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茅山,各种小说里常常提到的一个地方,而我,就出生在这个山脚的金沙城里!
茅山在小城的西边,小城的南边有一小一大由近到远两片水面,一个称钱荡,一个叫长湖。
金沙城不大,整个县域在江南也就是个精致小巧的地方,没啥名气,知道茅山的人却未必知道茅山属于金沙城。
太平天国闹事的时候,金沙被屠城,后来迁来了大量的外乡人,使得当地的吴语显得不伦不类,甚至每个村镇的话都不尽相同,很是有趣。而南边湖区是偏吴侬软语的,西边茅山那块就偏江北口音了。
我,楚九离,70后,出生在金沙城里,母亲老家是在长湖南边的宜城,小时候暑假都会被送去老家姨婆那住上一段时间。
80年代初的时候交通不便,县与县交接的地方甚至不通公共汽车,我都是坐车到长湖东南边的白龙镇下车,坐拖拉机甚至走上十几里路才能到家。
白龙镇在金沙、宜城和西南溧城三县交汇处,水路陆路四通八达,又属三不管地界,历来民风彪悍,鱼龙混杂。我们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了。
(一)
1986年的七月!中午过后,刚刚晴朗的天在暴雨来之前说黑就黑了,桑拿般的闷热被夹杂着雨腥味的风吹得毫无踪迹。
母亲从城里把我送到了白龙镇的车站,正巧碰到了来镇上卖完菜要回村的小叔,我外公的最小一个弟弟,于是嘱咐完我跟小叔爷回家,就急急忙忙赶回头的小中巴车回城了。
小叔爷看了看天,不慌不忙地领着我在镇上吃了碗小馄饨,哼着小戏,乐呵呵的候上了一辆回村的拖拉机,带着我哼哧哼哧在那破土路上被抛上抛下浑身颤抖着往家赶。
“细佬,看这天作怕就要落大雨了哦”,路右边不远的长湖已经被黑压压的乌云带来的黑风吹得浪头噼里啪啦拍打着堤岸,岸边的芦苇荡被吹得可以用翻滚来形容。
我把书包紧紧抱在怀里缩在小叔爷身边,偷眼瞧着那边越来越黑的湖面。
“不怕,天还没黑过来,再有一刻钟就该到家了,应该赶得及”,小叔爷伸过臂膀把我抱紧了,传过来的一丝体温让我心里踏实了好多。
小叔爷其实比我妈大不了几岁,以我十岁娃娃的眼光看过去,这个四十来岁被村里人称为“东云娃”的小叔爷还是很帅气的,却不知为何一直未娶媳妇而一个人住在村西的祖屋里。
正傻傻想着些乱七八糟事情,黄豆大的雨点突然而至,砸的人生疼。只见不远处一个巨大的闪电从翻滚的乌云里直直的劈向黑黝黝如沸腾般的湖水里。
小叔爷敞开他的褂子把我兜头裹住,眼睛盯着那闪电落下的地方说了句“娃娃,闭眼,张嘴”。
张嘴我知道,因为跟着那道闪电的炸雷随后就到,张嘴能防止耳朵被震摒了气。
可是还没来得及闭眼,从小叔爷褂子缝隙里我赫然看到了那道白刃砸中了湖上一艘白色的船。
其实不用叫张嘴,我的嘴已经张的很大,不是害怕也不是恐惧,完全是一种怪异,以至于随后的响雷让我这个最害怕雷声的娃娃也没觉得有多响。
白色的船似乎很远,但又分明看的清清楚楚,船上有人,船体上有字,但我只记住了“218”三个数字。
那样子的船完全没见过,但那一刹那的印象太深刻,让有些绘画天赋我在后来居然可以准确的画出这条船的细节,而这条船,我十年后知道了它叫“游艇”。
就这一刹那,闪电散去的时候,湖上什么也没有留下,那白色的船突然来了又突然没了。而随后落下的几条有气无力的闪电也没再带出任何奇怪的东西。
拖拉机发疯一样地前进,紧接来的雨实在太大,已经看不到太远的地方。
我干脆挣脱开了小叔爷的褂子,反正已经成了落汤鸡,却看到小叔爷怔怔地看着长湖那个方向,喃喃道“它又来了!”。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拖拉机还没进村,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去,远处的长湖里除了浪头大点,颜色也转成了深绿色,显得清爽了许多。
(二)
青林桥村,已经是属于宜城地界的双官镇,村上大都姓杨,所以习惯叫这里杨家村,反到青林桥村没什么人说。
据说以前村上有座上了年岁的青石板拱桥,桥四周都是竹林,所以得名。
新四军跟鬼子打游击的时候被炸了,如今竹林还在,桥的位置却是用条石搭了四个墩的平板桥,能跑拖拉机到也方便。
村头就是一片竹林,在不过桥的地方,小叔爷把我抱下了拖拉机,唤作“洪头娃”的拖拉机手家住在村北边,不过桥,所以就此别过。
小叔爷看我浑身湿透,干脆抱起我,三步并做两步赶回了村西边的祖屋。
祖屋我到是不陌生,打记事起回村的时候就去玩耍过。屋子不算很大,但很是精致,即便****那阵子破四旧把祖屋都砸烂了,我看到的时候前院都改成了猪圈,四面和屋顶都破败不堪的三进院落,仍然掩饰不掉那些整块巨大青条石和整根黝黑梁柱构筑的框架给我带来的神秘感。
祖屋坐北朝南,房子西边连着北边是个土坡,土坡往上延伸连上了村西边、长湖南边的一座小石山,当地人称小?山,山顶还有座香火不错的小庙宇。
祖屋门前有条从东往南的水道,也不知道那水道里的水是从长湖流向南边的河,还是南边大河里的水流向长湖。水道上有木桥,不过小叔爷直接踩着水道里冒头的石块轻飘飘跑过去了。
祖屋没啥变化,后院依旧破败,前院的猪圈移到了西厢房,东厢房被重新休整过,小叔爷就住在里面。
进了屋,迅速脱光了我的衣服,随手拿来了他的一件干汗衫把我从头到脚擦干了,又拿了块毛巾毯把我裹上,将我往竹床上一丢。
“九离娃,自个儿快吧头发擦擦干,这雨淋的,可别感冒了”。
“小公公,刚刚划闪(土话闪电的意思)里的白船到哪里去了啊?”,我忘不了刚才的怪异,拉紧了裹在身上的毛巾毯傻傻的问道。
“那是海市蜃楼,跟皮影戏里的东西一样,不怕啊!”,小叔爷笑嘻嘻的一边拧着我湿透的衣裤一边跟我说。
“九离娃,饿了吗?小公公给你切个香瓜吃好啵?”。
“嗯”,我使劲点了点头。
当小叔爷拿着切了四瓣的香瓜送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好像跟没淋雨前一样,好像有点奇怪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三)
当晚霞的红铺满屋前院的时候,姨婆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东云娃,九离娃是不是你带回来了啊?”。
“噢,阿嫂来啦!九离娃在堂屋呢,偶生火煮饭顺便把娃的衣服烤一烤!”。
说着话,姨婆进了屋。
“哟,淋雨了吧!这细佬可不要弄感冒了”,姨婆怜惜的摸了摸我的额头。我觉得有点冷,感觉姨婆的手好暖。
姨婆姓萧,按现在的说法是我外婆的闺蜜,没孩子,我母亲是从小过继给她做的女儿。后来姨婆还领养了一个女儿,却不曾想快嫁人前得了重病撒手人寰,实在可怜。所以我从小就被她疼得什么似的,我也乐得寒暑假就到姨婆这里撒野。
拎着我的衣服,小叔爷也走了进来。“九离娃,衣服干了,快穿上,回家吃饭吧!哟喂,一个香瓜都吃完啦,你个小馋猫!”,扯下我身上的毛巾,小叔爷拍了下我光溜溜的屁股。
在给我套上衣服的时候,小叔爷的手拂过我的后背,听到他轻轻的“咦”了一声,转过我的身体,他的手按在了我后背脊柱脖子下两寸一块凸起的椎骨上。
“九离娃,什么时候多长了一块骨头啊?”,小叔爷的声音有点发颤。
“怎么了?东云娃?我来摸摸看!要紧啵?”,姨婆紧张的也摸索着我后背那块凸起。
“小公公!姨婆!好像半年前开始长的,不疼,就是个包,姆妈带我去看过医生,说没事”。
“哦,可能是小孩子长身体!”,小叔爷声音恢复了平静。
我转过身,看着姨婆怀疑的对小叔爷说“真没事吧?”。
“真没事,小孩子么,长长身体就没了,我好歹做过赤脚医生!”,小叔爷认真的对姨婆说。
“没事就好,我的乖乖,快跟姨婆回家吧,姨婆烧水给你洗个热水澡”,估计姨婆想到了她那个过世女儿的事,说没事的时候明显感到了她声音里的紧张。
我跳下竹床,冲小叔爷摆摆手,“小公公,我回家了哦!”。
“乖娃,明天小公公带你出去玩,快回家吧!”小叔爷一边招手,一边笑嘻嘻的冲我挤挤眼。
回家的路上,我告诉了姨婆今天看到的那条白色的船,姨婆“哦”一声,没接我的话,停了好一会问我。
“你小公公看到了吗?”。
“嗯!小公公说那是皮影戏”,我把小叔爷的话跟姨婆转述了一遍。
“你小公公见多识广,他说啥就是了!细佬,不怕啊!”,听着姨婆的话,我想来想去,好像也只能是这么回事了。
不过突然想到刚刚那个开拖拉机的洪头娃可没提到白船这档子事,或许是他只顾着开拖拉机根本就没看到那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