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有些单薄色的背影缓缓转过身来,带着几分不相信,眼睛睁大了,直到慢慢认清了来人,这才站起身走到牢门边,伸出手握住宛茉的手。
一时有些激动,正要问她怎么进来的,瞥见宛茉身后还站着的人,瞬间恢复了平静,依次行了礼,手重又握着宛茉,微微有些颤抖。
卫姝看了,上前一步,抱拳道,“王爷,不如我们都出去,让夫人跟自家哥哥说几句话吧。”
孟离沉默了一会,随即转了身就要走。
“孟离,你留下,我们一家人说说话。”
昏暗的监狱中他的眼睛亮了亮,久违的焕发出生机,停在原地,示意面前的两个人先出去。
顾珏见了,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卫姝也跟在他身后,隔出一段距离,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慢慢的走远了。
直到视线里的两个人消失了,孟离才重新转过身,面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拐过第二条走道,顾珏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听了一会,确定听不到什么声音了,这才彻底停下脚步,双臂环抱着靠在墙边。
卫姝也跟着停了下来,靠在墙边站着,仍旧与他隔出一段距离。
昏暗的灯光摇摇晃晃的打在墙上,看的人眼睛发晕,她索性闭上了眼。
因为跟刚进门的牢房还有一段距离,所以不大听得见那里的哀鸣声,空气里异常安静,让她觉得有些别扭。
其实以往他们两人在家中时也大都是这样的状态,无人开口说话,各自做自己的事,只是那时顾珏还没有像今天一样失控过,她也还不知道自己丈夫的心中其实埋着这样深的恨意。
今天突然知道了,倒让她有些不足知所措起来,连心绪都没办法平静了。
她从来是个冷静理智的人,可并不是冷血,今天他的那番话还是触动了她的。
顾珏也觉得有些别扭,两个人单独在一个空间时他就会不自觉地想到自己方才发怒时说的话。
那会子他突然看见了夫人,又见卫姝跟在边上,脑子里爆炸了一样,他是真的着急了,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方才在外头的事是我一时情急,说了混账话,对不住了。”
他原也算是半个文化人,但这一番道歉的话却说的带着些怨气,因此刚刚说出口又有些懊恼。
悄悄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并没有什么动静,半晌也没有接茬。
他突然舒心了些,也是,她哪里会在意这些,本来就是一个冷寂的人。
“我接受你的道歉。”她的声音很小,飘在空气中不停反弹再反弹,回声交叠,听不大清楚。
“啊?”顾珏转头向她确认。
她仍是直直的盯着面前的墙,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有力,一字一句的。
“我接受你的道歉。”
顾珏突然笑出了声,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笑,只是觉得好像残留的憋闷突然消散了些。
“多谢!”这一声道谢他是真心的,不带一丝玩笑。
卫姝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两条细细长长的影子打在对面的墙上,姿态很像,距离很近,有什么结稍稍化开了些。
既然有缘成为夫妻,那么也不必那么冷漠相待,只做回普通的两个人却也舒心多了。
可宛茉那里的结却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了。
此刻,林煜坐在牢房里头,她与孟离坐在外头,隔着牢房的围柱互相对视着,好半天都没有人说话。
“哥哥,你可有什么需要的?”宛茉心里有千言无语,可是开口却只说出这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林煜笑了笑,探出手来牵过她的手,又牵过孟离的手,不顾妹妹的别扭,硬是将他们的手交叠起来。
“宛儿,我知道你为我着急,可是再没有什么能比眼下这样的情形更坏了,你与孟离好好的在一处,莫要记恨他,这是我的意思,也是爹爹的意思……”他说的很直接,到了今天确实也没有必要打太极了。
宛茉却并没有心思体会他话里的深意,只听到爹爹二字就已经激动起开,“你见到爹爹了?”
她抽出手扒着围栏,着急的问道。
一边的孟离听到他们谈起父亲,有些尴尬,嘴抿了抿,没有说话。
“宛儿,我与爹爹不在,家中的事要劳烦你多担待些了,不要与娘亲、牧清说的太多,免得她们忧心,只说我在外面忙便罢了。”
宛茉扁了扁嘴,很是委屈,她最怕听到这样的话,仿佛在交代后事一样,听的人心里很不安。
林煜见自己刚开口就把她说的要哭了似的,一下有点着急,慌慌张张的又去安抚。
等她平静了,该说总还要说的,事到如今,什么都做不了了,能做的只有尽量让眼前的两个人和解。
光凭宛茉自己,别说救自己与父亲,恐怕林府都不大顾得过来,其实他也从没想过让宛茉费尽心力来救他们,有这样的时间精力,倒不如剩下的人能过的快活些。
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切早已了然于胸了,身处政坛之中。牵一发而动全身,今日连他都被关了进来,还是皇上亲自下令以这样严重的罪名落得狱,只怕父亲那里也绝不会好过了。
他必须为母亲打算、为妻儿打算、也为宛茉打算。
他知道宛茉总会想办法来看自己,但却没有想到是由孟离带着来的。
这样也好,至少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无论如何,孟离心里对宛茉是有愧疚的,这份愧疚随着他的入狱恐怕已经达到了顶峰。
今后的林府能仰仗的也只有孟离了,他与父亲便罢了了,可还有这三大一小却必须要考虑,他不得不发动心机,绑牢了他。
“孟离近来可还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他笑的真诚,可能因为寒冷,笑的也有些僵硬。
宛茉赶忙脱下披风,正要塞进去被孟离一把抓住了,塞回她的怀里,脱了自己的外衫递了进去。
“里面寒气重,你把稻草垫的厚实些,铺上披风再睡。”孟离的声音很轻很轻,不仔细听都有些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