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在一个叫陈家湾的村子里,有一户姓凌的外姓人。原本这家也姓陈,只是后来男主因病去世,留下一个七八岁光景的儿子。生活易常艰难,一年后女主人经人介绍招了个上门女婿,上门女婿姓凌,带着个四五岁的儿子。为了显得一家人更相亲相爱,陈姓的儿子了改姓了凌。老大凌振国,老二凌振兴,两兄弟到也处的很是和睦。
一晃两兄弟都长大成材,凌振国在村里当小学老师,娶了邻村泼辣干练的冯湘莲为妻,还生了个可爱的儿子。
凌振兴初中毕业后就去了沿海城市打工,因父母已经双双去世,更是几年难得回村一次。
有一年快过春节时,凌振兴回来了,背着简单的行囊,面如死灰,瘦骨如柴,怀里还抱着个一两个月大小的孩子。孩子到是长的很好,粉粉嫩嫩的十分可爱。
对于弟弟的突然归来,凌振国夫妇有太多的疑问,话未出口,凌振兴望着怀里的婴儿开口说道:“这是我的女儿,快两个月了。她还没有名字呢,我一直叫她妹妹,大哥是个老师,学问高些不如你帮她起个名字吧。”
凌振国透过窗外,看了看菜园里的晨霜,灵光一显地开口道:“就叫凌霜吧,和哥哥凌枫的名字也相得益彰。”
凌枫是凌振国的儿子,已经四岁。他伸出小手轻轻地摸了摸叔叔怀里的那个小人儿,或许是手太过冰凉,惊到了熟睡中的小人儿,她嘴一咧便伤心在哭了起来。凌枫吓的忙缩回手,惊恐不安地望着一旁的大人。
凌振兴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没关系的,她以后就是你的妹妹了,你愿意保护她吗?”
他兴奋地红着小脸连连点头。
冯湘莲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孩子妈妈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这么小的孩子没有妈妈你一个人怎么带。”
“扑通”一声,凌振兴就跪到在他们面前,话未说泪先流:“哥哥嫂嫂,这次回来我是要求你们一件事……”
两夫妻吓傻了,相互对望了一下,忙伸手扶了扶面前泪流满面的弟弟。可是他像和地面生长在了一起似的,丝毫不动,继续开口说道:“求哥哥嫂嫂能收养我的女儿,将她抚养长大。振兴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们的……”
在凌振兴的泣不成声,凌振国夫妇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打工期间,他遇到了个外省的姑娘,两人相看两无厌,两颗漂泊的心自然而然的就靠在了一起。不久姑娘怀孕了,原以为两人两情相悦便会长长久久,所以他们决定生下孩子,然后等到有假期的时候再回家补办个婚礼。
只是孩子没出世他就查出了胃癌,一直瞒到孩子出生后,姑娘发现了,她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噩耗,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带着自己的随身物品消失了。而凌振兴胃癌已经到了晚期,甚至开始转移到全身各个器官,医生委婉地劝他,去做些你一直想做的事吧,为人一世不要留下遗憾。
还能有什么遗憾呢,抛去那些不切实际的空想,眼下就是怀里的女儿无人托付。
接下来,他就回来了,这是他唯一的路。
凌振国夫妻半晌没开口说话,事情来的太突然让他们措手不及。各自心里都澎湃着,凌振国心痛自己的弟弟饱受病痛折磨的同时还要经受心理上的双重打击,冯湘莲盘算着一笔想起来就头痛不已的账,眼前的弟弟虽然说是晚期了但总不能不去医院吧,一进医院深似海,花钱比流水还要快,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这尤其是个无底洞呀,想到这些脸色不由的黑成一团乌云。
见哥哥嫂嫂思索不安的神情,凌振兴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这些反应自己不是早就料到了吗,怎么还会有难过的感觉呢。难过归难过,这样的反应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大哥工资不高,他们一家的生活也是过的紧巴巴的并不宽裕,他掏出早准备好的存折递给冯湘莲:“这是我这些年的存款,请你们收下,我知道这远远不够养大一个孩子,但我如今也是油尽灯枯,以后的日子里,我的女儿就仰丈哥哥嫂嫂了。爸妈留给我的房子也随哥嫂支配,振兴给你们磕头了,请善待我的女儿,她是个可怜的孩子……”
说罢,额头在地上“砰砰”就是几个响声,再抬头时已是红肿一片,几滴泪还挂在脸上,是那样的苍凉。凌枫在长大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经常梦到这个场景,他在心里承诺,此生他一定会保护好叔叔心爱的女儿。
冯湘莲打开存折看了看数字,眼睛不由闪烁了下,上面居然有近五万块钱。要知道90年代初的农付存款上万的会被人羡慕地称之为“万元户”,这样的万元户在他们村也没几家。自己老公一个月的工资也就百来块钱,她以为这辈子都尝不到当万元户的滋味了,万万没想过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叔子居然在外面赚了这么多的钱。脸色由阴转晴,忙不由分说的拉起跪地不起的凌振兴:“说这些干什么,都是一家人。”
凌振国接过存折,脸色也变了几变,随后把存折往弟弟怀里一塞假装没看到冯湘莲射过来的凶恶眼色,痛心地说道:“这存折你收着,你现在病着正是用钱的时候。孩子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她一口吃的。”
冯湘闻言冷哼一声,讥笑道:“是吗?你能吃糠咽菜,孩子能吗?”
凌振国本就是个惧妻如虎的老实人, 按他的话来说就是“君子万不可同女人计较”,见老婆发话说的也不无道理,更是语结道:“你……”
凌振兴忙把存折又递给冯湘莲赔笑道:“嫂嫂说的对,养大个孩子不容易,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你们不用担心,我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医院我已经联系了,也没剩多少时间了……如果哪一天去了,还得麻烦哥哥嫂嫂把我领回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简单……给埋了。”
料是冯湘莲此情此景也是泪洒当场,凌振国更是痛器流涕,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几年光景就说要面临生死了。怀里的小凌霜好像也感受到了父亲的悲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憋着发紫。凌枫见大家都在哭,“哇”的声也跟着哭了起来。
没出二个月,凌振兴死在离陈家湾不远的县城医院里。一米七几的个头临死竟像个十来岁的瘦弱孩子一般卷缩成了一团。叫人不禁唏嘘,人有时候渺小的不如蝼蚁,好好的一个人,一句生命无常便结束了。
按他生前一切从简的遗愿,凌振国在县城把他火化后装进一个小小的黑匣里子,埋在了后山一处风景秀丽视野开阔的地方。只是在办完医院的一切手续加上安葬费,一共差不多花去了三万块钱,这让冯湘莲特别的不满意,好像这钱是从她身上割下来的肉似的。
还不太能坐得稳的小凌霜在冯湘莲怀里眼睛瞪得圆圆的四处张望,小脑袋不停地扭来扭去一副憨憨的可爱模样惹人怜爱。一想到她从此后便成了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了,在场的人们又是一阵唏嘘,婉惜凌振兴的撒手而去,痛恨孩子母亲的无情无义,简直是失去了基本的人性。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可她竟也舍得,就算害怕凌振兴的病拖垮了她,要走起码也要把孩子带上吧……
那天看起来最悲痛的人居然是冯湘莲,她哭天抢地在嚎啕,仿佛死的人是她相依为命的亲弟弟一般,众人又是一阵议论:这真是个好嫂子呀,送走小叔子还要帮他养孩子,不容易呀不容易。
关于凌霜父母的故事到这里结束了,他们长什么样子,他们过往如何,他们爱她如何,这些她通通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的存在给她的只是让她的出生与众不同而已,又因这与众不同带给她的尽是伤痛,所以她更不愿意提及。
有时候她也想,如果自己也像孙悟空那样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那该有多好,这样她就不用日日被那些或怜悯或歧视的目光所窥探。
她又想,或许孙悟空也如她一样,是个多余的不该存在的意外,那他比她还要惨一点,被抛弃的那样绝情,所以他连自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或许他是猴子所养大的,要知道虽然人也是动物,但其它动物有时候比人有情义多了。再然后孙悟空长大了,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又不想露出自己的失望,所以谎称自己是从石头缝里磞出来的……
每次她这样说的时候,凌枫总是敲她的头:“一天到晚就知道胡思乱想。”
只是凌枫不知道的是,每次这样想,她自己心里就会好受许多。她想你看连神话般存在的孙悟空孙大圣都是被是无情抛弃的存在,那她自己的身世听起来好像就人道了许,起码还有个临死也要托付好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