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头小声地说,莫彦东这时刚好转过身把纸巾拿过来,“你刚才在念叨什么?”
“没什么。”她说。
莫彦东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没再问,只是替她把出了界的部分擦掉,拿起棕色的眉笔细心替她重新画眉。
她垂着眸,不敢动,也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感觉到他一点点地替自己描摹。
忽然间她就想起了“张敞画眉”的典故,不知怎么的,嘴角竟就微微弯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莫彦东问。
“没什么。”她说。
“可我见你笑得很甜。”
顾宁汐心里微微一惊,然后立刻否决:“没有,那是你看错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在笑我的手艺不佳,画眉也要画这么久。”说到这莫彦东把眉笔一收,“好了,你看看合适不?”
顾宁汐转过身看着梳妆镜里的自己,比起莫彦东的厨艺,他画眉的技术还有待加强,不过至少看上去是比较对称的,浓淡也和她画的差不多,就是有些生硬而已。
“算是合格吧。”顾宁汐给了个分数。
“要求真高。”他说。
“那是,你知道为什么女人要化妆吗?”
“为了美貌和礼仪。”
“你说的没错,但对我来说,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我化妆,尤其是今天,还有一个更重要原因。”
“是什么?”
她把口红涂好,侧过头,对他微微笑道:“因为,这是我的铠甲。”
每个人对化妆的需求都不一样,感受也不一样,而对于顾宁汐来说,她化妆,是为了告诉自己,她要上战场了。
化了妆,意味着她将要离开家里,去赴她的战场;意味着她变得更漂亮,会得到更多的关注;意味着她的言行举止不能随心所欲,她必须优雅;意味着她要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在这脂粉之下。
化了妆,还意味着她不能哭。
因为妆会花。
所以,她的妆容就是她的铠甲。
就好像穿高跟鞋一样,明明都知道穿着并不舒服,但去赴重要的场合时,比如自己的婚礼,女人绝大多数是穿高跟鞋而不是球鞋凉鞋或者拖鞋。
“你这是什么傻理论。”莫彦东蹲下身与她平视,把手放在她的头上,“别人的妆是不是铠甲我不知道,但对你来说,你的铠甲就是我,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你能保护我,和我有自保的能力并不冲突。”顾宁汐把他的手拿开站起身,“而且,我没有你想象中的脆弱。”
“其实我只是想说,我更喜欢你不化妆的时候。”莫彦东也跟着站了起来。
顾宁汐淡淡地笑了:“你们男人喜欢的不是没有化妆的女人,而是化了裸妆的女人。”
男人说喜欢素颜的女人,实际上是喜欢好看的看上去没化妆的女人,只要满足这个条件,他才不关心你有没有化妆。
顾宁汐自问自己的素颜和裸妆还是有区别的,即便不大,但肯定是后者要好看一些。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喜欢你不化妆,只是因为亲着口感比较好,也健康。”
顾宁汐没想到莫彦东会这么说,当下瞪了过去,什么口感什么健康,他把自己当什么了,食物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也知道化妆品的成分,一次两次不要紧,但日积月累,吃多了我也会中毒。”莫彦东笑着说。
他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为了他的生命安全着想,她不由得深思,她该怎么办。
难道要化妆的时候留个空位专门给他亲?可是嘴怎办?不对,这个好像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亲自己,妆会不会花掉的。
之前她都没有在意这个问题,现在被莫彦东这么一说,她倒是重视起来了。
“这样,我化了妆你别亲我。”他不会有中毒的危险,她不用担心自己的妆会花掉,简直皆大欢喜。
“那怎么行,总有要秀恩爱的时候。”说着莫彦东就揽过她的腰肢,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口。
“那就看情况。”顾宁汐有些慌张地推开他,然后扭头看自己的妆容有没有花掉。
“我看你就是担心自己的妆会花。”莫彦东的语气有些低。
“不是的,这只是顺带担心,你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莫彦东才不信她这句话,不过见她的状态已经放松了下来,不再像刚那样急躁和紧张,又问:“准备好了吗?”
顾宁汐把高跟鞋穿上:“准备好了。”
他牵起她的手:“那我们走吧。”
九点整,座钟的钟声响了三遍,将近三米长的刺猬紫檀木餐桌边上,已经做好了蔡雅雯和何倩等人。
莫泽凯坐在一家之主的位置上,冯月坐在右手首席,紧接着是莫彦东、顾宁汐,左手首席是蔡雅雯,紧接着是何倩、莫彦斌以及莫彦详。
莫彦恒依旧没来,原因还是身体不适,莫泽凯也没说什么,于是大家就开始吃早饭。
早餐依旧很丰盛,中西式应有尽有,和晚餐一样,都是由男仆手托着菜肴任君选择,有点类似被人伺候的自助餐。
食不言寝不语,在莫家这里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一顿早餐下来,别说是聊天的声音,就算是喝水吃粥的声音也是几乎听不见的。
“彦东,顾小姐,关于昨天的问题,你们有共识了吗?”
早饭过后自然是进入正题,这一次莫泽凯没有带他们绕圈子,而是单刀直入地问。
即便现在是白天,可餐厅里的水晶蜡烛吊灯依旧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莫彦东和顾宁汐同时点点头,说:“有了。”
莫泽凯没有继续问他们,而是等他们自己回答。
“我选择放弃继承权,和宁汐结婚。”
“彦东,不要胡闹!”
莫彦东刚说完,冯月就立刻扭过头怒目瞪着他,蔡雅雯也不甘示弱,立刻说:“姐姐,您不是很喜欢顾小姐的吗,您看这结果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吗,这叫皆大欢喜,该多好啊。”
“二妹妹,做人做事要有分寸,别忘了身份两个字。”
冯月平时很少和蔡雅雯争什么,比如说莫泽凯时常待蔡雅雯出席各种场合,却以她生病为由把她冷落在家里,对于这些她也可以不争,但关于继承权这事,她不可以不争。
“姐姐,我正是因为没有忘记身份二字,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毕竟我也是莫家的人,您说是吧?”如果说平时的蔡雅雯还对冯月有三分表面上的敬意,那么现在的她,就是连那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
冯月刚想反驳,却听到莫泽凯的声音响起:“夫人,雅雯虽然话说得有点不太好听,但说的也是实话,彦东肯为了真情放弃甘愿放弃一切,身为他的父亲,我也很欣慰。”
冯月看向莫泽凯,眼里带着一丝怨恨:“好,若真如老爷所言,那我不懂,为什么彦东迎娶顾小姐就要放弃继承权,若说是因为顾小姐的出身不足以成为莫家下任家主的妻子,那不知筱玫又是否能担此重任?”
方筱玫,是莫彦斌的老婆,出身宁海书香世家,在她出生没多久就全家移民马来西亚,父亲做字画生意兼买股票,一家人生活富足,却没想到因为97年的亚洲金融风暴,家里一夜破产,当时她的父母带着她一起跳楼自杀,可她却大难不死,后来被舅舅收养,后来经介绍蔡雅雯认识了她,与莫彦斌育有三个女儿,目前方筱玫已经怀了第四胎。
比起顾宁汐,方筱玫的家境无疑是比不上的,一是她的舅舅混了几十年也不过是小企业老板,虽然一家也是生活富足,但跟顾家完全不能比,二是论上几代人的成绩和家族底蕴,方筱玫也是比不上的。
不过蔡雅雯也是没办法,她当然也希望有更好出身的儿媳妇,但是她考虑过出身太高怕自己压不住,再者出身高的都希望成为莫彦东的老婆,毕竟她和冯月是没法比的,因此再三衡量,她才选了方筱玫。
“筱玫的出身自然比不上顾小姐,但说到这礼义廉耻,说句不好听的,我看筱玫比顾小姐要强不少。”
冯月自然知道蔡雅雯又要拿顾宁汐的未婚先孕说事了,刚想反驳,又听到蔡雅雯说:“姐姐别急,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妹妹也承认,当年是我不懂事,可我家不是书香世家,从小就没人教过我什么是发乎情止于礼,还能说是不知者不罪,但是顾小姐不同,顾家可是以诗礼传家,我相信从小一定有良好的道德教育,怎么还会做出明知故犯的事?”
没想到蔡雅雯居然会通过自贬来坐实顾宁汐的错处,而且最妙的是他们都知道蔡雅雯这个说法其实站不住脚,因为莫泽凯也是出身大家,蔡雅雯会怀孕莫泽凯也有错,然而冯月却不能指出这一点,因为一旦指出这一点,莫彦东也会被牵连,而且只要莫泽凯也承认自己当初的错,并说他其实也愧对先祖云云,只是因为他是独子所以才不得已继承下这个莫家家主的位置,如此一来,就更加坐实了莫彦东已经失了德,放弃继承权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不惜自损来打击他们,一看就不像是蔡雅雯的智商能想出来的事,冯月把目光转到何倩身上,这个莫家三夫人一直在人前摆出柔弱和与世无争的样子,谁能想到,蔡雅雯的那些计谋,都是出自她的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