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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李富贵说起他当兵的那些日子,看得出心里充满着快乐和自豪。他说一个男人,能去当次兵是一辈子的造化,一辈子的福分。

他讲述了到部队后的感受和变化……

从农村来到部队,新鲜、兴奋自不必说,可毕竟是人地两生的新地方,新环境。有几个认识的邻村老乡也都没有分到同一个连队。

白天忙忙碌碌紧紧张张的没啥问题,一到晚上,尤其在月明星稀的夜里,富贵会很想家。

想到亲人们为他送行时的场景,仿佛此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好多好多话都没有说。娘一直在那儿掉眼泪,自己却没有走过去给娘说几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对爹说叫他傍冷天时,要早早穿得厚实一些,省得着凉喽犯喘病……想到这些富贵心里会好一阵子难过。

时间一天天过去,富贵高兴地发现自己的适应能力还挺强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天起已融入了这个大家庭。

更有每天参加的军事训练、娱乐活动,使他对这种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新生活充满了兴趣,并且非常喜欢和享受这种生活,时常想把这种感受让亲人们得以分享。

这便想到给家里写信。

可一铺上纸拿起笔真的要写信时,却发现有时一句话里会有好几个字都不会写,要是把不会写的字都隔着不写或画圈代替,那肯定无法表达出这句话的意思了,这可不中!

很快,富贵想出了办法儿,他用部队发的津贴买了一本字典,从此这本字典成了他的良师益友,只要可能,他都随身带。他见缝儿插针儿,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下工夫学习文化。

功夫不负有心人。

很快富贵发现自己有了变化,原来读书看报总会遇到一群一群的拦路羊(不认识的字),慢慢变成了偶尔才见的拦路虎儿了。他再给家里写信时,也不用查那么多次字典了。

无论是富贵给家里写的信,还是家里给他回信,都是由正在上中学的秀妹帮忙给读、写的。

每一次家里的来信,爹娘都是嘱咐富贵在部队好好干,还得跟大家好好相处。再就是家里都挺好,不要挂念。

信的最后,秀妹常会写上自己的几句话:有时夸富贵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了,句子也通顺了许多;有时也写她最近看了一本啥书,主人公叫啥,是啥性格等等。

秀妹不经意间说的有关她读书的情况,却对富贵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因为秀妹所读的这些书,富贵连听都没听说过。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知道的东西太少了,读的书太少了。

一股力量使他也有了多读书的想法。

慢慢的他也非常喜欢和关注或谈论战友间谁读了啥样的书。

当兵的第二年夏天,一连三个多月都没收到家里的来信,富贵非常惦记,甚至会胡思乱想,还净想些叫自己担心的事——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爹的身体。论说夏天他这喘病会好一些的,可有时候,就算热伤风喽,他也犯过病……这样一想,富贵就心乱如麻。爹要是一犯病,实在是太受罪——不能吃,不能喝,不能躺下睡觉,只能整夜整夜地坐着,还得吃力地张着嘴喘气……那样,娘就得黑天白日地熬着——不是哥嫂不伺候,首先,老封建,一病喽,不叫嫂子傍边儿,说不方便。哥哥总是跑前跑后地想伺候,可是爹一犯病,好急,娘老是嫌哥哥干活不利落,又心疼哥哥吃苦受累又挨吵,还惹得爹生气发脾气,所以只有娘伺候。她拧着小尖脚儿(裹过的脚)来回忙活,好在嫂子还能帮着烧水,做饭,收湿晒干儿,可到晚上娘得整夜整夜地熬着……想到这些富贵一阵阵揪心。

到了夜深人静时,富贵会格外想家,有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手心都冒出汗儿了,他甚至想光过白天,能一天天忙活,不要天黑。

有一天,突然有位战友叫他:“李富贵,你的信!”这是距他上次给家写回信至今就只差六天四个月时,终于接到家里的来信,他怀着喜悦而又忐忑不安的心情,急忙打开信封。

看过信,一块石头落地儿了——说家里啥事儿也没有,只是这些日子都忙着地里的活儿,回信才有些迟。

信还是秀妹写来的,最后她还强调说,李伯的身体很好,一直没有犯病,叫富贵不要挂念。

当晚富贵就写了回信,虽然没把自己担心的事情写在信里,但字里行间还是流露出焦虑。

信中说,他在闲下来时,挺想念家里人的,说要是可能,叫上王叔一家,一起去照张合影相片寄给他,那该多好啊!

秀妹写的回信中,除了报平安之外,还特意写了她自己一番话:“臭子哥,你当是照相片儿挺容易的呀?得跑到城里去照。还有,李姨说照相片儿会把身上的血吸出来的。因为她看见过别人照相玻璃底板上的脸儿是红色的,她说那就是吸的照相片儿人身上的血,咋跟她解释都不听,就信实照相片儿能吸身上的血。”秀妹信上说,还是等臭子哥回来说通李姨后,再一起照相吧。

可过了几天,不知道为啥,富贵心里又开始不囫囵了。夜里,当战友们都熟睡了时,那些令他不安的念头儿,又在他脑海里浮现……有时候,富贵自己都有点儿生自己的气,好好儿的,做啥自己吓唬自己呀?他心里说自己,真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之后,跟家正常通过好几封信,来信一直说家里都好。秀妹说她最近看了本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她还像以往一样,讲述了书中的主人公保尔·柯察金,说他的苦难经历和他那钢铁般的意志,以及他英勇无畏的感人故事,都深深地感染着她,并极力推荐富贵找一本看看。

说来也巧,富贵从一个战友那里正巧见到了这本书。读后,在给家写信时对秀妹说,看了这本书,很受教育,主人公的经历,和他所受的苦难,以及面对身体上伤痛,他都能用惊人的毅力和无畏的精神去面对,去克服,跟他一比,就觉得生活中没有啥克服不了的困难了。真的,读书不仅长知识,长见识,也增添了不少乐趣,感觉真的不一样。

多读些书的想法儿,占据着富贵的心,好像真的转移或淡化了一些叫他总是担心的思绪,他感到时间过得也快了……三年的部队生活,不仅练就了富贵一副硬朗挺拔的好身板儿,也养成了训练有素的好习惯,包括走路的姿势,使他显得更加英姿勃勃,干练潇洒了。

他不仅学习了文化,又懂得了很多做人的道理,加上自身的优势,便越发使他举止得当仪表堂堂了。

部队真是个大家庭、大学校,富贵从内心充满对部队首长和战友的感激、感谢和感恩之情。

仿佛一眨眼就到了复员的时间了,那些和他朝夕相处的战友,那一个个钢铁般的战士,在这即将分别的时候,都变得柔情似水,大家难舍难分,挥泪相拥相别……当富贵真的离开了部队,离别了爱如家人、亲如兄弟的首长、战友踏上回家之路时,他的心却又莫名地激荡起一抹忐忑和忧虑,这时的富贵才感受到啥叫归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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