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封王之事在朝堂之上说了之后,朝中大臣皆无异议,这一点是翦哥哥早就料到了的,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但凡是她说的话,就算是朝中人有异议她也不在乎,反正一国之君,必须要言出必行!
下朝之后,张尹之跟着她进了政事殿,这么长时间没有好好处理政务,如今政务全都累积起来了,和尹之哥哥独处的时间也就长了,宫犹翎心下高兴着呢,倒是有一件事让她有些耿耿于怀。
“……江南三州州府已经联名上书请旨多次,陛下现下是否应当应答了?陛下?陛下!”张尹之提高了声音,才将不知神游到何处去了的陛下思绪拉了回来。
宫犹翎回过神来,忙不迭地道:“尹之哥哥你决定就好,只要是你决定的事,我都同意,以后这些事就全权交由你处置好了。”她说着,撑着脑袋露出一个笑意。
张尹之放下手中的折子,若有所思道:“江南三州讨伐马贼之事似乎是去岁冬至时的事,为何到现在还在怜悯上书,陛下,依臣之见有必要去一趟江南三州了解情况。”
宫犹翎敷衍似的答道,“好,尹之哥哥觉得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我都准许,以后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张尹之应下了陛下的话,拿起另一本折子,看了看,忽然察觉有什么不对,平日里陛下就算是不关心政事,自己看折子时陛下也总是看着自己的,怎么今日连对自己的不感兴趣了,一副心事重重地模样?
他放下手中的折子,斗胆抬手在陛下面前晃了晃五指,“陛下?陛下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与臣听听,好让臣为君分忧。”
宫犹翎原本就没有神游太过,他晃了晃五指便已经回神了,这件事说来她是不必有多担心的,但是这是与他有关,到底是国之重臣,她轻叹一声,道:“大表哥的腿伤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却丝毫没有起色,我今日见他上朝之时还乘着幽驾,你说会不会大表哥的腿真的治不好了。”
原来是在担心卿云溪,张尹之心下了然,卿云溪毕竟是陛下的大表哥,而他的腿伤又是因为子玉而受,子玉自从回都之后,除了几次草草相见,其余的时间都在卿府守着,两个月了,卿云溪的腿伤也不知恢复的如何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么久了,也该有点起色了。
这么想着,他便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他心下以为卿云溪到底是对子玉……“陛下无需但是,卿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至于卿大人的伤……”
“……云溪的伤如今终于有了些起色,我自然要时时刻刻守着云溪,可不能让好不容易才好的伤又加重了。”
卿云溪刚出了玄武门便看见守在宫门外的曲陌,无奈轻叹,倒是曲陌,大冷的天,在外边守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在马车中待着,冻得小脸通红,还见他出来,便解开自己的斗篷盖在他腿上,然后将人送上马车,坐在他对面,笑眯眯地盯着他。
他如此用心良苦,卿云溪也只能接受,好在曲陌虽然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在身边守了两月有余,身子却没有一点不痛快的,就是冻成了这样,也没见他受凉生病,他拉了拉斗篷,牵过他的手道:“我晨间出门的时候,你不是还没起?怎么知道我何时进的宫?”
让他在床边守了好些日子之后,终于还是将人劝住,让他与自己分房睡了,早朝起得早,不知他是怎么醒的,他早就叮嘱了家中下人,若是曲公子醒了,问他去处,便说他是去了梅郎家中,却没想到还是让他找到了宫中。
曲陌得意道:“云溪出门的时候,我便悄悄跟出来了,云溪还想瞒着我不成?哈哈……”
卿云溪不仅感到诧异,手中握着的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方才说话还没怎么察觉,今日早朝越是一个多时辰,他就这么在冷风中守了一个多时辰,难怪手这么凉,他嗔怪道:“胡闹,你自己的身子,怎么不知道好好照顾?在冷风中等了这样久,也不知道让下人帮你暖暖手!”
他说着,将曲陌双手牵过,握在手中,孩子到底是孩子,双手被他握在手中正好,曲陌慌着要抽回自己的手,连忙道:“没、没事,我不冷,我就是想在这里接云溪,云溪你不要生气嘛,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他不怕冷,可他怕恼怒了云溪,云溪为自己差点废了腿,还要忍受疼痛地折磨,他丝毫不想惹得云溪不快,卿云溪将他双手紧紧握住,不许他抽离,口中安慰道:“我不是对你生气,我是怕你生病,以后就算是想等我,也要在马车中等,知道吗?你看你冻得,手都没知觉了吧,你不在乎自己的身子,我可是会心疼的。”
他待自己一向都很好,只是这样说,却还是将他触动了,这些话,他原本以为是尹之才会说的,今日由云溪口中说出来,他竟觉得自己不该受此优待,分明先前尹之回回对自己这般说的时候,自己都觉得那仿若是理所应当的!
他颔首不语,被北风吹得发红的小脸依旧红通通的,还有些麻木,卿云溪忽然放开了握着他的手的手,双手覆在他的两颊上,温暖的感觉从他的手心传到他的脸颊上,他先是一愣,慌张抬手一把将他的手打开,“云云……云溪,你干什么?”
他说话间,将自己依旧冰凉的双手贴到自己的脸上,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卿云溪忽然被他拒绝,也愣了好一会儿,才盯着他的警惕的双眼,嗤笑出声,“吓到你了?我是看你脸都冻红了,想帮你捂一捂。”他说着将自己被他挥开的双手再次伸出,笑着道:“你的手那么冷,贴在脸上,不凉吗?给我。”
他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冷,曲陌迟疑着放下自己的双手,倾下身字将自己的脑袋伸出去,卿云溪见他这般动作,不禁笑出了声,却还是将双手覆在他脸上,为他取暖,便笑着道:“我是让子玉你把手给我,你呀,还真是让人没辙。”
“你呀……”这话仿佛是尹之最常对自己说的,难道说,只要对自己没辙的时候,尹之便会说着话吗?那尹之岂不是时时都对自己没辙?果然自己还是让尹之太烦心了,如今却让云溪也烦心了。
他这么想着,耷拉下脑袋,目光中透出一股哀怨之意,卿云溪有些讶异,“怎么了子玉?为何不高兴?可是我说错话了?”
曲陌一听,猛地抬起头,将自己的双颊从卿云溪手中抽离出来,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我给云溪添麻烦了,希望、希望云溪的腿伤,能快点好,等云溪的腿没事了,我就不用再待在云溪身边了……”
卿云溪缓缓收回双手,唇角笑意虽减不消,“子玉若是不想待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强求,一会儿,我便让人送你回去,用这腿伤将你绑在身边这么久,是我没有顾忌到子玉的感受,实在抱歉。”
怎么越抹越黑了,云溪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曲陌再次连连摆手,慌张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是我……我太莽撞……我不好,我惹云溪生气,我……我惹麻烦,我待在云溪身边,让云溪烦神……我……所以……云溪,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我……”
一着急说话便颠三倒四的,这倒是像是子玉的性子,卿云溪轻笑出声,正欲组织他语无伦次的辩解,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边传来车夫的声音,“公子,到了。”
说着便有人开了车门,卿云溪颔首,曲陌慌忙抢着替他将幽驾推下去,他噤声将人推进了卿府,一进府内,便继续开始语无伦次的辩解,“云溪你不要送我走,我保证等你好了,我一定离开,我不会再……再给你添麻烦,但是现在……”
“好了。”卿云溪实在不忍心,张口打断他的话,“你放心,只要你不想走,你就是想在卿府住一辈子,我都不会赶你走,不过……若是你不想留,我也绝对不会强留你。”
曲陌这才终于放下心来,推着幽驾进了卿云溪的厢房,房中暖炉早就预备好了,一走进去,曲陌便赶到暖意,差点将人直接丢下,凑到暖炉边去了,卿云溪抓住他的手,将人拉到自己面前,道:“子玉你要记住,这话,我日后便不再对你说了,我绝对不会对你生气,不论你做错了什么都不会,我也绝对不会嫌弃你,只要你还当我卿云溪是朋友,我便当你是至交,我更不会赶你走,我卿府便是你的家。”他话音既落,曲陌诧异地睁大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他松开他手,推了推他道:“快去暖炉边暖暖,你以后可别再这么傻了,万一冻坏了身子,我可怎么向曲伯伯交代?”
被他推到了暖炉边,曲陌回味了还一会儿,才回味过来卿云溪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他是理解,可即使是尹之也说过,他不能一辈子都待在太傅府中,总是要娶妻生子,总是要离开涪哥哥的,为何云溪却能待他至此?
身子暖了,他的脑子便也活泛起来,回身去盯着卿云溪,一字一顿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云溪你……能从我身上图到什么?”
卿云溪推着幽驾转了身,背对着他反问,“难道到现在子玉还觉得我待你好,是因为有所图吗?子玉始终都不肯相信我吗?原来我在子玉眼中便是这样一个人吗?”
曲陌赶紧绕到他面前去,竟从他的双眸中看了受伤,他是都内最厉害的世家公子,他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这幅神情,不!不是的,他看到过的,就是自己头次问他是不是断袖的时候,是因为自己的不信任吗?
云溪都为自己伤了腿,自己怎么还能怀疑他?曲陌慌张摇头,蹲下身,凑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袂道:“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可是,就连涪哥哥都说过,我是要娶妻生子,有自己的家庭的,不能一辈子待在太傅府中,连涪哥哥都嫌我笨,总喜欢惹麻烦,涪哥哥与我一同长大,比哥哥们待我还好,可是云溪你……你比涪哥哥待我还好,我……所以我……”
卿云溪抬手轻拂开他抓着自己衣袂的手,“所以你便怀疑我吗?张公子待你好,你便觉得是理所应当的,我待你好,你却以为我图谋不轨,子玉到底还是对我有戒心,这多久了,我到底还是比不过张公子在子玉心中的地位,即便是为你伤了腿,你对我也不过是戒心上多了一份内疚罢了,信任?到底还是缺失了的。”
这一会儿,云溪怕是真的生气了!
曲陌起身往前凑了两步,再次伸手去拉他的衣袂,“云溪,你不要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不通,为何云溪你要对我这般好,我没有戒心的,我只是……我也觉得你图谋不轨,我……”
卿云溪再次将他的手拂开,轻叹一声,自嘲轻笑,“我没有生气,不过有些心寒罢了,子玉,我的腿伤已然好的差不多来了,你想回曲府,呵……想回太傅府,随时都可以走,我会让人送你,免得你待在我身边,总对我防范有加,未免太过烦神了。”
曲陌急了,扑上去抱住他的双膝,“我不走,我不想回去的,我……我也不会对云溪你防范的,我错了、云溪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云溪我再也不怀疑你了,不、我没有怀疑你,都怪这张嘴,口误遮拦,我……”
他说着猛地抬手,就要给自己掌嘴,卿云溪出手将他的巴掌接住,扼住他的手腕,将人拉起来,待他稍微冷静些,推着幽驾换了方向,背朝他道:“子玉真想知道我为何待你如此好,我便同你说实话,你若是得知实情,还愿意留下,我不拦你,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他说着顿了好一会儿,直到房中静得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他才轻嗤一声,低声继续说道:“你说得对,我是断袖,我喜欢你,所以才对你好,我的确对你图谋不轨,怎么样?对了,这腿伤也是故意伤的,若非如此,怎能让你心甘情愿在我身边待着这么久?这答案……子玉你还满意吗?你……还想留在我身边吗?
曲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喃喃张口,“骗……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