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林穆翦的话,宫犹翎沉默了许久,现在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如果她不再做这个陛下,张尹之恐怕更加不会娶她,她原本的确只是为了让张尹之娶她才会为之陛下,但是现在她却感觉到了野史中帝王所谓的身不由己。
太后威胁林穆翦,是为了警醒她,她可以事事都听太后的,但只有这一点不行,即便是她犯了错太后也不能拿她身边的人开罪,何况,她是一朝天子,私自出宫这种事,如果都是错的话,还有什么事她能自己做主?
野史中说,君王的王后,多半不是自己最爱之人,为了王朝稳固,或是太后干涉,娶得不是贵胄之女便是太后家眷。
卿云溪已经入朝为官,太后想必也不会逼迫大表哥做自己的王夫,但张太傅虽说是太傅,她却从未见过他上早朝,就连上回见到张尹之上早朝都是站在南宫将军身边的,张尹之无背景,官位都无品级,还是自己给的,太后定不会让他做自己的王夫。
张尹之明明关心自己,却非不承认对自己说过娶自己的话,他那么聪明,定然是一早就猜到太后不会准许,所以才对做王夫这件事避讳的很。
若是如此,对于她而言,朝堂上没有人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而义父他们又都在太后股掌之间,“陛下登基已经四月有余,是时候巩固自己的政权了。”
林穆翦的话让还陷入在沉思中的宫犹翎一愣,“翦哥哥的意思是……”
林穆翦将食盒中的菊酒取出,拿起桌案上的杯盏,斟了一杯奉给她,道:“陛下既然做了陛下,就该为自己打算,拉拢朝臣,削弱太后势力,如此才能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
“你是让我……”宫犹翎饮了一口菊酒给自己压惊,压低声音道:“结党营私?”
林穆翦摇摇头,轻笑道:“清朝官员如此,那便是结党营私,是死罪,而陛下如此,则是为了天下大公,是明君。”
“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宫犹翎讶异,林穆翦颔首,“不错,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州官尚且如此,何况是陛下呢?陛下这么做,是为了稳定朝纲,天下太平,百姓安居,黎民安乐!”
宫犹翎似懂非懂,“可是现在天下很太平,我为何还要结党营私,这么做不是将原本一体的朝堂分裂吗?如此一来,反倒适得其反,谋反之事就源于此吧!”
林穆翦却摇摇头,“陛下以为现下朝堂万众一心吗?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歇过,陛下改了旧制,一月上朝三次,不许百官上奏折,并非朝堂一体,只是暗潮涌动,陛下看不到罢了。”
“那……”宫犹翎皱眉想了想,“可……我根本就没打算当这个陛下,太后想掌权,掌权便是,我做个有名无实的君王,也未尝不可。”
林穆翦盯着她皱起眉头,“小妹先前不是说,想做个好君王吗?怎么现在又只愿做个有名无实之君?”
“我……我那是骗你的,我根本不就不想为什么天下苍生做陛下,我当初答应做陛下,只是因为小煜子说,做了陛下便能接近张尹之,我只是为了张尹之,才做陛下的,权利、天下这些我根本不在乎。”
林穆翦眉头皱的越发的紧,眼中透出了失望的诧异,“陛下说的张尹之,御前执笔张大人?”
宫犹翎点点头,“对,你还见过他。”
林穆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陛下会为了御前执笔忤逆太后,若是换做了旁人,昨日之言,陛下必定不敢当着太后的面说出来。”
宫犹翎双手握着杯盏,杯中菊酒饮尽,还带着淡淡的酒香,酒香弥漫出来,政事殿中都染上了重阳的味道。
林穆翦将她的杯盏中斟满酒水,道:“陛下若是为了张大人而做这个陛下,就更加应当这么做,太后能拿父亲和小辰来威胁陛下,也能拿张大人来威胁陛下,陛下如果没有自己的政权,只做傀儡,就永远无法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看着满杯菊酒,宫犹翎后知后觉地点点头,“那……我该怎么做?”纵使看过野史无数,当局者迷,她也只会纸上谈兵,何况当今朝堂中,除了反对女帝当政的官员,恐怕剩下的就都是卿相侯的人,卿相侯必定是向着太后的,就算她想结党营私,也没有人能为她所用。
林穆翦再次拿起一只杯盏,为自己也斟了一杯酒,“既然是为了张大人,那么就从张大人开始……”
“张尹之?”宫犹翎摇摇头,“张尹之无权无势,在朝堂上说不上话,且先前我询他的意见,小煜子说已是让他与朝中大臣结仇,原是打算殿试不给高官,后因着艾小爷之案,借机让他做了御前执笔,这样有用么?”
林穆翦饮尽杯中菊酒,“陛下不必着急,一步步慢慢来,由张尹之伊始,一点点给他职权、官位、品级,张尹之在官场上自会结交官友,陛下提点张大人,结交寒门子弟,渐渐将太后权利架空,将宁国真正变为陛下的宁国!”
可惜他说得慷慨激昂,宫犹翎却没有那豪情壮志,她等林穆翦说完,才狠叹一声,道:“太后何其聪明,我这点小动作还想瞒得过她?恐怕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就算是建立党权,也不能从张尹之伊始,否则我怕会害了他。”
林穆翦沉默片刻,“那么……陛下就许我入朝为官吧,让我来替陛下建立政权,就算是斗不过太后,也不会连累张大人。”
“翦哥哥!”宫犹翎瞪大双眸,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摇摇头,“不,我不能连累张尹之,也不能连累翦哥哥,算了、算了!大不了我当好这个傀儡,不让太后伤害你们就是,我做不来这陛下的。”
“小妹!”林穆翦皱眉吐出两个字来,起身缓缓跪下,“我原以为能与世无争,可太后昨晚所言,让我明白,皇宫之中没有谁能独善其身,即便不用杀兄弑父,即便没有乱臣贼子,陛下为之陛下,注定不能如寻常百姓,只要天下太平便能一世无虑。”
“翦哥哥……”
他抬眼看着她,眼中尽是决绝,“陛下,优柔寡断,难为君王,若是步步小心,只怕最后会一步错,步步错,太后能将你扶上王位,也能将你打下炼狱,即便不为君王,若想护全想护之人,就必须成为真正的天子!”
林穆翦鲜少有什么事如此认真,宫犹翎忘了将人扶起来,“翦哥哥,我……”
“初知小妹为陛下,我也未想过会有这一日,我以为,小妹能给尽富贵荣华,安度一世,但是走到这一步,便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站起身来道:“小妹,记得我同你说过,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与小辰争万家县令之位,但是小辰以为我同他争,给我找麻烦,我自不会叫自己吃亏,太后既然已经将话说明,我也不会叫自己吃亏,更不能让她伤害了小辰和父亲!”
林穆翦说得对,宫犹翎颔首,“好!我答应你,翦哥哥放心,朕定会保护好你们,不过,我不能让你入朝为官,既是保护,就要好好保护,你就在宫中尽享荣华富贵就够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听到她这么说,林穆翦松了一口气,小妹自小就固执,认定的事,旁人无法轻易改变,就算是碰壁,也不会回头,这一回她愿意听自己的话,做真正的陛下,实在是难得。
他道:“那小妹打算怎么做?”
“翦哥哥不是说要从寒门子弟伊始,朝中有一太仆令,名叫江陵一,是寒门出身,先前我改旧制,就是他头一个站出来同意的,他年轻聪明,朝中必定能结交许多官友,不过……”她说着顿了顿,“他和大表哥似乎有些牵连,大表哥不愿为官,我让他做了国师,就留在我的身边,要是有什么动作,大表哥都看在眼里,大表哥是太后的侄儿,我是不是应该像个办法将人支开?”
“不必。”林穆翦摇摇头,“卿公子是太后的侄儿,陛下是太后的子嗣,陛下何不将卿公子变成自己的人,还能让太后有所忌惮,卿公子在都内颇负盛名,有他在,能事半功倍。”
宫犹翎似懂非懂,应和的点点头,架空太后,任重而道远,实在不行,躲在大表哥身后求保护也可以,她道:“好,明日新官觐见,大表哥就是御前的人了,我再慢慢试探,然后收买人心!”
从张尹之哪里了解,大表哥很喜欢曲陌,曲陌这人好对付,没什么脑子,又伶牙俐齿,最容易得罪人,看昨日登高晒秋时发生的事,卿云溪对他确实照顾,用曲陌来收买卿云溪倒是个不错的好办法!
她为自己的机智在心中叫好,林穆翦又道:“小妹不必心急,收买人心,自可以慢慢来,我倒是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林穆翦想了想,道:“小妹你生来就在万家,从没有机会来都内,为何才刚来都内,就喜欢上了张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