诃伦伸展手臂拦了下来,听到怀里女人的撕咬与尖叫,连忙轻声安抚起来。这个女人倒像是听见了他们之前的低声议论,这时感觉到男人的温和,总算平息一些,却仍然不断呕吐与咳嗽,“救我,他们要杀了我。”她抓着诃伦的衣服,声音微弱却努力地在苦苦哀求。
“扎昆·诃伦,鸟羽再次感谢你的帮助。”管事女人没有追来,见人被诃伦拦下,便从后方命令道:“把她交给我们罢,这是一个苟且偷生的叛徒。”
“扎昆,她可不能饶恕!”人群里有人喊道。
诃伦朝众人笑了一声,感受到胸膛上紧抓的双手,却往后退了一步。几个莽撞的鸟羽汉子登时走到队伍前面,向他逼来,一边还在不满地叫嚷。
蒙葛连忙从他手上夺过木棍,外加自己手中的一根,指着第一个人。“站好了小崽子们,别学这个愚蠢战士净往麻烦事里挤,否则,我会首先用左手的木棍敲烂你们的脸颊,再用右手的木棍废掉你们的脖子,这时候你们就只有躺在地上朝外头干吐气的份了。”巨人般的他威风凛凛地俯视几人,手里的烂木头来回在他们的脸前扫动。“好了,谁还想过来送死?”果然,没有人再敢贸然上前。
管事女人也听到了这个蛇人发出的威胁,阴沉着脸冷笑道:“扎昆·诃伦,有异族人的首领陪着你和同胞对峙,看来还真是叛徒作风,也难怪想要救下一丘之貉。”
“我们好好谈谈,没有必要着急给我冠以‘叛徒’的称号,这么长时间来从无数个人嘴里听到这两个字,我都听厌了。”诃伦对她说:“既然你们的猎物落到我的手里,那我想知道原因是什么。”
知道事情没有那么轻易了结,女人便从人群里出来,走到二人跟前。“原因你没有必要知道。”
“想必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祭祀大会罢,规矩各不同,但从来不会有主持禁止猎人过问自己猎物的分配与下场。”诃伦直视女人:“她现在归我,要想还给你,我需要知道罪名。”
女人冷冰冰地说:“背叛,可惜额伦图(丈夫)在战争中已死。她是叛徒的女人,那么今夜她得单独接受判决。”
“这个女人究竟是怂恿了自己的额伦图,还是帮着残害同胞了?”诃伦扶稳女人的身体并问她:“你得亲口告诉我,你有什么惊天的手段能蛊惑一个成为了叛徒的额伦图?”
“没有,他把我关在家里自己出门做事,不论是杀了百足虫首领还是其他的埠人,我一概不知。”女人发抖,她现在已经听不懂话的正反,只知道竭力否认,好像诃伦的话是烫手的石块让人不敢滞留片刻,接着在一阵剧烈抽搐后又倒了下去,好在诃伦伸出手再次接住了她。
有这番话就好。没人会质疑女人说话的真实性,崩溃的精神必然不足以支持她狡辩与欺骗。诃伦严肃地告诉管事年长女人:“你听见了么,她是无辜的。”
“男人身边的女人,早已血液相融,一脉同承,男人既然为聚落带来厄难,她也有不可开脱的连带责任。”
“才怪!一人做事一人当责。”蒙葛挥动木棍大怒道:“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整个鸟羽里的人都该杀光,因为是你们的大意才豢养了一群叛徒。”
女人受到惊吓,向后差些摔倒,羞恼地说:“原人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你们的道理,我在许多年前的部落南边的黑色荒原上也听见过。”那个被强暴的女人,她接受部落不公的审判时同样内心充满绝望。诃伦笑道:“我不惜为此夺去兄弟的性命,但我依然没有因为那个愚蠢决定而心生忏悔,过去如此,往后如此。”
人群中开始一片躁动,为这个男人的言辞威胁而愤怒,连一起捕鱼的三个青年也在后悔带他们返回聚落。在众人激昂的呵斥声里,女人忽然走过来凑近他低声道:“鸟羽已经够乱了,如果你还想借走鸬鹚车的话,就别再闹事。”
“你怎么知道?”诃伦惊道。
“我当然知道,怎么可能还有人愿意无私地帮助一个狼藉满地的聚落?瞧瞧这里满目疮痍,一无所有,除了鸬鹚和木车,还能有什么吸引着你?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你是为了帮助同胞,那近千头狼也是你胡编乱造的罢,别笑话人了!”战士不语算作默认,于是管事女人恶狠狠地盯着年轻女人,向他提出要求:“把她还给鸟羽,鸬鹚车归你一架。”
在旁的蒙葛大喜过望,原本还想着如何开口请求,却没想到对方先松了口。只是一个女人而已,送了就送了,他不停用神色示意,鸟羽的先例如此,甚至原人的先例就是如此,不值得再多纠结,有什么想不通呢?
而年轻女人以为交易既成,望着诃伦复杂的神情,慌乱地抱住大腿哭泣。“求求你。”
“诃伦,别把她还回去。”赛罕这时在不远处叫道,引得众人纷纷侧目,然而她颇具勇气,顶着一众目光继续说:“我刚才听到,他们要把她喂鸬鹚。”
“脏兮兮的母猫,少在鸟羽人地盘上叫唤。”管事女人暗骂道。
“你敢辱骂铁族人的女儿?”诃伦警告道。
管事女人闻言瞪大眼睛,撇过头去端详那个女孩,尽管难以置信,可很快恢复神色。“请饶恕我的不敬,但鸟羽不想在处决的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你我都应该清楚,谁也无法再承受一场动乱。”她退回去两步,仍离战士很近,用一种淡漠的口吻说道:“扎昆·诃伦,你是以怒为食的战士,更应该理解身后这群经历重创的人们需要排遣与发泄,她就是那个口子。”
“用这种方式伤害无辜?”
“可你同样曾伤害你的兄弟不是么,他难道不是无辜么?”女人言辞锐利,一语中的:“可你最终将怒火宣泄在了他身上。”
“他想保护那个强暴犯,堪称帮凶。”
“她身为叛徒的女人,谁能真的雪清她身上的污点,既然不能,你就无法阻止判决。”
管事女人的话令年轻女人激动不已,她像一只待宰割的小鸡一样在诃伦的手腕里挣扎,嘴里是早已不成句的疯话。诃伦站在她吐满生鱼肉的旁边,下意识与蒙葛对视。他此刻需要朋友的意见,而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将自己交给无穷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