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先生怎么不吃,难道是这汤品相不好?”Jack虽然在笑,但是那笑容已经变得很僵硬。
“不,你这汤色清澄,若论品相,还算可以。”
还算可以?Jack心下不屑,但也没有表露在脸上:“既然品相还行,那为何先生连尝都不愿尝,难道是这汤不和你口味?”
“不是口味的问题,而是这汤根本就不对。”
这个什么美食专栏作家竟然说他熬的汤根本就不对?Jack脸色变冷:“不知郭先生这是何意?”
“我问你,你用的胡椒是海南的黑胡椒?”莫彦东问。
“是。”Jack没想到他还能闻出胡椒的产地,不禁有些惊讶。
“你可知海南常年气候潮湿,此处产的胡椒多半容易受潮,若封存不当,胡椒的味道就变了,而你这胡椒显然就是变了味的,但这还不是重点。”
莫彦东用筷子指着这汤,“你用胡椒入汤,固然是更加养胃温脾,但你可知胡椒燥热,在盛夏进食容易导致阳气生发,简单来说就和夏天喝羊肉汤一样,轻则上火,重则流鼻血。如果是一般的菜肴也就罢了,但你既然主打养生,而且还号称药膳,这样低级的错误就不该犯。”
Jack虽说想到了以养生药膳作为新菜式的卖点,但他个人对药理并不熟悉,对于他来说,胡椒就是用来吊味的,而且有驱寒暖胃的作用。而这道“石耳炖鸡”用了药材入汤,符合“药膳”中的“药”字,而且人家食谱上也有用胡椒,他个人觉得汤的味道也不错,一道汤味道好有符合“药”这个字,不就是药膳了吗,至于莫彦东所说的那些,他哪里会考虑到。
“还有,我觉得如果你主打药膳,比起这种煲的形式,用隔水密封炖效果会更好。”
“可是在正宗的徽菜食谱上,这道菜就是用砂煲炖的。”Jack以一副专业的口吻说。
“正宗的食谱?所以,你只会按食谱的步骤去做,又或者说你其实不知道密封炖和砂煲炖具体有什么区别?如果你不知道,你可以这样想,你见过有人炖燕窝用砂煲炖的吗?”
“你……你这是在强词夺理!”
“我强词夺理?那请问,王主厨可能想出有什么只能用砂煲炖的却不能用炖盅炖的?”
莫彦东的语调平平,声音也不高,可气势却完全碾压Jack,“还有,那炖汤的品相,在我看来只算是合格,真正好的汤色,应当做到汤色如茶。”
虽然顾氏旗下的酒店并不专攻于食这一块,但是莫彦东实在没想到,作为一家上市公司酒店的主厨,他竟然连这么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他不知道也就算了,还想打药膳的主意,这不是明摆着要让别人看笑话吗?
顾宁汐听着莫彦东和Jack你一言我一句,其实她也是听得一头雾水,不过看气势,她觉得大概是莫彦东赢了。
只不过就算莫彦东说的有理,可这番下来只怕是伤了Jack的玻璃心,顾宁汐正想给Jack个台阶下,却听到Jack的声音响了起来。
“既然郭先生说得头头是道,不如来指教一下?”
Jack向来好面子,被一个美食专栏作家这样说自己,而且不过是个愣头青,还当着他下属的面,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赤果果的羞辱。
反正就算莫彦东说得有道理,可他不过是一个写字的,知道原理和会做那可是两码事,若论理论知识,他或许比不过这个写字的,可如果比实战功夫,那肯定是他完胜,毕竟他是专业的,而对方不过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只要实战赢了,那他就能好好出这口恶气了。
顾宁汐没想到事情还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当下她给莫彦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冲动,莫彦东知道她担心什么,所以只说:“我不过是一个美食专栏的作家,没什么可指教王主厨的。”
“郭先生这样说就太谦虚了,你刚才对我做的汤的品评可是有板有眼的,这样高的见识,怎么会没有可指教的呢?”Jack的脸上写满了得意的神情,眼底还带着一抹不屑与嘲笑。
“Jack,注意你的态度,不要对郭先生无礼。”顾宁汐微微蹙眉。
“顾总您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我哪里敢对郭先生无礼,我只是实话实说,您也知道,我这个人不会说话,要是言语中有得罪郭先生的地方,还请郭先生恕罪。”
“王主厨这是哪里的话,你也说了,不过是两句实话,又何至于我生气?”
Jack没想到莫彦东竟然不理他的挑衅,还用自己的话反过来刺自己,当下就气了:“既然郭先生也觉得我说的话是对的,为什么就不肯露两手,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还是说我的面子不够,得顾总来开口?”
顾宁汐面带不豫:“Jack,郭先生是作家,他……”
“顾总,容我说两句。”莫彦东微笑着打断了顾宁汐的话,“承蒙王主厨看得起,我如果不献丑一番,只怕是对王主厨的不敬。”
“郭先生终于肯指教一二了,不知郭先生想指教什么?”Jack自信满满地说。
“最直接的,就刀功吧。”
“呵呵,郭先生你确定要比这个?不是我夸下海口,如果比刀功,在海市我称第二估计还没有谁能称第一。”
Jack最自豪的就是他的刀功,论火候调味这些他可能只是一般,但说这刀功在业内的确有名,当初顾槐也是看了他的刀功之后才会招他做总厨。
“如此甚好,那就请王总厨指教一下了。”莫彦东微笑着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Jack转过身朝厨房走去,莫彦东跟着起身,顾宁汐看向他,眼里带着一丝担心,他回以一个宽慰的眼神,便朝厨房走去。
其他小的自然也想跟过去,但是顾宁汐不让,她自己当然也没有进去,不是她不关心他们的胜负结果,而是想给输的那一方留点面子。
确切来说,是给Jack留点面子。
顾宁汐有顾虑,但不是担心莫彦东会输,或者说她担心他赢,一个美食专栏作家赢了一个在业内有名的总厨,这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如此一来,莫彦东就会被他们关注,尤其是Jack这样小心眼又好面子的人,他就算表面不说,背地里只怕也会去打听,到时候又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早知道事情会发生到这个地步,顾宁汐就不让莫彦东来指点了,她的心里正是忐忑,就看到莫彦东和Jack出来了。
“顾总,您怎么不早跟我说郭先生是叶老爷子的高徒,早知道的话,我就不在这丢人现眼了!”Jack向顾宁汐抱怨道。
叶老爷子?顾宁汐根本不知道Jack口中的这位仁兄是谁,只是她听Jack的语气,怎么好像对这个人很敬畏的样子?
其他厨师对他们这位顶头上司的态度变化也感到很诧异,要知道Jack出了名的好面子,也总喜欢用前辈的身份教导后辈,他会对后背这么客气,实在是太稀奇了。
“王主厨错怪顾总了,她也不知道我和老爷子的关系。”莫彦东笑了笑,“毕竟老爷子低调,这个你是知道的,他最不喜欢别人拿他的名号出来招摇,今天的事,还请王主厨代为保密。”
“这个是肯定的,只是我没想到啊,郭先生原来是深藏不露的人物,唉,早知道您是叶老爷子的得意门生,我就不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
“王主厨言重了,我也只是懂得皮毛而已,老爷子的真传我可还没学透。”
“哎呀郭先生,您就别再谦虚了,您这一手庖丁解牛耍得是炉火纯青啊,还有那蓑衣刀法,将土豆切成宽0。3厘米的土豆丝,而且只花了不到15秒,光是这个我就切不出来。唉,就凭您这一身的刀功,不掌勺实在是我们饮食界的一大损失!”
Jack和莫彦东又客套了两句,顾宁汐在一旁听着,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猜出了个大概。经过这一遭,Jack是彻底老实了,之后莫彦东对菜式的品评和意见,都是有什么改什么,就像乖孩子一样听话。
莫彦东把药膳的菜式做了不少的调整,他把菜谱分四季来定,根据不同时节定不同的菜,比如将那道石耳炖鸡改为了冬天的汤品,夏天的汤改为冬瓜荷叶煲母鸡,然后又亲自给他们做了示范,如此折腾下来,他们走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
“今天和王主厨交流受益匪浅,只是时间差不多了,我是时候要走了。”莫彦东说着便站起了身。
“哪里哪里,我这边才是获益良多。”Jack激动地握住莫彦东的手,“如果郭先生不嫌弃,可否留个电话给我?我们以后好交流啊。”
“当然。”
莫彦东给他报了一个电话号码,当然这个和顾宁汐知道的号码不一样。
晚上十点,2104。
顾宁汐刚躺下床合了眼,就感觉到旁边的床褥一沉,紧接着就被人抱进了怀里。
她睁开眼,把左手放在莫彦东的胸膛上,身子往他的怀里靠了靠。
“吵醒你了?”莫彦东轻轻抚着她鬓边的发。
“没有,我才刚躺下。”她说。
“那就好。”他用指尖撩起一撮发丝,放在指尖来回把玩,“你没有什么想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