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番慷慨陈词,张尹之好久都没有缓过来,次日放榜,还未定下卿云溪的官位,榜首无职,可是大事!
一大早,宫里便来人传旨让他进宫去,昨日带着曲陌回家之后对饮到落日,曲陌舍命陪君子,喝得烂醉,他也因着宿醉这会儿还有些迷糊,在政事殿中等了两炷香的时辰,陛下下了早朝,进到殿中,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连行礼都忘了。
宫犹翎并不在乎虚礼,打发了宫仕出去,在桌案边坐下,抱着茶壶往口中灌茶水,一月三回早朝,那些人当真是有事启奏,早朝从卯时到了辰时,可累死她了。
今日午时放榜,张尹之这会儿已经回去准备了,她一大早叫卿云溪来,就是这会儿才想起来他的官位还未定,原本早就该处理了的,但是先前因为张尹之忘记了对她的承诺颓废了好久,都忘了这回事,好在现在还来得及。
喝了茶水润了润嗓子,宫犹翎才开口道:“你别站着,坐下说话。”
卿云溪听到陛下开口才反应过来,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宫犹翎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愣,自己进来好半天了,难不成他到现在才看到自己?她摆摆手道:“这些虚礼,以后就免了,起来吧,坐下说话。”
听到陛下这么说,卿云溪怔了怔,后知后觉的起身,“陛下,今日是殿试放榜的日子,陛下这么早召臣进宫,有何吩咐?”
宫犹翎摇摇头,双手撑着桌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卿云溪,道:“殿试要给官职,你是榜首,张尹之说给你的官职不能低于二品,但是一品官职没有空余,午时就要放榜了,张尹之说榜首不能无职,让我问问你,相当什么官。”
卿云溪作揖道:“但凭陛下处置。”陛下一口一个“张尹之说”,这陛下到底是她还是张尹之?
这会儿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完全看不出昨日的风姿,宫犹翎撇撇嘴,让他坐下说话,说了两遍,他还是站着,她冲卿云溪眨眨眼,道:“大表哥,你看我眼熟吗?”
大……表哥?卿云溪眉头一抖,陛下这样说话,叫他怎么回答?他轻咳一声,“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揣着明白装糊涂,和张尹之一个样,她起身作揖,有模有样的道:“在下林犹恭,年十七,是万家县令之子,想起来了吗?”
卿云溪又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臣知道。”
“嗯?”他知道了,她却糊涂了,“你知道什么?”
卿云溪第三次轻咳两声道:“臣昨日就知道林小公子是陛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宫犹翎吃了一惊,然后拍手叫好,“大表哥果然聪明过人,名不虚传!”
卿云溪第四次清了清嗓子道:“臣见过陛下两回,一回是在宫宴上,第二回是在殿试上,陛下昨日出宫,并未遮掩容貌,不光是臣,恐怕夏大人、江大人、张大人和子玉认出陛下了,只是无人点破。”
这……样吗?宫犹翎干笑两声,也对!夏水襄和江陵一,她昨日向张尹之了解了一下,两人都是寒门子弟,并无靠山,能走到这一步,都不是省油的灯,难怪昨日那位他的伶人向他告状,他都不敢袒护,多半是头一眼,便认出了自己。
也罢,她坐回去道:“既然知道我是谁,就不用拘谨,坐下说话,我都说了三遍了!”
卿云溪这回总算是坐下,第五回清嗓子时,宫犹翎斟了一杯茶水递给他,“喝杯茶水,润润嗓子。”
他赶紧接在手中,“多谢陛下,陛下,臣……”
宫犹翎是怕了他了,生怕滔滔不绝说起来,赶紧道:“我今日召你进宫,就是想问问你想做什么官,张尹之定不下来,我也不懂,你想做什么官,我就给你什么官,昨日看你在都内公子中似乎颇负盛名,什么官都是担当的起的。”
她言罢,等他回答,卿云溪沉默许久,起身后退一步,揖首道:“陛下,臣……不想为官。”
宫犹翎闻言,瞬间垮下脸来,几乎是吼着反问他,“不想为官你参加什么殿试?”殿试当时他一个人说的东西,比那些公子加起来还多,都是因为有他在,殿试足足比预计长了半个时辰,这是在耍她呢!
卿云溪慌忙跪下,俯首道:“陛下息怒!臣只是想辅佐陛下,却不想为官前朝,臣对官位并不在意,哪怕没有官位,只要能辅佐陛下,臣就心满意足了!”
原来他说的不想为官是这个意思,宫犹翎平复情绪,刚才一吼吓到他了,她道:“你起来吧!我没生气。”就是不想听你说策论,“可是你想辅佐陛下就得为官,就算你不在乎官位,可是张尹之说,你的官位不能低于二品,我也不知道该给你个什么官。”
卿云溪起身,看陛下皱眉的模样,丝毫不想个能镇住文武百官的人,这样的陛下身边,更加需要忠君贤臣,他道:“不如陛下就让臣做陛下的门客。”
“做我的门客?”门客是文武大臣家中有才学的人,那些往往都是为了帮自己的大人升官或者想通过大人,在朝中谋职的人,“可是陛下哪有门客?”
卿云溪摇摇头道:“自古女子不当政,陛下如今为之陛下,那臣又为何不能做陛下的门客,陛下方才也说了,臣的官位不能低于二品,而一品中并无空置,既然如此,不妨让臣做陛下的门客,无品之官,不涉前朝,只忠陛下。”
规矩是前人定的,她也能定新的规矩,宫犹翎点点头,“不愧是大表哥,真聪明!那就让你做的我的门客,做门客,该叫个什么职称?总不能在殿试榜上写‘门客’二字吧!”
卿云溪皱眉想了想,“治军如治国,将军身边有军师,陛下身边的,不妨就叫国师,陛下意下如何?”
“国师。”宫犹翎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不错不错,听起来是个大官,好,你以后就是朕的国师,我这就让人通知张尹之。”
卿云溪颔首称是,宫犹翎是急性子,立马叫来了人去通知张尹之这个新官位,见事情解决。卿云溪心里惦念着家中还醉眠的曲陌,昨日本没打算真叫他喝酒,可他自己非要和自己喝一样的,不要以茶代酒,他只好答应,醉的不省人事,他也不敢将他送回去,就将他留宿在家中,今早进宫来的时候去叫过他,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只好先进宫,想等回去再说,这会儿不知醒了没有。便想告退,“陛下,既然官位已经定下,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宫犹翎和他可没什么好说的,正欲准了他的话,便听见了林穆翦的声音,“小妹,昨日我做了些重阳的点心,你不在宫中,今日又……”林穆翦手中提着食盒,进来看到卿云溪,愣了一愣,改口道:“陛下在处理政务?看来臣来的不是时候。”
“没事没事,事处理完了,翦哥哥进来吧,重阳的点心,是花糕吗?”宫犹翎迎上去从他手中接过食盒,打开看了看,“花糕、菊酒、蟹鳌!早知道翦哥哥你准备了这么多,我昨日就不偷……嗬嗬,翦哥哥真厉害!大表哥,你也来尝尝,翦哥哥做的糕点比御膳房做的还好呢!”
她说着拿起一块花糕塞进口中含糊着,“昨日我不在,是不是又便宜林穆辰了?”一边说,一边还不忘记将糕点盏递给卿云溪,让他尝尝。
林穆翦听她叫卿云溪大表哥,有些诧异想了一想,对他作揖道:“在下林穆翦,见过卿公子。”
卿云溪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只是作揖,然后对宫犹翎道:“陛下,若无其他事,臣就先行告退了。”
宫犹翎口中包着糕点,点点头,“嗯,无事了,你回去吧。”
卿云溪后退两步,走出政事殿,见他离开,林穆翦才道:“小妹又偷偷出宫了,昨晚太后来找过我。”
宫犹翎一听险些摔了手中的盘盏,“太太太……太后找你做什么?”
林穆翦轻摇首,道:“陛下要记着,现在朝上朝下还没有陛下的人,陛下不能忤逆太后娘娘,陛下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太后娘娘给的,若是恼怒了太后娘娘,陛下会伤了自己不想伤害的人。”
“你是说张尹之?”宫犹翎放在糕点,皱起眉头,“我不想当陛下,她给我一切,想收回便收回,我不在乎,她但不能伤害张尹之!”
“不只是张尹之。”林穆翦轻叹一声,“你知道为何父亲要将我与小辰送进宫中吗?这其实是太后的意思,太后昨夜明与我讲,陛下若是再犯,下回都内的护都河中便会捞出父亲的尸体。”
“什么!”威胁!居然用义父来威胁她,就算是忤逆了她,自己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为什么要拿不相干的人的性命来威胁自己?卿娣沐想干什么?将自己变成她的傀儡吗?明之女帝当政,实则太后掌权,她什么都能听她的,也从未想过忤逆她,就因为昨日自己的一句话,就让她坐不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