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十八公子,嬴政并没有感到太多惊喜,他也十分怀疑这个孩子的真假。但那方公子印的的确确证实了胡亥的身份。他也能感觉到荷华对于这个弟弟的疼爱。
荷华自幼失去母亲,一个人依靠着兄长在咸阳宫中长大。因为是大秦的长公主,凡事都要收敛真性情,这个十八弟弟胡亥的出现反而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个被人所依赖仰仗的人。
咸阳宫的岁月太过于冗沉,而扶苏又离宫居住,她孤零零的在高墙之后数着春夏秋冬过日子。
经过漫长寒冷的冬天,荷华的身子又长高不少,尚衣局奉命为各宫夫人公主公子量体裁制新衣。绣娘们在糖果子的引领下穿过深深庭院,穿过杨柳堆烟,穿过无数重帘幕才来到这位荷华公主居住的庭院。已经是暮春时节,宫中只春残一片黄鹂声稀,辛夷花落尽杏花已入泥。唯独那棵合欢花树依然绿荫如盖。
荷华穿着一件墨色宫装从廊下走来,绣娘们低着头却依然好奇的用眼角余光打量面前的这位公主,兴许是到了及笄的年龄,她的稚嫩的面庞带着丝丝美艳。唇角微挑说道:“是为本宫缝制新一季衣裳的吗?”
“回公主的话,正是。”糖果子答话。只见荷华闲庭信步一般从绣女身边走过打量她们手中所捧的布料,眉头却皱了皱:“往年入宫的料子就是来百十个绣女也捧不完,今年怎么就十个人?”
糖果子不知如何答话,倒是绣女中有人答话道:“回公主的话,往年因着后宫无主,君上心疼公主,所以入宫的料子都是由公主先选。今年由楚夫人操持后宫,一切依照楚夫人吩咐办事,料子都是先由楚夫人与似锦公主先选,剩下的由楚夫人吩咐分派各宫,这些就是公主的。”那绣女不知死活的说出这么一番话,荷华走到她身边,伸手扯布,布料与颜色皆是下品,放在她宫中是连洒扫的宫女也不穿的。她将布丢回漆盘中,说道:“那本宫就不做衣裳了。”抬脚往寝宫走去,糖果子在她身边时日已久,自然知道她的脾气,忙追上荷华的脚步。跪在院中的绣女们面面相觑,再无一人敢粗声喘气
胡亥正在书房看荷华给他布置的诗书,小宦官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寻他时,他问道:“何事如此匆忙不顾仪容!”
“回回公子的话公主不好啦!”
小宦官的话让他心中一惊!他与荷华相处一年之久,这个姐姐对自己的照顾他心中自然明白,他的心中已经把荷华放在了第一位。他抓着小宦官的前襟问道:“长姊出什么事了!”他的力气极大,把小宦官勒的喘不上气。他恼怒的把小宦官摔倒在地,匆匆朝荷华寝宫跑去。
“长姊!”胡亥从门外奔进来却看到荷华安然无恙的垂足坐在榻边,他有些手足无措,跑过来跪坐在荷华脚边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整个人,看到她安然无恙,胡亥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亥儿你怎么如此匆忙?”她放下手中的《孙子兵法》含笑问弟弟。
胡亥说道:“臣弟听宦官说长姊出事了,才匆匆赶来,如今看到长姊毫发无损的端坐于此,臣弟便也安心了。待臣弟回去一定好好惩罚那个宦官。”
荷华笑着与糖果子说:“不过是置气的小事,你也让小宦官去禀告亥儿,如此小事也用来耽误亥儿看书,你们都该罚。”
“奴婢也是担心公主想不开才差人让胡亥公子来。”
“想必此刻,君父和扶苏哥哥都在往这里赶吧。”她的目光虚无的越过高窗,吩咐糖果子:“为本宫更衣。”
胡亥退出去不过片刻,就见荷华穿着短一截的曲裾走出来。她穿着去年的旧衣,只是长高了不少人并未胖,所以衣服也只是短,她脚上未穿罗袜,只松松套着翘头履,白皙的脚踝暴露在尚且春寒的空气中。她的脚踝凸起的地方浑圆可爱,细腻如玉的肌肤让胡亥移不开目光。
荷华走到合欢树下,也不管地上的浮尘只坐下,糖果子为她拿来竹简与刻刀,她将竹简铺在膝上极其认真的刻字。此刻,宫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围绕在荷华身旁的宫娥宦官们纷纷下跪喊道:“恭迎君上!”
荷华只是背对着自己的父亲,嬴政走到荷华身后温声问道:“怎么急急忙忙差人请君父来?可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了?亦或是书中有读不懂的地方需要君父为你讲解?”
嬴政也留意到她露出的脚踝,眉心微皱:“近日难道无人来为你裁制新衣,怎还穿着小衣!”
荷华将手中竹简呈给父亲:“倘若君父早已觉得荷华无用,还请君父将荷华贬出咸阳宫。”
“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些话!”他扫视了一眼竹简,开头的那些话便让他觉得窝火,将竹简弃在地上,呵斥道:“君父养你多年,你竟如此看待君父!”
“儿臣嬴荷华,自幼丧母,长兄离弃,蒙君父不弃抚育成人,然”她将自己一字一字刻出来的句子背给嬴政听,却被嬴政打断。嬴政略为痛心的看着女儿问道:“荷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请旨离宫居住?”
她是铁了心不说话,嬴政便问糖果子:“荷华是你的主子,她发生了什么事你最清楚不过。”
糖果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边磕头流泪边说:“还请君上为公主做主!今日原本是绣娘为公主裁衣的日子,今年拿给公主的布料不如去年多也就罢了,一匹匹却又无比粗糙,公主不过问了一句怎么少了如此多的布料,那些绣娘便说是楚夫人与似锦公主挑选好的,余下的才分派给我们公主。公主自小到大哪里受过这些委屈,新衣也不做了,一回到寝宫就一个人偷偷的抹眼泪。将去年的衣裙拿出来,都是又短又小不能穿,公主这才生了气。”
胡亥也是刚知道荷华穿小衣服的原因,他也跪在嬴政脚边喊道:“请君父为长姊做主,儿臣至今无绣娘裁衣,此事尚且不足挂齿。可是长姊是大秦的长公主,是大秦仅次于王太后最贵的女子,楚夫人却如此苛刻长姊,儿臣不服!还请君父为长姊做主!”
这宫中不论宫娥宦官,多多少少都曾受过荷华恩惠,稍微明眼人都能看出君上最是疼爱这个长公主,齐刷刷的一群人又跪下,异口同声的说道:“还请君上为长公主做主!”
他一开始将协管后宫的责任交给楚夫人时,并未想到她会假公济私。似锦是楚夫人为他生的第六个孩子,是他第三个女儿。而他却不曾想到楚夫人会苛待荷华与胡亥。他将荷华扶起来,寒着脸色:“随君父去楚夫人宫中,看看楚夫人为似锦做了什么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