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年初一到元宵节，每一天宛茉和程芮都在盼望着什么时候边城才能暖和些，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回京去。
偌大的府里最安定的场景之一就是这两个人围坐在火盆边上一边吃着零嘴儿一边叨叨着计算日子。
类似于从孟离和肖渠承诺可以回去到现在过了几日了，这中间他们有没有再提过啊之类的，几乎每一天都要重新核对一遍信息，乐此不疲。
这一天，两个人照例开始了话题，说完一遭之后发现并未有任何变化，眼瞅着天气已经好了许多，实在叫人焦急不已。
她们就差直接找到府衙里去当面对峙了，甚至于在琢磨了一圈之后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真实的听过这个承诺。
好在孟离并没有让她们的这种自我检视持续太久，没一会儿院子里就来了人通知收拾东西明日回京。
宛茉和程芮都当场愣住，忘记了咀嚼就这么呆呆的看着通传的士兵。
在他又重复了一遍之后，院子里开始回荡一波接一波的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将床上熟睡着的两个小人儿惊得都一个哆嗦。
其实真要打包起来倒也没什么可带的，只装上衣服就差不多了，其余的东西京城里都有，也没什么必要带，省的徒增麻烦。
可是就算已经这样精简了，收拾完了再看外头天色已经有些见黑了。
孟离回来之前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是还是被院子里的光景吓了一跳。
堆得满满的装饰品、衣服帽子，甚至还有桌椅板凳，当然其中最多的还要数是些孩子用的小玩意儿。
他不解的蹙起眉头，一路左臂右闪的到了房门口，推开门才发现原来里头比外面还要热闹些。
打闹的孩子、忙的头都抬不起来的宛茉和程芮，散落了一地的东西，还有桌子上摆放着的几个收拾好了的大包袱。
只怕不知道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以为这里哪户人家刚刚搬进来呢……“宛儿，这是干什么？”他好容易才将视线瞄准到宛茉所在的位置上，极尽全力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宛茉压根顾不上回头，只听声音知道是他回来了便笑着道：“在收拾东西呀，不是说明日就要回去了吗。”
“这些……全都是你们收拾的？”
看来到边城的这两年她们二位带着两个孩子在这里的生活也并不是多枯燥乏味的样子。
“对啊，不过大多都是不要的，我们准备收拾出来送人的。”
听到她这么说，孟离暗暗松了口气，可是环视一圈，实在也想不明白收拾了这些出来能做什么用场。
“你别弄了，出来一下，我找你有事。”惊到这会子他才想起自己提前回来的初衷。
这回，宛茉总算舍得抬起脸来了，不解的看着他道：“做什么？”
“你出来。”孟离说完转身就走，心里笃定后头的人一定会跟上来。
果然，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颠儿颠儿的的脚步声，一路蹦跶着跟在后头。
一直到出了院子他才转回身去，看着身后这个凌乱的女子，无奈的直摇头。
“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在屋里说，程芮又不是外人。”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十分不解。
“因为我的马只能坐下一个人。”孟离皱着眉头帮她整理头发。
“马？要出去？”
“嗯，有个地方走之前得去一趟。”
“好，我回去换身衣服。”她说着转身就要回院子，可是还没来得及迈出腿就被一把抓住。
“不必换，这样即可。”孟离毫不在意的样子，牵起她就往外走。
宛茉很有些不安，无论是去什么地方总不好这样见人的，现在这副样子即便不照镜子猜也猜得到一定邋遢极了，这也太不好了。
“孟离，我很快的。”她一面试图挣脱一面急吼吼的打招呼。
可是这样的力量实在不足挂齿，因此也只有嘴上着急的份，身体上并不能随心所欲，仍是任人拖着出了门。
好吧，随便吧，左右出门丢了人他也是逃不掉的，好歹出去挂着的也都是他的名头。
抱着这样破罐子破摔、鱼死网破的精神，这一路倒是走的十分顺畅，从院子门口一路到府外上了马都再顺利不过。
因着出来的匆忙，宛茉连披风都未来得及系，这几日虽说艳阳高照，但真要论起来也还是冬天的。
孟离贴心或是愧疚的只将她安置在自己身后，又用大氅细细的裹起来这才算了事，一路伴着簌簌的风声和女子碎碎的念叨声渐行渐远。
宛茉就这么缩着脖子躲在大氅里头，完全也不管外头是什么光景了。
等到马停下的时候不禁还有些紧张，生怕一下马对面就站着一排人，那样着实太尴尬了些。
好在这种噩梦般的担忧并没有成为现实，她探着脑袋望出去的时候也只看到空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地方？”该不会大老远把自己拉着就是为了看枯萎萧条的边城草原吧。
她就这么看着看着，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
这一片草原当中尚还结着冰冻的湖，该不会……“月亮湖？”想到的瞬间鼻子就开始发酸，眼前雾茫茫的一片。
“嗯。”孟离只浅浅的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两个人并肩而立，在风中看了许久许久，回过神来时身上都有些僵硬了。
瞧见她龇牙咧嘴的样子，知道怕是冷了，孟离将她一把揽过，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住她的。
“干嘛这时候来看？”
“此番回去想必今生都不会再来了，只当是做个告别吧。”
他的声音惯来清冷，只是今天不知怎的，清冷之外好像还添了些萧瑟，可能是冷风吹的吧。
“还记得你第一次带我来的时候，这儿转圈都是绿绿的草，湖水被风吹的一阵阵泛着涟漪，美不胜收，今日再一看，虽然有些荒凉的样子，但还是很美的。”
“现在湖面的冰冻划开了些，不然还能在上头走走。”
“你走过？”她仰头看着孟离的脸，想象着他孩子气的踏步在冰面上的样子。
“嗯，之前在边城时经常过来，这回是第一次。”
“不舍得吗？”
可能是边城与他有着太多的意义，就这么一去不复返难免有些不舍吧。
孟离并没有回答，但是宛茉心里有了计较，她想了想旋即笑得开心极了，“等回京了我给你找一片月亮湖去，这样你就能时时看见了。”
男子低下头，浅浅一笑，“我并不是不舍这湖，只是想起当年和你一起看它的时候，有些怀念。”
“你这话我倒要记下来，日后说给路生听，他定会记你的仇。”
对于他的心思宛茉自然心知肚明，可是面上仍不停的打岔，只想让他尽快摆脱过去。
日后的日子还那么长，他们要一起走的路还那么长。
孟离啊，我们只管开开心心的永远守在一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