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之后早晚清凉了许多,好容易床上躺满了一个月的宛茉再也耐不住寂寞了,偷摸着下床走了几遭,被逮到之后索性胆子更加大了起来。
不过她的活动范围也仅仅局限于这个院子之内,除了看看爹娘和路生,也就只能陪着洛玉煎药了。
可能是心情好、精神爽朗,身子便也好得快些,大夫上午来问诊时也说了都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还需要注意饮食保暖,面的落下病根。
这么算起来,与寻常人家妇女生孩子的流程也没有什么不同,也叫她安心了许多。
原先害怕自己这样一遭不寻常会影响了孩子,现在看起来路生除了嗜睡些也没什么其他的反常。
大概爹娘也是出于同样的担心吧,每每大夫走之前都还要去帮着看看路生,开些药方子说要他气虚要养着。
其实可能也还都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影响了他,只是旁人不提宛茉也只装作不知道,省的教大家也都一通伤心。
今日她起的甚早,出了院子时天也就才刚刚亮透,四下里静悄悄的,爹娘房里的灯却亮着。
原先在家时就属他们最勤快,现在到了这里也还是起的早。
难得有她更早的一天,便悠闲的先烧了水预备送进去给他们洗漱用。
这么多天都是老人在帮忙照顾,长到这么大也都还没有变过,也实在是不孝极了。
火炉里的火苗还在燃着,可能是洛玉为了煎药方便有意留着的,这倒是派上了用场,正好给她这个不会生火的人创造了便捷。
宛茉添了柴让火苗燃的更旺了些之后打来水放在炉子上,很快就烧开了一壶水。
小心的用抹布包裹着拎着要送去爹娘的屋子里,悠悠荡荡的走到门口刚准备敲门,突然听到里头似乎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她轻手轻脚的挪到窗子边上,想要听听他们再说什么顺便趁其不备给个惊喜。
“……小离这两日都不在家,也不知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其实算了也便罢了,没得又节外生枝了才是真的不好……”
是娘亲的声音,不过她说的话却让宛茉有些糊涂。
窸窸窣窣好一阵,爹的声音才想起,似乎有意在克制着音量,说的话也比平时要柔和许多,只是这种柔和之中似乎还透着些无奈。
“小辈们的事,他们自己有主意,咱们就别操心了,小离终归是心里有数的,不会出什么事的。”
“心里有数宛儿就不会出那样的事了,我早就说过,那个公主压根不能娶进门的,现在好了,不仅害了宛儿,连带着也还了路生……”
娘亲说着说着似乎带了些哭腔,隐约有抽泣的声音传出。
“好了,你这话就别老说了,本来宛儿就还没完全好,这两日好容易看着精神头好些了,可别再说这些给她添堵了。”
“知道,我不会说的,只是路儿这汤药都喝了近一个月了,却仍未见明显起色,这可怎么是好啊,眼看着宛儿身子一日日的好起来,若是总这样,难免会起疑的呀……”
“行了行了,你就别瞎操心了,大夫有经验的很,说有救就一定有救的……”
屋里的两个声音依旧你来我往的轻声交谈着,偶尔会有些不耐烦的语气,但宛茉的耳朵里却早已听不进任何内容了。
她的整个脑子像是撞到了钟面上,反复回荡着一个声音。
“路儿生病了,路儿生病了……”
“咚!——”
刺耳的撞击声响彻整个院落,片刻之后,正说着话的房间里登时安静了下来。
“砰”的一声门被打开,林鹏探出头看着正站在窗子边的宛茉。
她的脚边躺着一只水壶,壶盖早已远远的摔出去了,满满一壶热水倾数洒在地上,仍在冒着热气,沿着地势低凹处缓缓流淌。
“宛儿,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看到她,林大人先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忙将她拉进房间里,按着坐在床边,向夫人使了个眼色。
林夫人自是惊了一跳,看着女儿灵魂出窍的模样心里猜了个大概,暗暗悔恨自己不该多嘴。
“宛儿,今日怎么起的这样早?可是要出门晃晃?”她的笑容有着难以掩饰的尴尬。
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宛茉方才如梦初醒的模样,握住身边母亲的手,视线紧盯。
“娘亲,你刚才说路儿生病是生的什么病?”
林夫人转头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老爷,含糊着道,“什么生病?路儿好好的生什么病,你哪里听来的?”
“娘亲,我求求您,告诉我好不好?其实路儿不是嗜睡,是因为我的原因使他变得不健康的对不对?”
她知道再也瞒不住了,与其让他胡乱猜测还不如索性自己说给她听,还能心里有些控制。
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轻轻抚着女儿的手,“宛儿,你生产时一直昏迷不醒,所以路儿是全凭着产婆生下的,又是早产,自是比普通孩子要瘦弱些,不过你这几日也看到了,小家伙十分争气,长得很好……”
她说到这里突然就停住了,老大夫说的那些话,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转述给面前早已白了脸的女儿,不止是不知道,更加是不忍心。
“所以大夫日日来看路儿还有开的那些药都并不是帮着养身子,而是在医病对吗?”
“是,不过,真的很有效的,路儿已经比刚出生时好了许多了。”
“孟离知道吗?”宛茉完全不在意母亲的回答,脑子里早已经混沌一片。
所以孟离是知道了然后去王府找塔娜报仇?还是对于这个孩子和她都十分失望,只想避的远远的?
许多个握矛持盾的小人儿在心中厮杀,一会这里占了上风,一会那里赢了局面。
孟离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之前自己要看孩子,他变着法子的拦着,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吧。
说到底,她才是最大的糊涂蛋,做了娘亲也还是没有一点长进,明明看了孩子那么多次可就是一点没有发觉,还天真的将嗜睡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