!还有人会像我一般对你对晨晨吗?就算从这么现实的角度来考虑,你选择的人也只能是我,凌霜我们就不要在这样相互折磨了,好不好?”
凌霜被他突如其来的愤怒吓的浑身一抖,其实她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和凌枫的对话只是条件反射而已。眼见凌枫又动了怒,不禁心想,多大的人了还是这么小气,一言不合就发脾气,没劲!
她不想和他吵架,尤其在这种时候,所以起身准备去厨房让彼此冷静冷静。但总得回应点什么吧,所以她便无辜地眨眨眼小声说道:“可晨晨说颜值低的人绝不对考虑……”
下一秒自己就被凌枫抵在了墙上,一张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脸就在眼前,她有多久没仔细看过这张脸了,七年八年还是更久。印像中那张骄傲又稚气的脸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这张脸虽然有些怒气,但看上去仍旧沉稳内敛,只是那眼神里的酸楚仍旧还在,和年少时一样。
“是谁说的我是全天下最帅的男生?”凌枫双手抵着她的肩,嘴角带着促狭的笑意。
事隔多年,凌枫依旧记得凌霜上初中的第一天,他去学校接她。远远就听见一群女孩在惊呼:“哇,前面那个人好帅呀,长的和谢霆锋差不多。”
凌霜难得地破天荒地朝他跑来,拉着手神气地朝那群女孩喊道:“他是我哥哥,我哥哥是全天下最帅的男生。”
那是她第一次向自己示好,虽然没走多远凌霜便甩开了拉着他的手,但他仍然为此高兴了许多天。
凌枫的眉眼就在咫尺,急促的呼吸也提醒着她,或许这又将是一场无法改变的轮回,悲剧的轮回。凌霜只是定定的看着凌枫的眼睛,淡淡地问道:“那我要怎么向晨晨解释,她的舅舅要做她的爸爸。”
“你明知道我可以,我们又没有任何血源关系,她长大了会明白的。”
“那你妈呢,她也会明白吗?难道你想让悲剧再次重演吗?你明知道我们是跨不过那道鸿沟的,又何必这样?”凌霜一把推开他的手,血红着眼吼道。
曾经所受的屈辱在浑身的血液里涌动,它们咆哮着,激愤着要变成一把把伤人的利剑。最终这怒也只是被自己死死地握在手心,就算伤了自己她也绝不愿意去伤凌枫,这些年为了她,他又何尝不苦。老天爷就是这么的儿戏,有时候玩心一起,安排的命运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凌枫像被一盆冰冷的水从头淋下一般清醒又悲伤,他后退了几步,同样红着眼眶缓缓地问道:“如果这次我选择的是你,你也会选择我吗?”
“可是,哥哥,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