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陌愈叹了一口气,嘴角勉强抬起一丝笑来:“我已经知道了。没事儿。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们还会有孩子,没事。”
他安抚着安浅,嘴角笑容中的苦涩,却是安浅看不到的。
“可,都怪我,都是因为我,孩子才会还没出生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安浅带着哭腔开口道。
唐陌愈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只是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说着:“没事,没事。”
这次的安浅,是从梦中惊醒,原本就没有睡的足够,此刻在唐陌愈的怀中,疲倦再一次袭来,与疲倦一同紧裹着她的,还有来自唐陌愈怀抱的那种强烈安全感。
她的眼皮终于支撑不住,再次缓缓的合上。可嘴巴却还在开开合合,喃喃自语的说着自责的话。
唐陌愈在确定她熟睡之后,才缓缓的将她放回到床上去。
他为她盖好被子,望着她那毫无血色的脸庞,不禁流露出心痛的神色。
病房的门此刻被人推开,闯进来的是行色匆匆的柳助。只是当他看到唐陌愈脸颊上失落神色时候,那匆匆脚步就轻缓下来。
他踱步到唐陌愈跟前,目光也跟着落在病床上安浅的脸颊上。
“医生的诊断出来了。”他尽量轻声开口,似乎是不想叨扰此刻的唐陌愈。
“嗯。”唐陌愈应了一声,等待柳助继续说下去。
“结果跟我们预想的不太一样。”柳助此刻的嗓音,听上去有些生涩:“不是自然流产,而是,堕胎手术。”
柳助的话,让唐陌愈的脸色巨变。
“堕胎手术?!”
“根据医生的诊断。夫人的确是刚刚接受过堕胎手术。”柳助的脸色沉重,无意识的摸了摸鼻尖儿:“或许夫人主动失踪,就是为了去做堕胎手术。”
这种推理,对唐陌愈来说,显然有些太残酷了。但就面前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的确是很大。
唐陌愈面部肌肉有些痉挛:“不可能。”
“总裁。”
“绝不可能!安浅比我更要看重肚子里的孩子,她怎么可能!”唐陌愈深呼吸,调整情绪,努力让自己恢复到最理智的状态:“如果只是安浅想要避开我们众多耳目,她做不到,除非是有人设计。”
“或许夫人向顾承迟求助。如果是那家伙帮忙安排一切的话,或许有可能避开我们所有的耳目。”尽管残酷,但柳助还是站在最理智的角度去分析这一切。
唐陌愈紧盯着安浅苍白的脸色,只是摇头。
“怎么会有人无聊到抓夫人去做堕胎手术。如果是为了威胁,也应该先通知总裁你,这么悄无声息的就强迫夫人做了那种手术,而且还这么轻易的将夫人放回。做这种奇怪事情的人……啊,难道是!”
柳助的推理刚开始还是站在理性的角度,只是谈到最后,似忽然记起什么,竟然是失声喊了出来。
他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紧紧闭上嘴巴。
“难道什么?”唐陌愈反问一句。
“没,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一种可能性而已,不过,现在想想,那种可能性应该不大。”柳助用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如果是平时的唐陌愈,一定会追问到底。可这时的唐陌愈,情绪上因为安浅受到很大程度的影响,竟然破天荒的没有顺着柳助的话问下去。毕竟如果他问的话,柳助没有理由不和盘托出,将唐老太太的那些罪恶,和盘托出。
唐陌愈在病床旁坐下,目光失神。
“总裁你……”
“你先出去。”唐陌愈语气冰冷的开口道。
柳助抿唇,在迟疑了很久之后才道:“是,总裁。”他向外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提醒道:“总裁,请您务必注意身体。”
唐陌愈沉默,没有回答。
得不到回答的柳助,只能恨恨的咽下一口唾沫,转身离开病房。
安浅隐隐约约醒来,只感觉到掌心温暖。她努力的睁开双眼,看到紧握着她双手的唐陌愈,可他的眉头紧皱,让她很想用电熨斗将他的眉头熨平。
“陌愈……”
她开口生生的叫了一声,有气无力。
“嗯。我在。”唐陌愈在她手背上轻轻的吻了一口,柔声说道。
她努力想要挤出一丝微笑来,至少让唐陌愈安心。可失败了,那微笑看上去有些生硬难看。
“孩子……”
“这件事不必再提了。”唐陌愈打断安浅的话,比起安浅,他的笑容要自然的多:“过去的事情,不必提了。只要你还安全的在我身边,比什么都强。”
一股暖意从她的心底流淌过去,她缓缓点了点头,可眼角上又是忍不住带上了泪珠,那泪珠越凝结越大,终于顺着眼角滑落下去,滴落在医院白色枕巾上。
“可我都已经帮她想好了名字。”安浅抽泣着说:“陌愈你知道么?她是个女孩,人家都说女孩是会像爸爸的,如果她像你,一定特别漂亮。”
“她当然会很漂亮,毕竟她妈妈,已经完美到……无懈可击。”唐陌愈拢起安浅额前的刘海,轻声说道:“我拥有这样的女人,已经很知足了。不奢望再有一个这样完美的女儿。”
因为安浅想谈论这个话题,他才会陪着她说下去。
可安浅没有察觉,关于这件事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是在他的心头上割上一刀。鲜血淋漓。只是他很善于伪装,叫别人看不出他的心思而已。
当安浅再说下去的时候,唐陌愈的笑容终于表现出一丝疲惫。那本不易察觉的疲惫,被她尽收眼底。
她的话戛然而止。
唐陌愈的手机铃声偏偏在这时候大作,他拿起手机,看上来电显示的称呼,脸色微微一变,旋即起身,到阳台上去了。
安浅望着他的背影,愧疚感油然而生。如果当时她能够拼命保住孩子的话,或许他的背影,就不会像看上去那么落寞。
“是我。”唐陌愈反手关上阳台的推拉门,才接起电话,冷冷说道。
“我的孙子没了。”唐老太太的嗓音,听上去布满了悲怆的味道。
“我的孙子没了啊!”
唐老太太满是哭腔,苍老的嗓音配上那种难以抑制的悲痛,综合起来的嗓音,让人听上去总不觉间会有些触动。
“母亲……”
“是你那个女人做的!她亲手杀死了我的孙子!掐断了我们唐家的香火!”彼此片刻之前那句话,此刻唐老太太的嗓音,又多了一重怨恨的味道。
唐陌愈皱眉,捏着手机的五指,不自觉的抽动。
“母亲,您可能误会了。”此刻他对唐老太太,还算是客气。
“误会?怎么可能是误会?我连医院的病历的拿到了,上面有你那个女人的签字!同意堕胎的签字!”唐老太太似乎愤怒到了极致,就连说话也是有点儿颤颤巍巍。
唐陌愈脸色灰白,但口气仍旧保持着平静。
“安浅她绝不可能做这种事,她是比我还要看重孩子的人。”
“陌愈啊,你不要被她骗了。她根本不是真心对你。五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吧?她回到你身边,不过是为了报复你而已。杀死你的孩子,这就是报复的第一步啊!”唐老太太听上去苦口婆心,又好像是对安浅的计划了若指掌:“但她还不知足,还要继续留在你身边,继续骗你,继续报复你!我的孩子啊,你怎么这么愚蠢!”
唐陌愈切齿,面部肌肉绷起。甚至能够听到细微的牙齿摩擦的声音。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唐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在无线电的另一端,描述着安浅的罪过,倒好像这通电话,成了安浅的批斗会。花样的罪名层出不穷。
“我相信安浅。”
直至最后,唐陌愈的一句话,打断喋喋不休的唐老太太。这话太过斩钉截铁,让唐老太太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只是冷笑:“好,好啊!看来我们唐家的基业,也是要系数毁在你的手上了!”
“基业?”或许是唐老太太对安浅的不留情面的批判终于激怒了唐陌愈,此刻他的口吻,已经有些愤怒:“哪里来的基业?你们扔给我的,只是一个烂摊子,是我费尽心血经营,唐家才有现在这个局面!”
唐老太太哑口无言,她找不出反驳他的话来,毕竟这说的都是事实。
“我相信安浅。”在那番话的最后,唐陌愈强调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唐老太太苦笑了一声道:“好啊好,现在孩子翅膀硬了,当然不再听我这个做母亲的的话了。不过我还是会把医院治疗记录一系列证据给你发过去,看不看是你自己的事。”
“我不会看。”唐陌愈拒绝的也是不留丝毫情面。
“你选择哪条路是你的问题。但我身为你的母亲,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掉入深渊去。”唐老太太最后这话语气凶狠,对安浅的怨恨之情表露的淋漓尽致。
唐陌愈内敛那有些疲惫的目光,在阳台上做深呼吸,调整好状态,才重新拉开阳台的推拉门,在见到病床上安浅那殷切目光时候,他的神色已经很自如了。
安浅的目光里流露出殷切的味道,迫不及待的希望唐陌愈开口。
可他只是踱步到她面前,淡淡的问了一句:“想吃什么水果?我帮你去洗。”
“陌愈,是谁打来的电话?”安浅有预感,打来电话的人,一定是唐老太太。正如那糟糕的一晚前,她对她说的,会对唐陌愈来个恶人先告状。
唐陌愈沉默,只是从床头柜上的小型水果消毒器里取出一根香蕉,剥皮。
“是唐伯母么?”
唐陌愈还是选择沉默,但他的脸色,已经可以说是相当难看了。
“那你相信她说的话么?”安浅是鼓足勇气,才把这句话问出来。那一刻心莫名的跳动很快,几乎是要冲断肋骨的节奏。
唐陌愈将那根剥好的香蕉递给安浅,淡淡开口说:“如果我相信那些鬼话的话,就不会还在这里听你说这些了。还有,这里的医生跟我说,香蕉对身体很有好处。”
安浅望着唐陌愈那张看上去有些憔悴的脸庞,鼻头不由得一阵泛酸,眼圈便就有泛起了红,晶莹的泪珠开始凝聚,在烟草的位置打着转。
香蕉的味道是甜的,是那种很细软的甜。只是安浅的喉咙哽咽,没办法把香蕉咽下去,只在嘴巴里嚼啊嚼,直到嚼的没了。
“我不想在医院里住。”她忍不住道。
唐陌愈点头:“我会去医生谈,如果可以的话,会立刻安排你出院。”
安浅抬头,望着挂在架子上的输液瓶,愣愣说:“应该可以出院的吧,就算是要输液,在家里也一样可以的。”
她厌恶医院,厌恶白色的床,厌恶遍布周围的浓郁消毒水气味,厌恶这里所有的一切。她想回家,回到那个独属于她跟他的二人世界,好像回到那里,所有一切不开心的事都会被抛诸脑后。
她说完,期待的盯着唐陌愈。
唐陌愈去问医生,得到的答复是安浅虽然虚弱,但也不是必须要强制住院。况且可以请家庭医生上门照顾,况且出院的要求是唐陌愈提出来的,因而立刻同意办理出院手续。
在那天下午,安浅离开医院,跟唐陌愈回家。
虽然只是几天的时间,但对安浅来说,却好像是度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家里还是老样子,一尘不染。只回到这里的时候,安浅才会彻底的轻松下来,她踢掉拖鞋,在沙发上躺下来。
唐陌愈在她身侧坐下来,手掌拂过她的额头。
“如果发烧,就要立刻输液。”
“不热。”安浅拍了拍脸颊,测试自己的体表温度,而后很大声道:“没发烧,我只要在这里躺着休息休息就好。”
嘴角的笑容,多多少少有些伪装的成分。只是不想在唐陌愈面前表现出那种悲伤来罢了。
“你的手是温度计么?随便一模就知道是不是在发烧?”唐陌愈淡淡说道:“等着。”
他起身去拿卧室,大概是去找药箱。这需要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