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自己的菜园搭在很角落的地方,也从没跟他说起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她满脸好奇的样子,孟离的嘴角这几日来第一次扬起了一些。
也不知是风吹的脸僵了,还是太久没笑了脸上的肌肉都固定住了,扯了半天,也只扯出一丝笑意。
“进去吧,我说给你听。”
说着就要拉她进到屋里,宛茉几步上前,重新蹿在他前面,扭头看了他一眼,“说菜做什么?浪费时间,我给你收拾床铺,早些歇息吧。”
她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脸腾的有些发热,也不知红了没有,只赶紧转身去推门。
木质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凉气混杂扑面而来,她本能的打了个寒颤。
可能齐叔以为自己今晚住在嫂嫂那,这里便没有点火盆了,屋子里温度与外面相当,甚至还让人感觉更清冷些,混杂着木质家具的味道,像是一个年久失修的老宅子。
孟离默默无语,解开了大氅披在她身上,扭头就要往外走,宛茉回过神来,赶忙一边抓着身上就要滑落的大氅一边捉住他的衣袖。
“你去哪?”
外头黑漆漆的,屋里也黑漆漆的,一个人呆在这实在有些害怕。
他回过头看见宛茉脸上带着一丝慌乱,便一把将她拉到身边,拖着一起去了左手边的院子角落里,原是要去找火盆和碳。
“你怎么知道火盆和碳在这里?”宛茉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走到他边上一起蹲下身,看他来回挑选银碳,有些惊奇。
“因为清梨苑的就在这个位置。”他答得理所应当,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分毫。
“这是在挑什么?”宛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还像以前一样,跟在他身边问东问西,他被逼到最后每一个答案都精简概括。
可今晚,他没有不耐烦,而是好脾气的举起了手里的银碳,解释道,“要挑像这样堆在中间的,不易受潮,易燃着,能让屋子尽快暖和起来。”
他说着又凑近了些,探出干净的手背碰了碰她的脸,冰凉冰凉的,便不再多说,只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挑出十来根就起了身,一手端着铜盆,一手牵着她,重新回了屋里。
将火盆放在地上,又把她安置在了桌边坐下,点上了烛台上的灯,这才又出了门,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手上拎了个水壶回来了。
宛茉弯着腿将自己整个人安置在椅子上,棕灰色狐狸毛大氅围了一圈,裹的严严实实,像极了一只小狐狸。
孟离视线里扫过她,淡淡一笑,蹲下身点燃了火盆,又将水壶挂在架子上,一边取暖一边烧水。
他则走到宛茉跟前,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暖不暖,想起自己忙活了一圈还没洗手,便又去水盆边洗手擦干了才坐回身。
“一会儿水开了给你灌个暖手袋,抱着上床睡觉就不冷了。”
他捧着手哈了一口气,来回的搓。
冬夜本来就冷,干了这些许多事又用凉水洗了手,一双手都有些麻木了。
宛茉看了好一会,凑近了些,从身上披着的大氅之间漏开一条缝,伸出手拉着他的手进去了。
孟离被迫与她面对着面,双手被她捉进了披风里,仔细的暖着,不一会儿就恢复了知觉。
宛茉感觉到他的手指动了动,知道他已恢复了,便松开他的手要推出去,刚推出一些,被他紧紧握住了,他的掌心还微微有些凉。
她挣了几次没有挣脱,只好任由他握着,面前就是他的脸,棕褐色的眸子上爬了些鲜红的血丝,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不大出情绪,仿佛一潭深渊,永远看不到底,半晌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她有些不知所措。
“好久没有这样坐在一处了,对吧?”宛茉清了清嗓子笑的有些尴尬,目光闪躲。
孟离拽着她的手将她扳正回来,细细的盯着她的脸,比上次看起来好像更瘦了些,整张脸上似乎只剩下一对大眼睛了,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颤抖着遮出一片阴影。
他有一种冲动,想趁次机会彻底说清楚,把一切都说给她听,可是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慢慢的松开手,将她身上的大氅又掖紧了些,门窗的缝隙中灌了些风进来,她的发丝轻轻的浮动,飘散在空气中。
“还冷吗?”
回身看了一眼火盆上的水壶,开始微微冒出些热气了,顶上小小的壶盖时不时的被热气轻轻的顶上去又掉下来,发出一阵阵细小的声响。
“不冷了,你把披风都给了我,自己该冷了。”她说着本能的吸溜了一下鼻子。
孟离的表情重新松弛下来,摇了摇头。
屋子里慢慢开始有些热气了,整个人也没有先前那么紧绷了,他扭过身子坐在桌前,双手交叉握着,眼睑低垂,眼下一片淡淡的青色。
宛茉坐在一边,盯着他看了好久,双手躲在大氅下轻轻抚着肚皮,默默的在脑子里自言自语:孟离,你说这是男孩还是女孩呢?你说我们能不能等到他出世呢?你说他会不会成为一个万众期待的孩子呢?
她就这么想着想着,眼前腾起了一片白雾,模模糊糊的,只看得到黄黄的一片烛光左右摆动,下一刻,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滴落下来,轻轻的砸在膝盖上盖着的披风上,泪珠从皮毛上滑过被分成无数个小水珠,晶晶亮亮的。
不动声色的擦了擦,她站起身,解开大氅披在孟离身上,孟离抬起头本能的就要站起来,被她强按住不让。
“你坐着,水开了,我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水已经开了,热气顶着盖子一阵阵的抬高再落下,水汽堆在盖子与壶身的缝隙间,争先恐后的想外涌。
宛茉熟练的取了个巾帕裹着把手将水壶取了下来,走到桌边先倒了两杯热水,又去拿了两个暖手袋灌下了,给了孟离一个,剩下的全都倒进了盆子里,掺着冷水揉了揉毛巾。
“给,擦擦脸和手,暖和一下。”
他摆摆手,“我不冷,你擦吧。”
宛茉没有听到似的,自顾自的帮他抹了把脸,又擦了擦手。
“还说不冷,冰块似的,你总是这样,什么也不愿多说。”她瘪瘪嘴,有些埋怨,但不知是在埋怨这个还是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