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孝和与聂步天色未亮便起来赶路,眼前便是玉门关了,出了这玉门关便是回纥与胥盛的交界处……边城,边城连年战事却是人声不息,这里鱼龙混杂、龙盘虎踞,放眼望去一片黄沙的荒芜之城却也有着那几树青翠。
这里的人腰上别的刀剑,手中提着酒囊,分不清是官、是贼还是匪,为官却分不清他为哪一国做事,做贼的也看不懂他的来历路数,那为匪的更是不知何时出没。
两人易了容走在街市上倒是不显眼,他们带着精光的眼中盯着的是那些骑着高头大马,呼啸而过衣着光鲜的人,两个布衣老者倒是没人理会。
找了一家客店歇歇脚,吃些东西,赶了一天的路,身体疲累,连马都没了精神,喻孝和也觉得口渴难耐,而且他们二人也该停下来做进一步的商定。
“你们可听说了?回纥的阿图什可汗就要回皇廷了!今年依旧进献了大量的牛羊马匹!”说话的是孝和身后的一个带刀男子,孝和用手里的银镜偷偷的照了一下身后的人,看穿着应该是汉人的一个军官。
“回纥人是永不驯服的!”旁边一桌衣着光鲜的男子用回纥语说道,孝和当然听不懂,好在那男子身边的女子翻译了过来,不过也带着浓浓的异域的口音。
“不驯服?”那军官起身,将腿放在回纥人的桌子上冷哼了一声,“那你们的牛羊、马匹,还有美人都送去了哪里?”
好生挑逗的一番话,气氛一时剑拔弩张,“畜生!竟敢污蔑我们回纥的可汗!”男子骂的话是听不清了,唯有那女子的一句倒是听得清楚,眼看形势一触即发。
不卷入其中,不暴露身份,喻孝和与聂步惶恐之色随着其他食客逃出了客店,两人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说话,“没想到边城竟然这样剑拔弩张,远在胥盛还以为回纥已经臣服!”孝和热的拿开了脸上的围纱说道,明明已经是九月的天气了,这里还是如同酷暑一般。
“面和心不合而已,阿图什现在没有实力与皇上抗衡,所以暂且臣服,可想而知牧利阏氏在回纥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聂步提起新城公主,孝和想想她的处境也是觉得她有些可怜了,于是心中愈发的笃定了要离开的决心,她可不想成为男子只见权力争斗的牺牲品。
“不过形势倒是有利于我们!”
聂步擦了擦脸上的汗,一处涂黑的地方被他抹掉一块露出本来的肤色,“何意?”
“阿图什不在皇廷,想必皇廷的守卫就会变弱,毕竟他们的精力都用在监督着胥盛驻军的一举一动上,此时正是我们去皇廷的最佳时机!”喻孝和围上自己的面纱说道:“我们至少要找到一个熟悉回纥皇廷的人。”
两人正在僻巷中私语,只见远处竟有大队的士兵持械经过,手执画像,路上不管男女老少便要盘查一番,其情形同胥盛国内相仿,难道是惊动了边城的驻军?聂步与孝和两相对视心中疑虑。
“你们两个站住!”正要离开之时,身后突然有一个侍卫长叫住了孝和两人,“你们两个转过身来!”
聂步与孝和缓缓地转过身来,聂步宽大的衣袍里手已经握住了剑,“你将面纱摘下来!”他手中拿着画像打量着孝和,她的身量再怎么化妆也是难以与一个病弱的老妇有差别的。
“官爷,我们夫妇二人,”聂步哆嗦的向前走了几步,动作极快的将那侍卫长挟持住,对着身后的孝和喊道:“你先走!”
“来人,这有”侍卫长尚未说完话便被聂步打晕了,却是惊动了街市里的侍卫队,聂步断后为了让喻孝和逃走,她回头看了一眼,聂步正与一对卫兵缠斗,此时她若回去只能给聂步添乱,若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倒是个权宜之计。
想脱去自己一身青黑色布的外衣来一出金蝉脱壳,喻孝和却是受伤未愈动作缓慢,绕至一个深巷,还未转角就被一只搭在肩上的手给拉了进去,嘴便被死死的堵住了。
“别喊,是我!”喻孝和抬眼余光一看,竟是荣惠亲王风遇尘!他怎么会身在边城?
后面有卫兵追上来的声音,风遇尘将她拉近了一家客店,推进了一间屋子,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说道:“现在街上到处都是在抓你和聂步的人,你先躲在这里!”
聂步虽然武艺高强,可他终究是不想杀了这些戍边的侍卫,他们没有死在敌人的手里却死在自己的剑下何其委屈,更何况这些亲兵铠甲上都有着短矛的标识,是喻家的亲兵,他身为喻青帆的弟兄更不能下死手。
一番缠斗之后,聂步不得不承认这些喻青帆的亲兵果然是武艺高强,自己难以力敌,硬是将自己一个侍卫统领捉拿了起来,好在喻孝和已经得了机会逃脱了。
“抓起来,带回去复命!”那个被打晕了的侍卫长此时醒了过来,戴上了掉落的帽子说道。
西北行营大帐,驻扎在据边城十里的野外,共有守备驻军十万铁骑,有六万以上都是喻家自己的亲兵,被称之为喻家军,聂步被五花大绑的压在地上,上坐的便是喻青帆。
聂步抬起头来,他还是老样子,一身铠甲因为他健壮的人身体更加的魁梧,英气凛然,面色因为多年的驻守已经变黑变得粗糙,却还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时面色复杂,瞪着聂步看。
“你们都退下!”喻青帆起身说道,多年未见的弟兄,今日居然是这样的局面,这是二人都未想到的,他亲自起身为聂步松绑。
“看来你是接到了圣旨要捉拿我们!”
“圣旨?”喻青帆眉头紧皱,“我是接到了素映的信,信中说孝和身受重伤在你府中,恐受奸人所害,后来你带着她失踪了!想着之前你托我送到牧利阏氏手上的那封索要嫁衣的信,我猜测你们八成会来回纥,便派了亲兵去找寻!”
看来风凌尘的圣旨还没有到达西北的大营,算算日子这圣旨八百里加急也该到了,到时候圣旨里的私奔与信中的受奸人所害两相龃龉。
聂步现在是进退为难,孝和一人流落在外一定是危险,若是被喻青帆捉回来为了解清误会还是会被送回皇宫,那自己这一步险棋岂不是白走了,而且对孝和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孝和在何处?马上派人将她带回来,不能让她流落在外的胡闹!”喻青帆心中焦急。
“青帆,你要为孝和着想,她此番是顶着私奔的罪名在外,实则是受奸人所害,将她抓回去,是将她推进深渊!”听了聂步的话喻青帆一脸惊色,秦素映在信中只是描述了一二,看来聂步这里还有更多的隐情,自己率军在外,牵一发而动全身,看来此事不能简单处理。
既是要救孝和也要自救,聂步便不能再隐瞒喻青帆,而且他要将形势都说成与孝和不利的一面,如此一来,喻青帆才会顾及兄妹情深,能将孝和与他一并放了。
如何莫名起火谋害皇后,如何深夜遭受暗算被困慎刑司饱受私刑,自己又是如何将她救出带到宫外,聂步一一讲述,“青帆,若是孝和现在回去,就算是解开误会,她们仍会以皇后有失节之疑将她逼上绝路!”
“逼她走上绝路的也是你,聂步!”喻青帆抓着聂步的领子骂道,“如果你将孝和从慎刑司救出来时便呈禀皇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误会,聂步,你有私心我知道,可你会害的孝和没有退路!也害了你自己!”
“为了喻孝和我无所畏惧,因为我爱孝和,我宁愿与她浪迹天涯,舍弃一切功名利禄!”
聂步的话让喻青帆一惊,那可是三公九卿的高位,他说撇弃就撇弃了,聂步何等冷静自持的一个人,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孝和他也是真心实意。
“青帆!如若你放了我,放过孝和,这便是退路,更何况孝和不愿回宫,她不愿意回到风凌尘身边!”喻青帆自然是知道妹妹在宫中过得不好,当初孝和入宫他并不赞同,喻家的男儿能在沙场拼杀出一席朝堂之位,何必牺牲女子的幸福在内宫挣扎,可如今为时已晚。
“青帆,孝和现在一人流落在外很危险,边城有多乱你也知道!”
喻青帆背过手去思虑了半天,坐在椅子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趁着圣旨还未到,权当做我不知道你们的事情,待孝和找到之后你们赶快走吧,不要逗留在回纥了,远走高飞,希望你一直不后悔,待我妹妹像你所说的好,不辜负她这颠沛的一生。”
聂步得了喻青帆的成全却是叹了口气,他对孝和倒是没有信心,他深知自己爱孝和如入骨髓,可孝和未必一样爱着自己,她想要那件嫁衣那样执着,如何才能说服她放弃。
“聂步,孝和为何因为一件嫁衣就追到这远在千里之外的回纥,你可知道缘由?那件嫁衣不是她赐给新城公主的?”喻青帆不解的问道。
“我若是知道缘由,倒也是能劝得动她!”聂步竟是一阵苦笑。
“你都不知道她想要的缘由就陪着她水里火里的?”喻青帆也是笑了,“聂步,你被小妹吃的这样死死的,日后又该如何由着她的性子?”
“自小我难道不就是如此么!”聂步心里却期望着,孝和能够看清自己的一片真心,趁着圣旨还未到,他们二人还有一个远走的机会,逃离是非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