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儿,此事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凭借个人的力量可以挽回的了。”孟离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丝无奈。
宛茉的眼睛眨的很慢,似乎很疲劳,这几日一直觉得很困,不知道是心累还是脑累,她扯了扯嘴角,也没能成功露出一个笑脸,只有满脸的憔悴叫人看了都心疼,“尽人事听天命而已,王爷也快回去吧,母亲生病需要陪伴,莫要像我一样,等到来不及了才悔不当初,到时在悔恨也晚了。”
“你真的不跟我回去?”
“王爷请便吧。”宛茉低头施了个礼,转身进了院子,走的缓慢却不曾回头。
瘦削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他仍立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她走远了,心里不知道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感觉气都有些喘不上来,他想开口问“你还会回来吗”,可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
有些问题,一旦问出口了,万一得到的不是期盼的答案,只怕今后的念想也就灭了,倒不如放在心里,还能有个希望。
孟离回到王府时,满院子的人仍在来来回回的忙碌,灯光闪烁,迎面走来一个人,背着光而来,看的不真切,有些迷迷糊糊。
“王爷回来了。”
是塔娜的声音,他抬起头,慢慢聚了焦。
塔娜已经完全改了风俗,除了在需要象征坤鲜公主身份的场合里着本族服饰以外,其余时候都是一副汉人打扮,汉语也日益精进,连着身边的两个侍女,都已经掌握了基本的对话。
“王爷,王大夫来了,正给娘亲诊治,说是虽然看着凶险了些,但是气还盛的很,应当没有性命之忧,王爷要去鞠安堂看看吗?”
孟离苦笑了一声,去了能做什么,看见自己这幅样子只会搅得母亲更烦心而已。
“不去了,今日累了。”
“王爷,那我陪你回房里歇着吧。”塔娜跟上几步,走在近旁。
他停住脚步,立在原处一动不动,身上散发出一种冷漠的气息,拒人于千里之外。
塔娜没有注意到他突然停下,贴身撞了上去,赶紧扶着站稳了,“王爷?”
站定后看着他的样子,她心里明白了,停下脚步,只看着他不再说话。
孟离重又抬步,向着书房的方向,走到门口交代了两边侍卫,“有事通报,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直到他消失在路的尽头,塔娜仍站在原地,直直的看着。
侍女缓步走到跟前,轻声报了,“老夫人睡了。”
她点点头,“那就好,叫人送王大夫回去,其余几位大夫每日留一位守在跟前即可。”
侍女应了声退下,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王妃仍盯着一个方向看的出了神。
孟离,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稍稍放些扭头看看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将那个女人在你心中的位置稍微减轻一些。
时间越长,执念越深,从来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可是这样一个男人,五年了,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一眼。
如果从此没有她,我们又会怎么样。
宛茉回到房里的时候看见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备好了,牧清坐在里间哄着孩子,房间里暖暖的,让她吊了一天的神经突然就放松下来了。
甩掉不开心的事,遮起满面的愁绪,她舒了口气,堆上笑脸走进了里间,“小豆豆,姑姑回来啦。”
牧清抬起头看见是她,温柔含笑,“回来啦,饿了吧,快去吃些吧。”
“嫂嫂不吃吗?一起吧,一个人吃多没趣。”她伸手就要去逗宝宝,突然又想起自己在外头晃悠了一天,手脚皆是冰凉,又停下了动作,跑去洗了洗手,蹲在炭盆边搓着手取暖。
牧清抱起宝宝走到门边,“洛玉,你来帮我抱一抱,我陪着宛儿吃些饭。”
洛玉应声进来了,看见小姐回来了,笑着招呼道:“小姐回来啦,外头冷极了吧。”
宛茉搓了一会子,觉得差不多暖了,起身走到洛玉身边,顾不上答她只伸着手指逗着小宝宝,在他嫩嫩的小脸上轻轻的戳着。
真是肉嘟嘟,粉嫩嫩。
“这样小小的一只,要长到何时你才能与姑姑说说话啊?”她挑着眉跟宝宝说着话,也不管他听得懂听不懂,满脸的开心。
怕现在也只有在面对时余的时候,才能短暂的忘却所有的的烦恼了,不止是宛茉,林府上上下下该都是这样。
“林煜今日抽空回来了一趟,呆的时间很短。”牧清走到外间桌边坐下,向宛茉招着手,示意她过来。
宛茉又逗了逗宝宝,不舍的交给了洛玉,跟着坐在她身边。
“哥哥怎么说?”
“他知道你回来了,很担心,叫我劝你回去,说这里的事有他就行了。”牧清替她夹了些菜。“快尝尝,怕凉了,特意叫热着看到你进了门才端上来的。”
她点点头,端起碗,含了一小口饭,细细的嚼着,想起上午卫姝说的话,心里不禁有些担心,“哥哥还在联络爹爹旧时好友预备进谏吗?”
牧清摇了摇头,“林煜说这样进谏也不知能不能成,不能成倒也算了,只怕适得其反反倒害了爹爹,只是眼下,实在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好法子了,坤鲜也掺和进来了,便是连刑部都不能独立办案了。”
“坤鲜?”宛茉有些不解,早间只听卫姝说带回来个汉人模样的坤鲜人,即便做了什么假证,到底也是内部的事,怎么会叫坤鲜掺和进来。
“宛儿,你莫要动气,现在消息漫天飞,连林煜那里每日听闻的皇上的决断都只差每个时辰变换一次了。”
“嫂嫂,你就直说了吧,咱们家里人哪有什么动气不动气的。”
牧清沉吟了一会,想想还是说了为好,也好叫宛茉有个准备,日后回了王府说起不至于因为闻所未闻而慌张。
“刑部新带回来三个坤鲜人,说是耶奇汗王亲自下令送来配合调查的。”
宛茉放下筷子点点头,这个她知道,卫姝也说过。
“其中有一个汉人,原名王启,是孟将军带去谷兹城的小股部队里的一个骑兵,后来部队被冲散之后就逃亡到了坤鲜的一直小部落里做了个伙夫,没多久小部落就被耶奇兼并了,耶奇又惯来想要与汉打交道,边境贸易又初现规模,便安排他留在原处做了个教书先生,专门教贵族说汉话、识汉字,塔娜的汉语想必就是他教的。”
孟屹手下的士兵跟塔娜有了关联,宛茉的心里不知怎的,有些不安。
“这个王启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还未可知,只是,其余那两个坤鲜人……”
牧清说着说着停下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将事情说得清楚明白又显的没那么沉重。
“那两个坤鲜人怎么了?”宛茉从上一段那里抽出神,看着她脸上的犹豫,追着问道。
“那两个坤鲜人原不是一直在坤鲜的,而是随了塔娜被安排进王府的,只是刚成婚时孟离发了脾气将他们都轰出去了,他们也不好回坤鲜去,就只在京城里留着。”
她说的这事宛茉知道,孟离与塔娜刚成婚时,牧仁曾领头在院子里闹了好一场,孟离气急,大发了一通火,塔娜面子上挂不住,才将他们全数赶出了王府。
只是这些人原来没有回坤鲜去,而是一直留在京城里,这倒是她不知道的,也不知孟离清不清楚。
“可是,他们在哪里与爹爹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牧清顿了顿,端起碗盛了些汤递到她面前,“与爹爹的事倒没有直接关联,只是,现如今,万千重担压在骆驼身上,能让骆驼真正倒塌的怕还是那最后一根微不足道的稻草。”
宛茉没由来的有些紧张,一颗心跳的越来越快,她完全转过身,面对着牧清,目光里既紧张又好奇。
“宛儿,此事与王府有些关联,确切说,是与你有些关联,我今日与你说起,只是怕将来有一天要清算到这桩事你好有个准备,你听了可千万不可激动生事。”
她好像有些明白了,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开始生根发芽,她眼里的光突然黯淡下去,“是不是与塔娜孩子的事有关?”
牧清沉默了好久,缓缓地点了头。
“我原也想着,这件事哪能这样就算了,塔娜向来与我不睦,在孩子出事之前更是直摆在明面上了,可有了孩子之后却突然温和了许多,我只当她是换了心思,孩子没了,虽不完全是我的错,但我也担着个多事的名头,算是间接害了她,她竟也能那样算了,现在想来,一桩桩一件件,从孟离到我,她怕是从没有停止过的。”
“宛儿也先别着急,当时孟离能力保你,这次也一定能压下事情,他心中即便有狠也只是因着孟将军的事,他也不想牵连林煜和你,先前还去劝过林煜莫要冲动。”牧清想不出任何话可以安慰宛茉,这样的借口,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宛茉笑得悲凉,“可惜,他眼里的仇人是我们的生身父亲,哪能是由得他想扒开及扒开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