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了好半天,总算将身上的血渍抹去了,又端了水让老夫人漱了漱口,这才稍稍好些了。
宛茉收拾了跟前的东西,准备送到桌边去换块干净的帕子来,却被老夫人一把抓住了手。
“宛儿……我头先说的话……你可,可都还记着?”
她赶忙坐回身,将东西放在原处,握着老夫人的手,“我记得,记得的,娘亲您安心,好好休息,不要说话了。”
她额头上出了汗,话说的有些着急,不时朝门边看,想着孟离怎么还不来……
“你别怕,我前几天也时常呕血,我的身体,自己也知道些,怕……怕是没救了,等你父亲回……回家时,记着……记着代娘道歉。”
“娘,你就别操心其他的了,宛儿求您了,别说话了,好不好,孟离一会就来。”
话音刚落,门帘被人猛的掀开,她还未看清来人是谁那人就已经跪在床边了。
“娘,你快靠着,不要说话,大夫马上就来!”
孟离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日里冷漠的样子,眉头紧皱,额头上有大颗的汗落下,脸和手都通红,这样冷的天,连个披风外套都没穿就来了。
“小离,你来的正好,”老夫人想要笑一笑好叫儿子安心,可费劲了力气也只微微牵动了嘴角而已,“娘有话,要对你说……”
“有这么话以后慢慢说,今日先休息,天色都晚了。”他的话十分生硬,带着不容商量的语气,伸手拽过被子盖在母亲身上,细细的掖着被角。
宛茉轻轻的帮着整理,突然,他好像隐忍克制了许久的情绪突然崩塌了一样,整个人颓然的垂着头,再抬起时,眼眶已是通红。
老夫人挣扎着伸出手,抚了抚儿子的脸颊,“小离,娘怕,再不说……真就晚了,今日你们……你们都在,娘,高兴……”
“娘,以后我们也都在,有什么话自可慢慢告诉我们,不必急于一时。”
他说着要起身,老夫人有些着急,却力不足,宛茉赶紧一把拉住他,只看着他不做声。
他慢慢冷静下来,坐在床边,握着母亲的手,一言不发。
老夫人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宛茉,转头对着儿子道,“娘走后,一切从简,不要治丧,不要惊动旁人,只安静的将我与你爹葬在一处即可。”
她说的冷静极了,这一刻,好像身体的病痛全都好了,连喘气都自在起来。
孟离张口想要打断,却被她止住,“宛儿回来了,你要好好待她,你们二人要好好的娘才能安心,可惜,见不到孙子了。”
说着她又剧烈的咳了起来,血溅在深色的被褥上,染上了暗黑的印记。
“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孟离嘶吼着冲出了房间,双手紧握着拳,青筋暴起,脖子通红。
“娘亲,你就别再说话了,我们都知道了。”宛茉早已是满脸的泪痕,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好半天,老夫人慢慢抬起了头,眼睛里通红的,连带着流下的眼泪似乎都沾染了血,她突然皱起了眉头,眼睛里全是不舍,仰面向下倒去,眼睛大大的睁着。
“娘亲!娘亲!”宛茉跟着扑倒在她身上,声音慌乱,“孟离!孟离!”
一旁的婢女门见了,大惊失色,赶忙出门去寻王爷。
宛茉就这么看着眼前的老人,突然,以往的画面一一在脑海中闪现,从她第一次见到的浑身素衣、伤心欲绝的妻子,到之后和蔼可亲、事事包容的伯母,再成了自己的母亲,而现在,躺在她面前的这个,是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她的眼睛还大大的睁着,似乎有还有许多不舍。
宛茉猛然发觉自己是多么自私,从来只想到自己,甚至于好好的招呼都没有打就回家去了,这些,娘亲都没有计较,每回见到自己都还只是关心。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任何东西,脑子里一片安静,似乎周边乱成一锅粥的噪音全都消散了。
她看到孟离重新冲进来,也看见塔娜就站在一边,甚至可以看得清低着头站在一边的大夫都是谁,可是却看不清床上躺着的这个人。
拼命揉着眼睛,总算模模糊糊看见了,她轻轻拍了拍孟离,“让我与娘亲说句话好吗?”
孟离看着她,愣愣的让开了位置。
宛茉凑到了孟夫人的耳边,声音轻的怕只有她自己知道说了什么。
慢慢的,老夫人的眼睛闭上了,搭在身上的手无力的滑落到床边,轻轻颤抖了几下,无力的耷在原处,不再动弹。
屋子里似乎很吵,吵到头都有些疼,又似乎很安静,安静到没有一丝声响。
她只看着眼前的人,由着婢女们拉开了自己,站在一边,看着孟离和塔娜悲痛的哭泣,看着大夫们的头低的更狠了,看着一屋子的下人婢女全数跪倒在地……
人这一生,原就是这样,来时匆匆,去时匆匆,一辈子经历了多少风雨起伏,受尽了多少荣辱,走时也便是个带不走分厘的孤家寡人而已。
她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失去了重心一般往后倒,跌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眼前,像年幼时看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