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近年来可还安宁?先前东市的事都还处置妥当了么?”
孟离见宛茉的表情有些不好,知道她怕又想起来塔娜那桩事,便有意岔开了。
肖渠听他突然问起了正经事,心想着原来晚上寻我来是有正事的,便赶紧收起了玩笑,严肃的答了。
孟离又问了几个,他都也循着正经一一答了。
其实自从与坤鲜交好之后,两国确实都从中获了利,这其中最大的好处便是体现在边城这一个地方的繁荣上。
如今的边城与三年前相比又有了更加长远的发展,孟离走时尚只有东边一个大的集市蜿蜒贯穿全成,这一个大的集市有依着地理位置大致分了几种类别,商人们依照生意种类选定摊位即可行商。
可后来,慢慢的,商人越聚越多,有些种类例如纺织品、瓷器等竞争激烈摊位却明显不足,而有些地段却愈发空旷无人理会,日子久了就形成了闹市与淡市,人们竞相挤往一个地段,引起摩擦纷争,涉及汉人与坤鲜人之间斗争的政府官员处理起来也时常犹豫,担心过于严厉伤了和气,过去宽松又没了规矩。
之后两国又协商放弃了原先定下的边城一体大集市的规划,改为将整个边城分割成不同地块,平均安排之前做得较大的几家分入不同地段,形成了风格迥异的几个小集市。
其他商户自行选择进入,政府除了对进驻商户的人群划分保持一定比例之外,其余概不干涉,这样每个集市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集市内坤鲜人和汉人不得不联合起来,共同促使本集市的繁荣。
其实这些本也不是什么大功劳,边城发展到今日的模样小王爷才是功勋卓着,到了今日荣誉都给了他还有些过意不去。
孟离只叫他安心接受,边城不止贸易,时常有两国间的暴力冲突,这个他有切身体会,所以更加明白虽然肖渠嘴上说的轻松,只怕做到今天的地步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看着他粗糙黝黑的皮肤、干裂的嘴唇和满是伤痕的手,孟离有些感慨,“如今边城也算安定了,你能被调回来便最好了。”
想了想,他又接着问道:“今日面圣复命时可有听皇上提起什么?”
宛茉坐在一旁,本是静静地听着,听他们一直在说边城的事,也不好打断,心里却着急的很,突然听到孟离提起自己关心的问题,赶忙打起了精神望着肖渠。
肖渠皱着眉,若有所思的样子,“今日去复命倒没听皇上说起什么,只是问了我边城的事,要说特别的,倒有一样……”
“什么特别?”宛茉双手交叉握着,向前探了探身子。
“皇上不知怎的,问起牧仁的事。”
“牧仁?”
肖渠看着她点点头,“不知夫人是否还记得。”
牧仁她当然记得,塔娜成婚第二天就带着人堵了清梨苑要讨公道的,只是牧仁和他回京又有什么关系。
“王爷夫人怕不知,牧仁如今和以往大不一样了,从京城回了坤鲜没呆多久便被安排来了边城,奉耶奇汗王的命,代表坤鲜主管边城事务,算是与我搭了火,”肖渠笑了笑,继续道:“其实要说起来我这份功勋荣誉还得分给他一半呢。”
他这番话,宛茉听的彻底犯了迷糊。
牧仁不是坤鲜后起之秀中的核心吗?之前送亲来京城,之后又陪着塔娜在边城,行事一直果决为人自傲,算起来该是坤鲜在京城里的头号人物,怎么好好的被拉去边城主管边境贸易了。
她转头看着孟离,见他好像面上也露着些疑惑。
肖渠料想到他们一定会疑惑,其实不仅他们,他自己当时收到消息也是十分疑惑的。
牧仁刚到边城时,精神很不济,根本无心处理政事,整日里游手好闲,他当时还曾想过莫不是在坤鲜派系斗争之中失利了,所以来了边城。
但后来他好像又恢复了,加上他本来就是办事的一把好手,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气火爆了些,但这个所谓缺点在边城里倒反而是个优点了,仅凭着这份火爆的脾气,就已经震慑住了不少人。
他也不得不承认,有了牧仁搭帮之后,他也轻松了许多,时间长了,两个人的关系也近了很多。
三个人又说了一会话,肖渠说的大多是边城的事,虽然与他们心中设想的不符,但旧相识许久未见,好容易聚在一起说什么都有意思的很。
尤其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份纯真的亲人般的感情更显得弥足珍贵了。
聊到中间听见外头打更才知道已经亥时末了,肖渠不敢再打扰,起身要告辞。
宛茉原本想着要让肖渠捎你自己一段,可孟离一直在边上,她有些不好张口了,眼睁睁看着肖渠到了院子口。
突然,孟离开了口,“肖渠,夫人今晚回林府去,我这边还有些事,你帮忙带她过去吧。”
肖渠回头,有些愣住了。
这么晚了夫人回林府?今晚说话时就觉得王爷和夫人不大对头,相敬的过了头显得有些疏远了,以往他们可不是这样的。
“肖将军劳烦了。”宛茉行了礼。
肖渠忙拱手,“夫人哪里的话,王爷放心,我一定安全把夫人松到林府,看着她进门我再走,只是……”
他还想说什么,瞥见夫人来了,便也算了,只上前去接过了包袱,领在前头招着灯。
孟离也没有送他们出门,只站在清梨苑的院子口看他们走远了就回去睡了。
肖渠骑马来的,到了王府门口想着替夫人找辆马车,宛茉笑着道,“肖兄给我能找匹文静些的马儿就好了,这么晚了就不要叨扰车夫了。”
肖渠见她这么有底气,原先在军营里学的也很好,便寻了个小些的马儿扶着夫人上去了,又将牵引绳接长了。自己手里也拽着一个,这才放心的慢慢往林府去。
从学马到今天宛茉几乎从未骑过,没想到今日突然骑了,有些怀念起过往来。
“肖渠,你知不知道原先我骑的那匹小马可还在了?”
肖渠没想到她突然问起这个,搔了搔脑袋,“这个倒还真不清楚,不过想有谢大人照料着,该不会有什么岔子。”
她点点头,继续走着,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骑着溜一溜了。
这几日睁眼闭眼都是家里的事,今晚听肖渠说了这么许多,突然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心里不知怎的,好像放松了些。
她与肖渠一路走着,边说些以往的旧事,许多事情本都已经淡忘了,突然被提起,有一种似乎刚刚经历过的感觉,很是神奇。
不知不觉,到了林府门边,大门还没有落锁,齐叔靠在大门边,昏昏欲睡,两只手缩在袖子里。
天气这样冷,他还在这为自己留门。
宛茉慌忙下了马,小声与肖渠道了别,轻手轻脚的走到齐叔边上,“齐叔,齐叔,我回来了。”
齐叔猛地惊醒,簌一下站起身,瞧见是她回来了,立时露出了笑脸,像个纯真的孩子一样自豪,“吴老太还说你小姐你今晚怕不会回来了,非拉着我回去睡觉,我偏不信,小姐向来说这么是什么,哪会随便说话,还好我老头还在这,不然小姐回来进不了家可不要急死了。”
宛茉笑着躬了躬身,“可不是吗,若不是齐叔您守着,今晚我怕是要流落街头了。”
齐叔顿时眉开眼笑,拉着她进了门,转身关好了大门,又落了锁,两人一起往里头走去。
“小姐可要吃些东西?厨房里吴老太还给你留了些。”
宛茉听了却突然有些想哭,齐叔吴妈都这样大的年纪了,还在为家里操持,很是太不容易了,但凡自己与哥哥能早些懂事,也不至于这样了。
她眨了眨眼睛,将泪水收回去,摆了摆手,“今晚吃过了,不吃了,留着明日再吃吧,对了,齐叔,哥哥回来了吗?”
齐叔笑道,“瞧我,糊涂了,忘了跟小姐说了,少爷今晚回来了,回了自己屋子,所以小姐今晚要睡回自己的房间了,不过还在一直有打扫,住人是没问题的。”
这个她知道,娘亲一直吩咐下人们打扫,她每每回来时也都是住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是那时人多,随便差个下人做就行了,现在整个府就这么几个人,还能顾上自己的房间,倒是她真没有想到的。
“小姐回房早些休息吧,明日少爷不知何时出门,若是能赶得上,说个几句话也是好的。”
宛茉点了点头,叫齐叔回去了。
他走回房间,还是一样的布置,连炭盆都是摆放好的,整个房间暖暖和和的很舒服。
脱了衣服上床躺下,被窝事先放了热水袋子暖暖的,躺在床上一身的疲惫都消减了许多。
天气渐凉,该要添衣添被了,也不知父亲那里可还吃的饱睡的暖……
想着想着,她迷迷糊糊有些困了,慢慢睡着了。
夜渐渐深了,冷风阵阵每每吹过树上都要落下几片叶子。
林府大门外,灯笼都没有点,黑漆漆的一片,大门对面站着个人,一身黑衣披了件棕毛披风,手上牵着匹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看着对面林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