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床上爬了起来,简单的洗漱了一番,林若萱拿着镜子照了照,看着自己两个大大黑眼圈下面还长出了两个小脂肪粒,不禁感叹一声——果然上岁数,是一天都离不开护肤保养啊。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踏出房门,走到大门口,她做了两下深呼吸。
乡下虽然比不上城市里发达,但这空气还是挺好的。
“若萱,你这么早就醒了,是不是睡不习惯?”陆婳刚整理了一番房间,走出来就看到林若萱正像只猫咪版伸着懒腰。
林若萱回过头,看着陆婳眼底同样两个大黑眼圈,无奈的笑了笑,“还说我呢,你不也一样。”
陆婳轻笑一下,不置可否。顿了顿,又说,“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我去村子外面的早点铺子买点回来吧。”
“好啊,你去吧,我在这守着。”林若萱轻轻点了下头,反正她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想出门。
眼见陆婳出了门,大大的门厅里摆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倒是挺瘆人的。
原本林若萱觉得办丧事是件很复杂的事情,但现在她意识到,能够用钱办成的事情就不算是难事。
只要她舍得出钱,任何事情都可以让别人办的妥妥的。
这也是她和陆婳两个人能在一夜之间从A城辗转回到乡下,同时还能置办好棺材啊花圈啊等一系列东西。
这棺材再在这里停放一天,明天便可送到山上去安葬。
至于哭丧的亲戚朋友们,陆婳只通知了一些平日里会走动的,明天起棺之前来祭拜吊唁一番便成。
总而言之,一切从简。
林若萱正准备回房间时,经过陆婳房间时,无意一瞥,看到她的包放在一旁。不禁一愣,她不会出门买东西忘记带钱了吧?
摸了摸下巴,林若萱觉得这个设想很有可能,毕竟现在陆婳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自己得赶紧给陆婳送钱过去,不然等会结账的时候发现没带钱包,那就很尴尬了。
想到这里,林若萱赶紧走到自己房间,拿了钱包就出门追过去。
陆婳并没有走多远,所以她很快就看到了陆婳的身影。
以及,一群讨厌的三姑六婆。
林若萱隔着一段距离停下了脚步,没有立刻叫陆婳,而是冷着脸看着那群三姑六婆围着陆婳嗑着瓜子指指点点。
“这个扫把星,竟然还敢回我们刘家村。”
“就是啊,这个女人真的是个灾星啊。克死自己老公,现在又克死了她婆婆。”
“哎,大刘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啊,我这从小看到大的。当初把这个女人带回家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不好,长得是挺漂亮,可面相太刻薄了,一看就知道命不好,这可不是被我给相准了。”
“真的是造孽哦,现在好好地一家人一个都不剩了,这女人真的是命硬啊。”
“还亏得她婶子天天在我面前夸她,说自己儿媳妇多孝顺,现在好了,命都给夸没了。”
……
这三姑六婆,你一言我一语的,越说越玄乎,句句话都毫不留情的往陆婳的心坎伤疤刺去。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林若萱看着陆婳渐渐苍白的脸色,拳头一点一点的收紧——陆婳脾气好,也不代表可以被人这样欺负!
她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到陆婳身边,牵住了她的手,“小花儿。”
陆婳没想到林若萱会突然出现,抬头惊讶的看向她,“若萱,你怎么来了。”
“瞧你这个记性,出来买东西没带钱包,难不成你想要吃霸王餐啊?”林若萱温柔的笑了一下,“我跟你一起去,直接坐在摊子上吃就好了。”
“嗯,我们走吧。”陆婳看到林若萱的笑容,心头一阵暖意。
“等等。”林若萱拉住她的手,对着一脸迷茫的陆婳露出一个邪恶的坏笑来。
还没等陆婳反应过来,林若萱就松开她的手,叉着腰,径直朝着刚才那几个嘴碎的三姑六婆走去。那模样,那气势,活脱脱一母夜叉一般。
那几个嘴碎的大妈看到这么一漂亮的小姑娘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也有点懵,不知来者何意,只得看着林若萱。
“我说你们几个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嘴巴咋还这么坏呢?”林若萱冷眼扫了她们一圈,眸光在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最后停在开始提到“面相”的大妈脸上,她嗤笑一声,“这位大妈,你不是很会算面相?都说相由心生,你每天照镜子也没被自个吓着?你嘴巴这么毒,心里一定很苦吧?要我说,你们这么喜欢看相,这么喜欢搞封建迷信这一套,不如自个掐指算算,看看什么时候早点去见马克思,让他老人家给你好好上上课。”
林若萱向来嘴皮子快,现下这噼里啪啦的一通连珠炮似的,轻轻松松就把这几个大妈给说懵了。
再加上她的气势十足,完全一副不怕惹事的蛮横模样。
那几个大妈平日里嘴碎,却也没谁敢这么刺头,直接上来就反怼她们,一时间气的脸涨的通红,却也是半个屁都放不出来。
林若萱一眼就看出她们的草包性质,骂了她们一通出了气,也不继续跟她们浪费口舌。
她转过身,拉着在一旁看傻眼的陆婳,直接大大方方的走了。
直到走出一段路,再也看不到那几个大妈的身影时,陆婳才反应过来。
“若萱,你刚才也太猛了吧!”陆婳惊讶的说,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羡慕与崇拜。
“一般一般。”林若萱有些小得意的抬了抬下巴,倒像是个惩凶除恶的侠女一般。
“不过,刚才那样骂她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陆婳想了想,皱起眉头,心里还是有点悻悻的顾虑。
林若萱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安了。像是她们那种嘴巴碎的八婆就是欠怼。她们说别人闲话的时候才叫过分。”
陆婳听后,点了点头,“嗯,你说的也是。”
“小花儿,你记着,现在这个世道呢,没有那么多真善美,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不要太善良太心软了。”林若萱语重心长的感慨了一声。
陆婳盯着她好一会儿,才笑着说道,“若萱,明明我的年纪比你大上好几岁,反倒你来教我人生哲理了。”
“嘻嘻,只是一点小感慨而已。”林若萱吐了吐舌头,又说,“我肚子真的饿了,咱们赶紧去买吃的吧。”
说着,两人一起朝着早点摊子走去……
*
翌日,清晨。
乡下的规矩,下葬要挑在大清早,所有的程序在中午之前结束,那才吉利。
头天晚上雇来的乡下乐队吹拉了一个晚上的丧乐,虽然林若萱不用像陆婳一整个晚上守灵,但这外面的哀歌彻夜响着,她也实在是睡不着。
于是乎,硬是熬到了凌晨五点,天边有些光亮的时候,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
作为刘家最后一口人,陆婳负责端着照片,跟在棺材后面哭丧。
林若萱作为外人,本不应该在旁边陪着的。但陆婳这边哭的不能自己,她也只能在旁边搀扶一把,一路跟着棺材走着,前往山上的墓地。
走了足有半个小时,离开了村子的视线,才坐上车往山上去。
到了山上,去墓地的路也没办法开车,只能下车继续走。
看着墓地区域那一个个坟包,林若萱不禁有些唏嘘。尤其是看到刘家那块地,已经有了两个坟包,分别是刘家父子的,她的情绪也不禁低落下来。
这一家人葬在一起,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团圆。
下葬的过程很简单,挖土刨坑,然后一捧一捧的黄土将黑漆漆的棺材掩埋住,最后变成了一个个高高的坟包。连夜加工赶制出来的墓碑立在坟包前,那上面的黑白照片笑容腼腆和善。
等到那些帮忙的人离开后,只剩下林若萱陪着陆婳站在坟包前。
没有闲杂人等的注视,陆婳也不再压抑,“扑通”一下,直接跪倒在墓碑面前,连着磕了三个重重的头。
再次抬头时,额头上都有些泥土。
林若萱站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投去关切的目光。
陆婳这几天的眼睛一直是红肿的,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仿佛要把这一辈子的眼泪给流干。她的声音也是沙哑的,这些天基本没有进食,只是在林若萱的劝说下,才能吃上几口而已。
原本就瘦弱的她,在这薄雾蔼蔼的山头风中跪着,更是显得身形单薄,如同一片薄如蝉翼的纸张,风一吹就摇摇欲坠般。
“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为了我才做了傻事。”陆婳哽咽着,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心底绞痛,那种痛难以形容。
“妈,你在下面要好好的,我每年都会来祭拜你们。你别担心我,我会好好地过日子的。”
“妈,到下面见到大刘的时候,帮我说声对不起,我对不起他,没有好好照顾你。”
她一边说着,又一边磕了好几个头。
林若萱看出她的情绪激动,赶紧走过去扶住了她,紧张的劝道,“小花儿,别再磕了,再磕你脑袋都要破了。”
陆婳伤心的靠进林若萱的怀中,忍不住啜泣起来。
“哭吧哭吧,哭出来舒服一些。”林若萱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轻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哭完了之后,你得重新开始,好好生活,不要辜负阿姨对你的期望。”
风呼呼地吹着,地上白色的纸钱随着风飘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