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汐认真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再三地说服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然后深吸了好多口气,最后再在心里暗示了一下自己没问题,这才转身,把房门打开。
门打开的那一刹,莫彦东就把眼里不合时宜的情绪全部收起,他稍稍定了定神,打量着身高到自己锁骨处的顾宁汐,“你怎么换睡衣了?”
“你不是让我要习惯和你相处吗,我想总不能以后我们在自己的房间里,我也穿着正装,这样佣人出出进进,看了也奇怪。”
顾宁汐穿着今早的蕾丝睡裙,那同色的文胸肩带和睡裙的吊带纠缠在一起,大概是因为紧张,她虽然是看着莫彦东,可是眼神总有些躲闪,她把两只手背在身后,那神态,就像是因为做错事被老师发现的小孩一样。
“你不恨我?”他沉静地问,只是那光洁的镜片下,却藏着晦暗不明的光线。
“恨你?”顾宁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我为什么我要恨你?”
莫彦东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在审视,仿佛在打量。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顾宁汐觉得是自己说错什么了,可是她怎么想也不觉得刚才自己那句话有什么问题,她想也许问题是出在语气上了,“其实我那句话是疑问句,不是反问句,没有讽刺意思的,你不要误会了,真的。”
顾宁汐是真的想和莫彦东好好相处,毕竟他们是盟友,应该要一致对外,总是吵架很容易让人乘虚而入的。
“我知道,我没有误会。”
他笑了,顾宁汐见过他无数次的笑容,可她从未见过他此刻的笑容,那是不加掩饰的、发自内心的喜悦,他的笑如同冬日里的阳光,让四周瞬间明媚起来。
莫彦东轻轻把她拉进怀里,他抚摸着她的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还留在她的秀发上,他的动作温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一个瓷娃娃,稍稍用力就会碎掉一样。
顾宁汐抬头看他,不知为什么,手情不自禁地就探向了他那副银色细框眼镜,她的指腹掠过那冰凉的银框,轻轻的将它拿下,那终日藏在镜片下的琥珀色眼眸,此刻终于毫无遮掩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曾想过,他的眼是阴冷的,是深邃的,又或者是邪魅的,可她却不曾想到,他的眼,是如此的澄澈明亮,干净得没有一点世俗的尘埃。
可偏偏,就是这样纯粹的眸,笑起来却带着魅惑人心的魔力,如同在午夜低低鸣奏的萨克斯,他不用说一个字,就能让人沉醉于他,因为他的眼,已经把世上最美好的话语说了出来。
此时此刻,顾宁汐才知道,风华绝代,也可以用来形容一个男子。
“告诉我,你是喜欢我戴眼镜的样子,还是不戴眼镜的样子?”
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甜,如同甜品店的香气,顾宁汐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索性低下头,说:“我……我觉得都可以。”
她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可呼吸却不受控制地紊乱起来。
她讨厌不受控的自己,也不会让自己堕落下去,变正想着该如何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忽然感觉到腰上一热,只听到莫彦东又说:“只是都可以吗?”
他搂着她的腰,一点点地收紧抱着她的力度,那真丝面料本就滑溜冰凉,他的手掌又有些热,即便隔着这睡裙,可顾宁汐却觉得他的手掌好像已经穿透了这薄薄的面料,贴在了自己的皮肤上。
她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她甚至觉得这满屋子的空气仿佛都带了暧昧的气息,为了让自己的情绪平伏下来,她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哪里还有余力回答他的问题。
可莫彦东却不体谅她,见她不回答,他便低下头,把唇贴在她的耳畔:“真的,只是可以吗?”
那声音含笑,低低的,带着几分喑哑,传进她的耳朵里,仿佛带了电一样,突然让顾宁汐浑身酥麻,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
本来只是想逗趣怀中的小人,却没想到她这腰身一软,她的身体便整个人靠在了他的身上,那沉睡已久的神经,一下子就被她唤醒。
一时间羞恼、害怕、不知所措全都涌上了心头,她想推开他,可是她又想起了他的话,想起了自己刚才定下的决心,她抬起头,看着莫彦东那双过分灼热的眼。
“不止是可以,你的样子,我都喜欢。”
她这么说,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局促,明明知道她只是在和自己演戏,明明知道她只是在练习与自己扮演一对恩爱的夫妻,可他却因为这句话变得更加的热,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可他却贪恋着怀中这柔弱无骨的触感,将她越拥越紧。
一瞬间,他想要撕开她的睡裙,想不顾一切地把她据为己有,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他想放开她,可他却看到她踮起双脚,左手扶在他的腰上,轻轻的,把唇贴在他的唇上。
顾宁汐闭着眼,此刻已经感觉到自己脸颊烫得不行,把唇贴上之后她就不知道该怎么主动了,见莫彦东没有回应,她忽然就懊恼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做过了,其实他们只需要练习拥抱,并不需要练习接吻?
她是不是吓到莫彦东了?想到这,她连忙从他的唇上抽离,可她刚有动作,她的后脑勺便被人猛地按住。
他的吻是那样的热烈,仿佛是压抑已久的发泄,带着暴风雨的疯狂,顾宁汐觉得她就像是被掠夺的城市一样,而莫彦东就是这个入侵者,自己千辛万苦堆砌的堡垒,费尽心思守着的城,在这个入侵者面前,却变得什么都不是。
既然无法抵抗,那就放弃抵抗,她抛开了所有的杂念,专心地与他吻着,得到她的回应,他变得更加疯狂,不知何时,他们已经从房门来到床边,他手稳稳地护着她的后脑和腰,轻轻将她一推,把她推倒在软绵的床上。
“哐当”一声,在她往下倒的那一刻,她右手上的银框眼镜也随之滑落在地。
顾宁汐躺在床上,惊愕地看着在自己正上方的莫彦东,身体忽然变得僵硬,手心和后背直冒冷汗,莫彦东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唇上的动作一滞,微微起身,用双手支撑着身体。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眸里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他浑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顾宁汐知道他这是在挣扎着,她不敢出一点声音,不敢有一丝动作,生怕会触动他的神经,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莫彦东看着她的眼,他分明能看到那黑白分明的眼里带着惊愕与害怕,他能感觉到她身上每一寸的肌肤都在拒绝他,如此浓烈,如此的让他无法忽略。
也许,这就是真正的本能反应,即便她的理性告诉她要接纳他,可是她的本能还是拒绝他。
“吓着你了吗?”他敛了敛心神,从床上下来,声音又变回了淡淡的语调,那浑身绷紧的肌肉,也在一瞬间放松了下来。
“一点点而已。”顾宁汐调整着呼吸,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那就好,你记着,刚才就是练习的模板,未来这三天里,你要按照这个模板去做,刚才你的表现还可以,就是有些情绪还不够自然。”
他仿佛是在指导演员一样,十足的老师口吻,边说边弯下身,把地上的眼镜捡了起来,小心地将残留在镜框上的玻璃弄碎在地上。
“我明白了,我会尽快适应的。”她这么说,看着地上的碎片,眼里带着歉疚,“对不起,我把你的眼镜打碎了,它一定陪了你很久。”早知道会这样,她当初就不该一时冲动把他的眼镜摘下来的。
“没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
“我希望能做出赔偿,虽然我知道有些东西无法用金钱来衡量,但我也想弥补一下自己的过错。”顾宁汐诚恳地说。
“眼镜而已,不必大惊小怪,我自己再配一副就可以。”
他这么说,一时间顾宁汐也不知该怎么接话,他也不说话,两个人就你看我我看你,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我去收拾一下玻璃。”
说着她就打算起身,可他却摁住她的肩:“这里没扫帚。”
“我可以用手捡。”
“你知不知道,学小提琴的人,手是很重要的?”莫彦东微微皱起了眉,“坐在这里不许动,我来收拾。”
“哦。”
虽然顾宁汐觉得应该自己来收拾,可看莫彦东好像真的是有些生气了,她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毕竟现在理亏的人是她。
莫彦东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个硬纸盒,他把纸盒的盖面撕开,一手拿着盖面,一手拿着盒身,用盖面当扫帚,将玻璃碎扫进盒子里。
“这个办法很不错,你是怎么想到的?”顾宁汐没话找话说。
“只要做过家务的人,都能想得到。”莫彦东面不改色地说。
那他这不是在说自己没有做过家务么,“我也做过家务的,在国外那几年,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
虽然她是不会做饭,但她那会也会和舍友轮流值日搞宿舍卫生,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属于没有做过家务的那一类人。
“那我问你,衣服你是怎么洗的。”
“当然是洗衣机。”
“你们常自己做饭吗?”
“恩,不过都不是我做,我负责洗碗。”
“怎么洗。”
“洗碗机。”
“那扫地拖地呢?”
“一开始是用吸尘器和拖把,后来觉得有些麻烦,就买了扫地拖地的机器人。对这个在面积不大的地方用起来挺方便的,但我在家用就不太好了,在我看来缺点有三个:一是续航能力不足,二是路线规划的算法还不太智能,第三是受机器本身的高度影响,无法清扫比它矮的角落。所以……”
“所以你洗衣、拖地、扫地、洗碗全是机器代劳,做饭你又不会,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家务?”
“晾衣服收衣服和叠衣服,还有擦桌椅窗户,还要洗厕所。”顾宁汐如数家珍。
“哦?你还会这样的技艺?”这倒是让莫彦东有些惊讶。
“那当然,”顾宁汐的脸上有种迷之自豪,“不过我就洗过一次,之后她们就让我擦窗户去了。”
“你该不是把马桶打碎了吧。”
“我会做出这么傻的事情吗?”顾宁汐斜了莫彦东一眼,“我只是把沐浴露倒进马桶里了,然后不知怎么弄的,泡泡越弄越多,弄得整个厕所的地面都是。”
莫彦东在脑海里脑补了一下这个情景,洗厕所洗到一地的泡泡,他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
“你不要用这个眼神看着我,莫彦东,我认为没有谁天生就会洗厕所,所以我第一次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再说了,沐浴露也有去污的功效,而且气味好闻,我用沐浴露作为去污剂,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么说来,你还是情有可原的。”
“不是情有可原,是正常现象。”她纠正说。
“可我也没人教,怎么就无师自通了?”
顾宁汐一怔:“你那是特例。”
“可据我所知,大部分的人,都不至于二十岁了还以为洗厕所是用沐浴露的。”
“我承认,我对于生活的常识是有些缺乏,但是我只要知道了一次之后就能记住,下次要我洗马桶,我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也可以做得比你更优秀。”顾宁汐信誓旦旦地说。
“很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为什么?你是觉得我学不会,还是我做不到比你优秀?”
莫彦东没有回她,只是把装着玻璃碎的盒子拿出了房门,顾宁汐想得到答案,也起身跟在他的后面,一路跟着他到厨房,他才顿住脚步把盒子里的玻璃渣仔细倒掉。
他突然顿住脚步,顾宁汐差点就撞了上去,还好她及时稳住,见他把玻璃渣已经倒掉,她又问:“莫彦东,你刚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觉不觉得你的好胜心太强了一些?”连洗厕所这样的事她都可以争个高低,他真是服了她了。
“我承认,但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都要拿优,就像做饭这种事,我就知道我自己做不来。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
“其实原因很简单,”莫彦东把水龙头关掉,用毛巾仔细擦干双手,转过身,看着一脸严肃的顾宁汐,“因为,你以后都不需要做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