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好久没有这样躺平了,被窝里暖暖的很舒服。
恍惚之中,宛茉看见孟夫人就站在门外,还是年轻时在小花园的中央给她们一帮小孩子分糖吃时的打扮。
水红色的裙摆随风飘动,脸上洋溢着年轻温柔的笑容,美丽动人。
现在,她就站在那儿,看着自己,笑着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些什么却听不清,只看到整个人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宛茉叫的很大声,她拼命喊着:“伯母,你去哪儿啊?孟离还没回来呢……”
她想跑可是周身都是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抹水红色的身影渐行渐远。
水位越来越高,已经没过心口了,有一股无名的力量牢牢的挤压着她不能呼吸。
慢慢的,整个人都被淹没了,身后一声巨响,转过头,鞠安堂的牌匾正悠悠荡荡的飘在水中,裂成了两半。
孟离!孟离去哪儿了?
她猛地睁开眼,红红的模糊一片,缓了缓神再环顾一圈,原来是红色的床帐,看着有些眼熟。
直到看见身边趴着的那个人,心才安定了下来。
孟离其实很少穿浅色的衣服,以往她见过的最亮眼的也就只有大婚时的婚服。
他的脑袋耷在胳膊上,衬着一身白色,显得整张脸更加憔悴了些,满脸的胡子也顾不上修整,看起来有些邋里邋遢,嘴唇干白的都有些裂开了。
宛茉费力的侧过身子,伸手抚上了他的眉骨,顺着到脸颊,再到唇。
许是有些痒,他微微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能战胜困意,又沉沉的睡去了。
突然听见门外有了些动静,她抬起头,正看见卫姝端着药碗出现在房门口,看见她醒了先是惊了一跳,接着就眉头舒展开来,微微扬起了嘴角。
宛茉比了个小声的手势,招招手将她唤到了跟前,正要说什么,床边趴着的人又动了动,眯着眼睛抬起了身子。
趴的久了整个人都有些麻了,脖颈更是难受的很,孟离皱着眉按着后颈跟卫姝打招呼。
全然没有注意到卫姝神色的变化,他自然而然的伸手就接过了药碗,回身舀起一勺细心的在嘴边吹了吹,正要喂过去,忽的瞧见床上躺着的人似乎是醒了。
他愣了一刻,有些不敢相信,回过神来时才确定眼前这个脸色惨白但是却满含笑意的可不正是他的宛儿吗。
赶紧将药碗搁在一边,空出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热度已经降下去了,只还有些凉凉的虚汗。
卫姝不知何时已经拿了帕子在手上了,赶忙递上去,孟离接过又替她细细擦了擦额头上、脖子上的汗。
看着他满脸严肃又一言不发的样子,宛茉有些担心,不安的抚上了肚皮。
不会是他已经知道了,在怨她没有说吧。
使了个眼色给始终站在一边的卫姝,她很通人心,瞥了一眼孟离,轻轻的摇了摇头,又闭了闭眼示意安心。
“王爷,大夫说这场热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如今夫人醒了也就算大好了,属下先出去看着药了。”
宛茉心里明白了,看来姝儿一直守在这里就是怕自己醒来之后摸不着北,特意来提醒的。
只是孟离怎么脸色这样差,莫不是昨日的丧礼出了事?
她一时不敢作声了,也跟着皱起了眉头,忧心忡忡的样子。
“怎么了?难受?”他终于开了口,嗓子沙哑的好像更严重些了。
宛茉挣扎着摆脱了他的控制,硬是直起身子靠坐在床头,双手捧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心疼极了,鼻头一酸,眼泪啪嗒就滴落下来。
孟离有些慌了神,赶忙又抓起帕子替她擦了擦,摆摆手,“哭什么,嗓子哑而已,我吃药了。”
熬了这么多日子,熬得都要散了,又何止嗓子哑而已。
她抢过药碗,自己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可能是嘴里本就苦也尝不出味道,倒省去了许多药苦的折磨。
孟离看着她,紧绷的脸却突然笑了出来,虽然看着惨淡了些,倒也算舒缓了紧张的神经。
“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三十六计之中含着苦肉计想来确实是有用的。”
宛茉这会子才觉得自己真的心思太过于细腻了,他向来刚毅,若是真的有事便不会摆在脸上了,哪里还会硬扯着嗓子说话叫人听出来。
原本硬着头皮开玩笑也是为了宽慰她,可谁知效果却全然相反了,说完之后,床上的人儿一言不发,只盯着床褥发呆,孟离一时有些不知怎么办是好。
想要循着以往的经验解决,可回想了才发现自小到大,主动的那一方从来都是宛儿,而他做的好像都只有接受而已。
“昨日还顺利吗?”
安安静静的房间里,果然还是她先开的口。
孟离赶忙点了点头,苦笑了一声,“都结束了,皇上许了守孝三年,今后可以好好待在家里了。”
“我头先梦见娘亲了,”她低着头,声音又轻又闷,“她就站在院子里给咱们分糖吃,还像以前时一样。那身水红色的衣服可真好看,我记得那会见了之后还非缠着齐叔上街裁了块一样的布,结果穿出来你们都说丑,气的我回去就压箱底了。”
他的表情突然柔和了许多,仿佛也看见了母亲穿着红裙的模样,那时候多好,有母亲、有朋友,整日无忧无虑。
“我何时说你丑了,一定是林煜吧。”本能的提到了那个名字,却还有些歉疚。
在林煜被放出来之前,他独自又去看过一次,长大后两人平日里也难得能见一面,没想到光是在牢房之中就见了两面了。
那还是在狠下决心与塔娜交易之前,林煜获释的日子遥遥无望。
可即便是那样,林煜也没有半分责怪和埋怨,只像以前一样相对而坐,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多是些小时候的趣事,谁都没有开口搅乱气氛。
一直到他临走时,才被叫住,只交代了一句话,“无论如何,保护好宛儿。”
那时他答应的很心虚,连头都不敢点,只含含糊糊的带了过去,想着这一世只怕不知道会不会再有机会能去保护她了。
可也正是那一天,让他下定了决心,无论今后如何,当下能做的一定要做到。
看着他难得的表情好转,宛茉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面上看着平和又娴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