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时,还未察觉天气有多冷,洛玉说那是因为小姐都不出门,早晚已经很凉了。
最近宛茉很少出门,只觉得天气凉爽的很,每日除了去鞠安堂请安,其余时间几乎都窝在床上,恨不得吃饭都在床上解决。
这样的天气,也太适合睡觉了。
孟离一度也十分清闲,每日都会来清梨苑一趟,有时是午饭,有时是晚饭,即便是午饭时来的,吃完了也都会睡一会再走。
他有时会说笑,“你这被子上怕是施了什么法术,来了这,总要躺一躺再走。”
每次他这么说时,若是边上有丫头们在,都会羞红了脸低着头退下,她们前脚走,宛茉后脚就会抄起身边的小物件砸他,小打小闹也怡情。
其实有几次,她都想问塔娜怎么样了,那件事可算处理妥当了,有没有什么不好,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要怎么问,这几日过得着实快活,快活到让她有些害怕,怕自己一开口会打破这样的好日子。
后来便也想通了,孟离不提,她也就索性不问了,只当没有这回事。
傍晚,顾珏来了院子,他有很久没有来过了,是以今日来了倒叫宛茉惊喜了一下。
“你怎么有空来了,顾大人?”她笑眯眯的站起身,行了个礼。
顾珏愣了愣,赶忙回礼道:“不敢不敢,夫人可折煞我了。”
宛茉笑着道:“这会子怎么来了?孟离有话说?”
顾珏有些神秘,“一半一半,半是小王爷叫我带信儿说今晚上不用等他来吃饭了,另一半是为了我自己的事……”
这架势勾起了宛茉心里的八卦瘾,拉着他坐到石桌边,冬日里石头椅子凉的很,两人都抖了抖才慢慢坐定,递过去一杯热茶,叫他捧着暖暖手。
“你的什么事啊?又升官了,顾大人?”宛茉笑得很有几分猥琐。
顾珏清了清嗓子,也不知是冻得还是紧张,喉头有些颤抖,“呃……我……我要成亲了。”
“什么?你要成亲啦?”刚进嘴的一口热茶险些喷了出来,宛茉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这个有些羞涩的少年。
说他是少年倒真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是因为他生的好看,原先在边城他穿的破烂时也没盖住一双眼睛的光彩,现在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官员了,更有几分威武正气的模样,只是今日这般羞涩的样子倒很久未见过了。
宛茉有些犯起了花痴,小时候被爹爹带着出去玩时也时常跟各家小姐探讨哪家的公子长得最好,那时公认的美男子只有孟离,这两年先后见的人多了,宛茉还在想果然是幼时不更事,少见多怪,这不,眼前的顾珏,还有谢府的谢檀,一个比一个标致,孟离真跟他们比起来,倒显得粗糙了许多。
顾珏见夫人只盯着自己眼睛发光,也不说话,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心思,正要接着说下去,叫不远处的清脆的声响打断了。
宛茉也回过神,两人齐齐向右边看去,洛玉正蹲在地上拾着碎琉璃片,这才叫宛茉想起还有洛玉这茬,心里暗叫不好。
这个顾珏也真是,明知道洛玉有意于他,这还特意来自己这里说成亲的事,怕洛玉本来已经要好的疤硬叫揭开了。
“洛玉姑娘也在啊,一同来坐坐吧,”顾珏像个没事人似的,开心的打着招呼:“夫人,可以吧?”
宛茉点点头,吩咐人去帮着收拾了,叫了洛玉过来,远远看着她面色凝重,步子迈的极慢,可等走到近前时,却是满脸的喜色,宛茉有些怀疑自己头先是不是眼花了。
洛玉自顾自斟了杯茶,举杯敬了一敬,“方才我在那头都听见了,着急要来庆贺,这才失手打翻了花瓶,那可是我们小姐最喜欢的花瓶,顾大人改日可要还一个来。”
顾珏顿了顿,举杯饮尽,含笑道:“洛玉惯来喜欢说笑,可既然你提了,我赔就是了。”
宛茉看了眼洛玉,转头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和哪位小姐呀?”
“下月初八,至于新娘子,说出来就不知夫人是否知晓了。”
“哦?”宛茉有些意外,难不成并不是原先所想的,洛玉也有些诧异,转头盯着他,等着开口。
顾珏来前就知道,说起这个消息只会叫她们惊讶,所以看见她们这样的反应也并不意外了,淡然了饮了口差,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架势,“夫人可听说过骁骑营的卫其云?”
宛茉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但是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有寻着一张脸能够对的上的,她转头看了看洛玉,洛玉也是一脸的茫然。
“若是卫其云没听过,那他的女儿卫姝……”
听到这里,宛茉已是恍然大悟了,倒不是因为这个名字的主人有多大的成就让自己的名号响彻京城,而是因为这个名字是未出阁时每回春猎都能听各家小姐姨娘提起的。
都说骁骑营有个卫队长,家里的女儿三岁起就舞刀弄棍,到十四岁时,已是五大三粗的模样,看着比一般的女子壮实许多,还曾被人误认成围场的士兵,随手扔了头野猪就叫她抗回去,她也不含糊,左右揽了三个人一起就这么扛回去了,从此,名声大噪,京城里连小孩都知道骁骑营里有个姝姐姐,生而反其名,勇猛无边。
这话传到宛茉耳里,勾起了她的兴趣,无奈爹与哥哥都是文官,不大熟悉,她于是缠了孟离好久,可孟离只说不要把军队当做儿戏,并未多加理睬,导致她一度非常懊恼,感觉自己失去了一位重要的玩伴。
眼下听顾珏提起此人,倒让她更是好奇,一来顾珏竟没有与宋晴结成连理,二来卫姑娘怎么就看上了顾珏这个“小白脸”。
宛茉憋了一肚子的疑问,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洛玉早已变了脸色。
洛玉将茶盏重重的摔在桌上,礼数也顾不上,转身就走了,瓷杯底座与石桌表面快速摩擦,声音很是挠心。
宛茉无奈的笑了笑,试图舒缓一下尴尬的气氛,“她总是这样,一有什么想起来要做的立时就要去,谁在都顾不上。”
顾珏并没有在意,慢慢收回视线,“洛玉是个好姑娘。”
“别瞎说,卫姑娘才是个好姑娘,”宛茉沉吟了片刻,站起身,“下月初八我记住了,你准备成亲的事想来也忙的很,我这就不留你了。”
顾珏之所以提前来报备就是怕哪一日洛玉突然知道了会不好,现在看起来,果然还是伤了她,可惜缘分本就妙不可言,并非能以好坏区别开的。
该说的也都说了,他起身抱拳,带着些歉意:“有劳夫人了。”
宛茉摇摇头,“你别在意,天黑,路上小心些。”
顾珏刚迈出院子门,想起前些日子塔娜的事小王爷有些怪怪的,本想侧面问问夫人,今日来了王府看起来倒是一片祥和,并没有什么异常,管事的也说公主好些日子都只待在自己屋里,闲时看看书而已,连请安都很少了。
这样一来不问倒也罢了,怕也没什么事,自己多想了而已,小王爷一向对夫人很上心,即便做了什么,也都是为了夫人,现如今两人又好得很,自己多嘴反而坏事。
想着便出了门,成亲的事确实要着手忙起来了,即使不是自己所期盼的,也是该要放在心上的。
宛茉看着他出了门,这才回了屋里,洛玉正趴在桌上,肩膀微微抽动,想来是又伤了心了。
感情这回事,本就不随人愿,出现时突如其来,想要送走他也不能照着心意来,总容易被挑动。
宛茉走到跟前,拍了拍她。
洛玉像被解了封印似的,突然哭的激动起来,又极力掩盖着声音,胳膊紧紧的堵着嘴,声音断断续续的。
“他怎么……怎么又要跟什么卫小姐成婚,不管是谁,总之……都是小姐……他就是看不上我是个丫头,是不是……”
宛茉叹了口气,在边上坐下,“顾珏是什么样的人你是最清楚的,现在因着他要跟别人成婚你就这样贬低他,可是既对不起他也对不起自己。”
洛玉前说的只是发泄的气话,被宛茉堵住了更有些生气,万般委屈涌上心头,索性也不遮着藏着了,放声哭了起来,这一哭惊动了外头的丫头,慌忙敲着门询问屋里是怎么了,要不要帮忙。
宛茉只说洛玉摔碎了东西吓得,不打紧,将她们打发了。
小丫头边走边还有些奇怪,怎么洛玉姑娘今日身子不适么,前后打了两样物件了,怕是挨了骂才哭的这样惨,又想着原来夫人也不是看着那样温和的,严厉起来竟连贴身侍女都训的这样厉害,以后自己当差时可要更谨慎些才好。
宛茉隔着窗子确认人走远了,这才又好声好气的劝道:“好啦,别哭啦,也不怕叫人笑话。”
洛玉也只是委屈,见真的惊动了旁人,也就不敢再哭了,慢慢恢复过来,脸埋在胳膊里很久压得一块块的红斑,连着哭的眼泪鼻涕,真是一幅可怜到了极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