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曾经的新生小院,已是荒废了,再无人居住,却也没有拆毁。
今日,九月三十,四年前的今日,林辰陨灭在了雷劫之下。
“戮仙哥哥,你也来了?”小院前,一女子驻足许久,好似不敢,不愿踏入那荒芜的小院。
那女子一袭青莲色云水纹的襦裙,身量高挑。子夜星辰般的眸子,表面温润平寂,眸底却藏着倔强,隐隐含着一抹看不透的忧伤,不是韩婉儿还是何人?
吴戮仙手携一坛陈酿,缓缓走近,看着那落满灰尘的门扉,轻声说:“四年了,你还是忘不了他,他要是知道,定会欣慰的。”
不必明言,彼此都知道那个他说的是谁。
韩婉儿微微一叹,玉首轻摇,一双平静中带着些许伤感的眸子看着那门扉间透过的一缕阳光,柔声说道:“戮仙哥哥不也是忘不了他?若是辰哥哥真的陨落了,那我便去寻那起死回生之法。”
语气虽然平淡,但却是掩饰不了那无法改变的决绝。
吴戮仙摇摇头,无奈开口:“婉儿,生死由命,强求不得,不说那虚无缥缈的复生之法何其难寻,就算复活了林辰,他又还认识你?知道你为他的付出?”
“我不管。”韩婉儿伸出玉手,小心翼翼推开院门,坚定地说,“就算辰哥哥不认识我了,我也要复活他,这是我的执念。不会改变!”
吴戮仙又是摇头,这四年来,他也是多多少少了解了这个倔强少女的性子了,她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的。无论会是多么艰难,会有多少危险。
忽然,一只手拍了拍吴戮仙的肩膀,而后一道声音传出:“呔,你还不晓得这丫头是什么性子?除了她的辰哥哥,她什么都不在乎!走吧,说不定那小子还在等我们的酒呢。”
吴戮仙不必回头,今日会来这里的,怕也只有这么几人了,来人不是龙儿还能有谁?
于是,两人各提一坛酒,走进了院子。
小院里,蛛网密布,腐烂的落叶铺了一地,只有一张石桌与几个石凳倒是干干净净。
这也是几人得闲便来此地,与那莫须有的林辰唠嗑的结果。既是放松一下紧张的心境,也是怀念一番曾经那个相处不久,却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少年。
几人坐定,一时倒是无话可说,只得是说些当今天下局势。
四年前,大荒战场上一战落幕后,倒是太平了一阵。
但一年后,各地皆有疑似魔教教众之人出没,却也没什么大动作,只是偶尔抓几个孩童走。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倒是越来越放肆,三番五次做出屠村那灭绝人性的恶行。
这一年更是肆无忌惮,常有魔教纠集教众攻击各国城池,闹得是人心惶惶。
但好在各大城池也是有着深厚底蕴,纷纷亮出自己雪藏已久的私军,组建城主府,调动全城百姓共同出力共战魔教。
如此下来倒是让魔教屡屡无功而返,但城内也开始有些怨声载道,终究不是办法。
于是由春秋宗领头,西边的天阳国以及东边的花仙国纷纷立起灭魔榜,只要有足够的魔教教众的人头,就可以换取想要的一切。
在这灭魔榜的刺激之下,天下各城都是全民猎魔,倒是压下了魔教的嚣张气焰。
说完了天下局势,几人对坐,又陷入了沉默。
是啊,如今魔教虽然退去,但随时可能冒出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到底龙儿是个跳脱性子,急不来的事情就不去想了,端起酒坛子,拍开上头的泥封,陶醉地嗅了嗅醇香的酒液,仰头灌了一大口。
而后说道:“兄弟,如今世道纷乱,师尊一辈于魔教交手数次,虽是斩了几个魔教高层,但他们也是身受重伤,闭关疗伤了。我们实在脱不开身,就在这里给你送酒了。要是你在底下觉得郁闷,就去砍那些魔教的家伙,让他们死了都不安生!”
说完,龙儿倒转坛口,任凭那千金不换的绝世佳酿一流而空。
吴戮仙在龙儿之后也是倒了一坛好酒,真诚地说:“林辰,我吴戮仙一辈子没佩服过几个人,你是一个!要不是你的体质,今日的你绝对是我春秋宗的中流砥柱!”
韩婉儿却是不语,只是看着院中的两株枝叶相互缠绕的梧桐,痴痴的,入了迷似的。
……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韩婉儿看着那到了深秋,已是枝叶飘零的梧桐,不自觉泪水就滚落下来。
她种下这两棵象征着爱情的梧桐,便是为了等候林辰,等他不在因为命格而与她刻意保持距离的那一日……
韩婉儿幻想着两人依偎着,在夕阳下,梧桐树下静静的看日出日落,等待传说中的凤凰……
晚秋的寒风吹迷了韩婉儿的眼,那个不苟言笑的少年好像又出现在了她面前,伸手去触碰,却是镜花水月……
无声,依旧无声,韩婉儿早已是哭成了泪人。
吴戮仙与龙儿静静地看着韩婉儿,什么也没说,他们知道,此时,让韩婉儿痛快的哭一场或许更好。
几只归巢的鸟儿在梧桐枝上歇了歇脚,又扑棱翅膀飞走了。墙上的蜘蛛又结了一张网。
韩婉儿哭够了,起身便要往外走,龙儿却是叫住了她。
“龙儿哥哥,什么事?”韩婉儿抹干眼泪,红着眼睛,强装笑颜。
龙儿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将怀中那揣了四年的字条递给了韩婉儿。
韩婉儿疑惑接过,但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如同遭了雷劈一般,全身战栗,口不能语。
只能是死死捏着那张小小字条,泪水再一次滚落,憔悴的面容上却是有着不可遮掩的喜色。
龙儿叹了口气,说道:“原本我不打算给你看这张字条的,但是今日我又收到一张,便决定还是给你看看好一些。”
韩婉儿接过一看,霎时间竟是呆了,四年了,她对林辰还活着的希望早已破碎,但今日的两张字条却是明摆着说林辰还活着!
这如何能不叫韩婉儿错愕与狂喜?试想一个在黑夜里绝望的人看到一丝灯火是何感想?不敢相信,再就是兴奋,激动,还有……恐惧。
许久,韩婉儿平复了心情,看着字条上的字迹,压抑住内心的躁动,坚决地看着龙儿的双眼,说:“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下山去天炎城找辰哥哥。龙儿哥哥,你别拦我。”
龙儿不答,却是讲起了第一张字条的来历——
三年前,龙儿如约在林辰忌日,九月三十,去到了大荒战场。
但,他却没有看到那具在天威之下都不曾倒下的白骨,只有一张字条——
“龙儿哥,谢谢去年今日的酒。代我照顾婉儿,辰,在此谢过。”
韩婉儿听后多少有些埋怨,但却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问:“那这第二张字条呢?这不是辰哥哥的字迹。”
龙儿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这是谁写的,只知道是从天炎城墨文轩送来的,那人只留下了这张纸,就走了。”
吴戮仙也看了看两张字条,皱了皱眉头,有些隐忧:“这难免是魔教的诡计啊,当年的两次雷劫,可是震动天下啊。”
龙儿也是点点头,无不担忧:“我也是如此作想,不过如若不是,那恐怕林辰就危险了。”
韩婉儿稍一思量,便是转头看着龙儿与吴戮仙,坚定地说:“不管是真是假,这都是四年来辰哥哥的唯一消息,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去看看。”
“那好,我随你前去,师兄你就坐镇春秋宗。”吴戮仙也是觉得韩婉儿说得在理,于是起身说,“况且,星语迷宫开启在即,我春秋宗也不能错失这次机遇。”
龙儿听后,凝眉沉思片刻,也是点点头,一改往日,拍拍吴戮仙肩膀,郑重开口:“好!若是见到那小子,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带回来!”
吴戮仙点头,与韩婉儿起身去往天炎城,一探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