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孝和身上的伤在慢慢的痊愈,已经过了五日了,时至今日她已经可以慢慢的站起来了,小腿上的伤口也已经开始愈合,慢慢的行走也不会疼痛了。
这几日换药、吃药,聂步事事亲力亲为,喻孝和都觉得实在是太麻烦他了,尤其是自己的断指续骨,每日上药包扎都要耗费半个时辰,而他总是不厌其烦。
除了自己的手指,因为伤情严重,需要个把个月修养,就是胸口的那块烫伤了,天气热的时候烫伤好的极慢,就算是有去疤痕的神药,恐怕也消除不了那块烙的过深的伤痕。
孝和一个人的时候对着镜子,看着胸口的那块伤疤,觉得屈辱迎面而来,逃也逃不开,像是一个难以释怀的梦魇般,突然有人轻轻地敲门,孝和手上不便,将衣服整理好是缓慢的,还要将放在膝上的镜子推到枕下,好一会儿方才说道:“进来!”
是聂步,他手里端着药碗,“孝和,该吃药了,一会儿我再帮你将手上的绷带换了!”聂步坐在床边亲侍汤药,细心地将药慢慢的吹凉了些。
“我自己来吧”,孝和如此麻烦他有些不好意思,想用手掌端了药碗将药喝下去,聂步也不勉强她,便用帕子将碗底包裹好了放在她捧起来的掌心上,轻轻地扶着些,看着她将那苦中带着酸味的药汤喝了下去。
可能是喝的太急了,喻孝和咳嗽了几声,她扭过头去面向里,免得对着他,聂步伸手轻拍了几下她的背,孝和一时间觉得难为情,向后躲了一下,不慎却将藏在枕下的镜子露出了一个边儿。
聂步却也看见了,他将那镜子拿了出来,孝和又是向后躲了一下,她的脸上还有两出红痕未消,实在是难看,所以她不想看到镜子照到自己的脸,更不想让聂步知道,其实她也是担心自己毁了容的。
聂步看着在床里缩成一团的孝和,如同迎面一剑贯心,既心疼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聂步将镜子扣着放在了床上,重新的推回了枕下,安慰道:“孝和,别担心,你脸上的伤过段日子就会好了,大夫留下的祛疤药不会留下痕印,就算是脸上的伤痕去不掉了,我,他人也不会在意的。”
聂步情急之下说错话,觉得有些失言,扭过身子坐正了不再去看着她的脸,“我只是不太习惯我现在的样子罢了,你不要担心!”
听到孝和反过来安慰自己,聂步心中欣喜,孝和朝他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我已经在你府上住了五日了,不知道对于我失踪一事,他们有什么样的反应?”
她到底是问了,聂步这几日来没有让任何外人来见孝和,甚至连秦素映写信想见一面醒过来的孝和他都婉拒了,就怕她受到刺激,既然今日她主动提及,聂步沉默了一阵后起身,给了喻孝和一个背影说道:“宫里找了你三日,皇上是明处找,太后是暗处找,渐渐地就消声了,而且太后已经开始谋划着为皇上另立皇后!皇上也是默认了。”
这些情况喻孝和自己也是预料得到的,风凌尘对自己没什么感情,喜欢时就跟小猫小狗差不多,贪图年纪小,生得好,而且喻家还可以帮他做不少事情,自己也是有利用价值的,所以千般宠爱,百般利诱,如今失踪了,也就罢了,可能会心疼几日,日子长了也就过去了。
至于太后,自从父亲倒戈,他就已经开始谋划着要将自己废掉,另立新后,如今虽然没能将自己折磨而死,好在也是除了眼中钉,另立新后自然是要提上行程的。
聂步觉得身后一阵沉默,还以为孝和是伤心,转过身却见她难能的沉默和淡然,只是双目里有一丝的遗憾,“今后你有什么打算?”聂步问道。
“打算么?”孝和看着她如同自己问自己般,“回是回不去了,那个牢笼现在对于我来说就如同一个炼狱,回去后处境会更加的危险,怎么对得起你只身犯险救回我一命,如果不回去,那我只能隐姓埋名了,可如果我回了喻家,就是害了家人,当我死了,失踪了,他们随意按给我一个说法也不会对喻家怎样,倒是能够保太平,你没有同我爹娘我出宫的事情吧?”孝和担心的问道。
聂步摇了摇头,“我同你想的一样,并没有告诉他们”,聂步显然也隐瞒了秦素映已经知道了孝和的事情,“你就住在我的府上吧,至少也要把伤养好!”
“聂步,等我把伤养好之后,我想去回纥,想办法找到那件嫁衣!”
喻孝和的话让聂步有些惊讶,为何孝和总是执着于那件嫁衣,非要不可,他重新坐回床边问道:“孝和,回纥路途遥远,你一个女子怎么可能长途跋涉,还是不要去了,那件嫁衣为何对你如此重要!”
那件嫁衣可以带她离开这里,离开一切险境重返现代,重返属于她的时间里,一切都结束了,她的这场噩梦就醒了,闵淑珺就让她留在那个危机四伏的金丝笼子里,反正她喜欢做金丝雀,唯一遗憾的是自己实在是太稚嫩了,在穆华龄面前惨败,也没能让闵淑珺付出代价,所以孝和一定要找到那件嫁衣,只不过他不知道如何同聂步讲。
她不想说原因,聂步便不舍得追问,只是轻声的叮嘱道:“你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喻孝和听着门吱呀一声关上了,靠在了软枕上,她看着那扇门心里想着,就算是自己不去回纥,也不能久留在这聂府之中,聂步是朝廷命官,私藏自己岂不是早晚会被发现,她唯有真正的隐姓埋名的离开,对她也好,对别人也好。
而且,孝和心思里忽来的一阵波动,这几日养伤以来,聂步对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事无巨细均事事亲躬,如果说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可从他的目光里,孝和明显的还能感觉得到一种异样,有关男女,有关风月,她现在无心有任何情感上的瓜葛,哪怕是聂步也好。
聂步从喻孝和的房中出来后胸中如同郁结了一口气般,这件将喻孝和从宫中偷偷带出的计划似乎从一开始就交织着他的各类谎言。
他想将孝和留在自己的身边,不愿让她再留在宫中受到伤害,所以他发现孝和可能被关在慎刑司时并没有禀告给风凌尘,而是设了个计将人偷偷带出了宫。
然后便是秦素映,如果当时他若有第二个选择,他绝对不会让秦素映知道喻孝和的处境,只可惜现在秦素映知道了,为了能将孝和留在府中,而不是按照秦素映的主意,将孝和送到秦氏的老家,隐姓埋名过上几年,等风声过去。
他不得不编造了另一个谎言,以宫中有所察觉为借口,避免连累秦氏一家,暂且将孝和留在聂府,毕竟他是大理寺官员又是御林军统领,不会轻易有人来查自己,待到孝和伤势好转再另作安置,而他早已经打算好,在孝和安置于聂府的日子里让孝和能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最后一个谎言便是立皇后的事情了,宫中穆太后的确已经提出另立新后,以稳定后宫为由头,更是说了‘国不可一日无后’,但是皇上并没有接受,反而是断然拒绝立刻另立新后,最少也要空置后位三年再作打算。
可是他害怕孝和还对风凌尘有感情,所以欺骗孝和皇上已经接受了另立新后的建议,这样她便死心了,断弦再续,她也就无路可退只能留在自己的身边。
聂步从没觉得自己如此无耻过,编造了一个又一个谎言让孝和留在自己的身边,可如今她又提出要去回纥,聂步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聂步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望着那莲池里游来游去的鲤鱼,心里下定了决心,他不会伤害孝和,跟不会勉强孝和,可是也并不代表着这一次他还会再次的失去孝和。
孝和被选入宫时是他这一生中最为伤痛的时段,他还记得那喝不醉的痛苦,绝望和痛恨,上天再次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决然不会再次放弃,他要用尽一切办法牢牢把控这次机会,将她的人还有心都留在身边。
“大人,徐大人来访,在前厅等着您!”
聂步真是出神出的厉害,惠儿不知道何时近身了自己还没有注意到,他回过身,收起了脸上的哀伤神色,说道:“我知道了,这就过去,你照顾好小姐休息!”
惠儿看着聂步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那莲池,她还从来没见大人为了其他事情如此的伤神过,从小到大只要是与喻家小姐有关的任何事情,大人总是尽心尽力。
可是那喻家小姐不是已经入宫了?已经是皇后了,都许配了人为何又回到了聂府,而且是尊贵的皇后娘娘,惠儿心里莫名的在担心,如果是皇上不要她了,是不是聂大人就会娶了喻家小姐,惠儿的心思单纯,她至始至终所担心的便是会不会有任何的外部力量让她离开聂步。
惠儿已经在这聂府整整一十四年了,自从自己三岁年被买了回来,她就跟在少爷身边,如果少爷娶了喻家小姐,她会容忍自己么,容忍自己一辈子跟着少爷,或许哪一天少爷就喜欢上她了,然后纳她为小妾,哪怕是通房的丫头都好,惠儿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脸上微微泛红,用手背贴上去热热的,她甩了甩头赶紧到喻家小姐的房里伺候去了。
徐圭大晚上的来府上肯定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聂步心里盘算着,会不会是有关喻孝和的事情,刚走到大堂的门前,竟与出来的徐圭迎面碰上,“你怎么来的真么慢,还以为你上床睡觉了,这天还早着呢你就就寝了?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别胡言乱语!”聂步将徐圭带回了客厅,两人落座后聂步问道:“你大晚上的来我府上是何事情?”
“我到了你府上连杯茶都没有,你这好歹也是大理寺卿,这么寒酸小气!”徐圭摔了一下桌上的空杯子说道,他们自由一同为皇子伴读,所以情分也深,说话素来没有遮拦。
“我府上就惠儿一个丫鬟,平日里端茶送水就她一个,这会儿惠儿忙别的去了,你就有事快说吧!”聂步催促道。
“看看你的样子,火急火燎的,要不然还以为你真是金屋藏娇了等着入洞房呢!”徐圭总是嘲笑聂步未娶妻,比起自己前年成亲,今年得了儿子,聂步在胥盛国官员里也是一枝独秀了。
这样的年纪,身居高位也不娶妻生子,怪不得坊间流言,这聂大人生的威武英俊,怕是个有断袖之癖的人,恐怕练着当朝不知道哪一位文弱公子。
当年皇上和皇后感情不睦的时候,竟还有流言兴起,说是皇上与御林军统领聂大人才是相互思慕,碍于礼法罢了,搞得聂步也是哭笑不得,所以徐圭总是拿聂步有隐疾,不肯娶妻嘲笑他。
想起当年皇上与聂步的轶事,徐圭才记起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说道:“你呀赶紧想想办法,宫里现在可是乱了,尤其是皇上,这皇后失踪前几日还是好好地,这过了这几日可就绷不住了,白日里玩儿了命的批折子,晚上也是玩儿了命的喝酒,这样下去皇上非得英年早逝不可!”
聂步听徐圭这样一说倒是没想到,风凌尘竟对孝和有如此深的感情,他只是沉默了半晌答道:“皇上失了皇后总要伤心一阵子,过一阵子想必也就好些了,尤其是太后总想着往后宫送美人儿,想必皇上就更不会忧伤了!”
“哎!我跟你说闷葫芦,这回我可是觉得不对劲儿,你可是御林军统领,可得看着点皇上,万一这皇上用情至深,想不开了可不行!”徐圭见他没当做一回事半开玩笑的提醒道。
“又开始胡言乱语,小心我在圣上面前参你大不敬的罪过!”
“行啦,我是不耽搁你的好事了,我也该回家了,这几日晚上都在宫中与陛下议事,娘子早就对我有意见了,我得赶紧回去,要不儿子都不认得老子了!”徐圭没个正行,起身拜别。
送走了徐圭,聂步捏紧了拳头,皇上如果真的对皇后一往情深,会不会一直找寻孝和,那这样孝和留在京中迟早会被发现,如果他能带着孝和浪迹天涯就好了,隐姓埋名退隐于江湖,归隐于闹市,从此与风凌尘再无牵扯。
“伯福,备马,我要入宫!”聂步唤来小厮,他要亲自入宫去看看皇上是不是真的像徐圭说的那般,还是徐圭故意的夸大其词。
“思美人兮,揽涕而竚眙,媒绝路阻兮,言不可结而诒。”风凌尘手里提着一坛子竹叶青歪歪斜斜的上着出云宫的台阶,最后一个阶梯一下子没踩好,差点滑倒,跟在身后的四九吓得差点躺在地上给风凌尘垫身子。
“皇上您慢着些!”四九见皇上夜夜酒醉,却也不敢劝阻,眼见日益消瘦,心中只是焦急也不敢多言。
风凌尘就势半躺在了台阶上,看着那天上的一轮孤月,豪饮了一口想起了不久前在宫外河船上,他也是躺着看月亮,竹叶青!他看了看手里的酒坛子,自己总觉得这种酒没有多少味道,只是甜绵微苦,芳香无比,像是不小心嚼了一朵辣嘴的花,不如女儿红醇香,也不如葡萄酒甘美,可那个女人就是喜欢。
她喜欢的酒就像她的性情,初入甜涩芳香,唇舌无尽痴缠,然后便是微微苦涩,就像是它带给你的相思、焦灼,接下来便是回味无穷,不断地吊着你,让你想起她,想起她带给你的甜、涩、醇、苦,心中交织,不断接近崩溃。
“思美人兮!思美人兮!”风凌尘放声而笑,夹杂着凄苦,躺在了地上。
四九招呼了两个小太监将皇上抬进了出云宫的内殿,这两个小太监都是自己认得干儿子,宫里的宦官都是无后的人,为了给自己以后留条活路,就会认上几个干儿子,伺候停当后,四九带着两个小太监退了出来,吩咐道:“不管是谁问,今晚的事情都不得透露半句,不然就等着皇上醒了掉脑袋吧!”
“可是干爹,这后宫谁人不知皇上进来疯疯癫癫的,怕是儿子们不说,外人也议论纷纷!”
四九抬手打了一下那小太监的后脑勺,骂道:“别人说的又不是你说的,你就把你的嘴巴闭严!”
翌日一早,风凌尘坐了起来,身上的衣衫虽已经换了干净的,可是自己身上还是带着酒气的,头也有些昏昏胀胀的,好在自己喝的竹叶青不似其他就那样酒劲猛,还算是温和,胃里也没有不太舒服。
“四九!”风凌尘恢复了清醒时的冷厉喊了一声,脸上也是毫无表情的冷峻。
“奴才在!”四九快步小跑的进来伺候,风凌尘起身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离上朝还有半个时辰呢,要不您再歇会儿?”
“昨晚上谁伺候的朕?”风凌尘一边洗漱一边问道。
“只有老奴,昨晚老奴费劲了力气才把皇上抬上床的!”
风凌尘将手里的帕子丢在一边,看了看四九,半晌说道:“赏!,到惜薪司领赏钱去吧!”
天威难测,圣心难揣,自从皇上这几日心情不太好之后,朝中的大臣就算是平日里不怕死的言官、谏官也都老实的不得了,诸事小心,生怕自己成了炮灰,当了皇上的出气筒,就连太后党的大臣,多次被太后催促让他们上奏皇帝另立新后,这些大臣们也只是默不作言,没人敢真的碰硬钉子。
“陛下,臣有本要奏!”
坐在龙椅上的风凌尘头都没抬,半晌还在看着手里的折子,只说了一个字“讲!”
“皇上,臣奏请陛下,京郊相安寺应该休整了!”原来是修寺庙的事情,不是另立新后的事情,众官松了口气,有的人胆子小,这一会儿下了一头冷汗,连忙用袖子擦了擦。
“相安寺年久失修,信众颇丰,如果能够修建相安寺倒是可以教化百姓,人心向善!”
“修寺庙就得花银子,还要有徭役,今年已经在秋汛来之前修筑了各州郡的河堤、海堤,所以徭役已经够重了,为了修建一个寺庙再次动用徭役,朕觉得不妥,可是相安寺又不能不修,众卿有何见解?”风凌尘还在看折子,低着头问道。
“启禀陛下,可以征集教众捐些银子,国库填补一部分,着令工部修建!”徐圭上前一步答道。
“点子不错,那就令你督办此事,然后工部开始修建吧,要在冬日来之前把相安寺修好!”风凌尘从四九奉着的托盘里拿了朱笔在折子上批了个准字,并放回了托盘里。
“可还有其他事?”风凌尘问道,底下一阵静默,其实事情是真的还有,但是不敢提,怕谁提谁掉脑袋。
四九见势喊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众臣下跪,风凌尘起身出了宣云殿,却站在门口好一阵子驻足,不知道该向何处去,平日里也是将这二十几年过来的,可近来这几****是怎么了,怎么就心神不宁的。
退了朝,太后党的几位大臣以柏超为首聚集在吏部尚书府,一边喝茶一边议论着今日朝中的事,“太后这边逼得紧,可是咱们谁也不敢挑头啊,你看看那小皇帝的架势,可是谁敢提另立皇后的事情,他就要把谁推到午门斩了不可!”
徐玉听柏超抱怨随即酸溜溜的说道:“柏大人是一品大员,就算是斩首也是到午门,可我们这种,也就是菜市口,划不来呀!”
听徐玉说出这般晦气的话,柏超眉头一皱朝他摆了摆手,显然这些官员们也是颇有微词,太后不敢直接与皇帝对峙,偏偏苦了他们,现在荣惠亲王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再没什么功绩能在朝中敢言上只言片语,只靠着他们这些身为臣子的,怕是太后和荣惠亲王这棵大树也没什么好乘凉的,倒不如早早的树到猢狲山,另谋出路!
可不跟着太后,众人哪个敢倒戈,看看那喻正卿,连女儿都失踪了,若是跟着太后,没准自己家的闺女还能一朝选在君王侧,倒也过过那国丈的瘾。
“几位,太后总是追着我们跑,我们也不能太过被动!”柏超说道,“我们跟着太后可是盼着有一日荣惠亲王能够成气候,亲王今年年届二十了,也该是历练历练的时候了,总是长在深宫有什么大出息,怕是这辈子都没办法得到拥戴!”
“柏大人说的有理!”刘茂臣说道,“当年皇上能够晋升为太子,全是沾了军功的光,击败西南边境骚扰的缅甸,与缅甸修和,也不过是时年二十一岁,咱们的亲王也该到了立威的时候了,现在喻青帆率兵镇守西北,皇上连皇后失踪这事都不敢让前面听见,不就是怕军心涣散,所以呀我们逼皇上另立新后是首位,可是亲王给咱们些前途也是首位!”
“我同意茂臣的话”郭大胖子郭彪附和道,“太后舍不得宝贝儿子去福建那么远的地方,去回纥也不错,正好搅和搅和喻青帆和皇上的关系!”
“既然此时说的如此热闹,不知几位何人去跟太后说呀!”柏超可没打算自己事事亲力亲为,更何况穆太后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这……”几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上前,柏超喝了口茶冷笑道:“你们不去也别指望着老夫去!”
“柏大人,我倒是有个主意,你我都不用去!”徐玉不愧是狗头军师,平日里鬼点子就属他最多。
“几位大人可还记得国子监里有一位儒生,去年科举中了进士第三十六位,名叫崔户,虽然才学不是上层,可是倒是相貌、口才一流,为人也不似新科状元那般孤傲,此人可是找到了我的门下,希望能离开太学,日后到礼部任个一官半职,如果他能办成此事,说服太后让荣惠亲王入军营,在礼部给他谋个差事也是可以的!”
这个主意当真是不错,既收了心腹又做成了事,柏超就知道徐玉脑子快,用手指点了点他说道:“就按照徐大人的主意来!”
徐玉是太后的近臣,能够得蒙召见进出云寿宫,可是这个崔户并不是,不过是太学的一名博士,名不见经传,想被太后召见总是要想些办法的。
这个小难题并不能难道徐玉,徐玉随穆太后这么多年,在她还只是穆后的时候便一直为她谋划,拿捏住主子的想法还是非常容易的。
徐玉为了觐见太后,寻了一方极其珍贵的书简,相传为战国时期流传下来的,正是传说中张仪亲着的失传已久的《张子》,太后一听自然心中大喜,能够得此书,虽不是战时年代,却也是珍贵非凡了。
所以听闻之后穆华龄立刻召见了徐玉入宫,“老臣给太后请安!”
“听闻你今日得了宝贝?”穆华龄问道下跪的徐玉。
“的确,老臣寻得了当年张子所着亲笔,《张子》!”徐玉双手从锦盒中呈出来一方竹简,外罩着月白色的放竹简的袋子!
穆太后示意桂嬷嬷将竹简呈过来,打开来,竹简已现青黑色,年代久远,精心的在面前的案上展开来,没想到里面几乎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穆华龄是极有才学的女子,想必这竹简必是用的非本朝文字,故自己一个字也看不懂,“徐玉,这先秦的着作,字体与本朝大不相同,哀家年纪大了,才疏学浅也校验不出你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张子》,你可能看得懂?给哀家解读一番。”
徐玉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随即拱手揖礼答道:“太后学识广博,乃女子中的翘楚,太后看不懂,臣也看不懂,这先秦的文字的确晦涩,且与本朝文字大相径庭,微臣实在是惭愧!”
穆太后面露不悦之色,看了眼放在眼前的竹简说道:“既然如此,这书倒不如烧了,它不识得哀家,哀家也不识得它,岂不是成了不解天书!要它作何用处,即使是张子所着又能怎样。”
“太后息怒!”徐玉面露笑意说道:“微臣呈给太后前斗胆看过此书,可惜书上的字一个也不认得,所以微臣自觉才疏学浅难以胜任为太后述经一事,可这先秦的东西向来都是这般才疏学浅,为解读一部《春秋》,从而生了《左传》、《公羊传》、《谷梁传》,方能流传后世,若是能够也找到解此《张子》的人,岂不是皆大欢喜。”
“说的不错,继续说下去。”穆太后饮了口茶。
“微臣已经从太学物色好了一个博士,名叫崔户,通读先秦史学,而且对这先秦文字也颇有研究,着实是个青年才俊!”徐玉切入了正题。
“哦?有这样一个人物,哀家竟然没有注意到,你说的这个人可在去年的科考中及第?”
徐玉答道:“回太后,此人去年科考及第第三十六名!”
“名次倒是不靠前,比起皇帝手里任用的探花李琳要差得远,还有状元乔复会,不过此人过于高傲,怪不得就连皇上也忍痛将其贬到京外做官。”穆太后想起自己未能够拉拢了新科状元和探花心里一阵的遗憾,尤其是那个李琳,相貌堂堂,文采出众,若不是年纪尚幼,文风略不显成熟,点为状元也是有可能的,若不是郭彪为了自家亲族,这李琳至少也是个榜眼,这些旧事不提也罢了。
“太后,臣已经将崔户带入宫中,此时就跪在惠昭门外,可否召见?”惠昭门以东是前朝,惠昭门以西则为掖庭后宫,本来外臣是绝不可以入惠昭门的,但是自打穆太后插手政务以来,这条规矩已经被忽视很久了,就连风凌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你都将人带进来了,哀家也不能让贤才跪在外面,引进来,看看他能不能为哀家将这《张子》解读好。”穆太后并不是太看重这个崔户。
惠昭门下跪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文官,此时秋日当头,跪了有几盏茶的工夫了,额头上也冒了细密的汗,崔户却心怀喜悦的等着太后的召见,今日如果能够得到太后的赏识,这么多年也总算等到了能令自己腾达的机会。
崔户连年参加科举,考了两次,去年及第第三十六名,虽然名次并不优异,好在自己找到了吏部侍郎郭大人那里,易千金换的了如太学的机会。
可这太学如果只是一个博士,那边只能一辈子与国子监生打交道,没什么大前途,崔户要入仕,且留任京中,单凭自己科考三十六名的头衔,怕是早就被打发到偏远的地方做知县,做参呈,那再回京中可就是漫漫无期了,所以崔户另辟蹊径。
郭彪此人是狮子大张口,只认钱不认人,自己以易千金的代价换的国子博士的位置,却是再拿不出钱来谋求吏部一个小官位,他想到了礼部侍郎徐玉,此人倒是不只认钱,虽然是个虚与委蛇、虚伪之辈,不过崔户早已准备好,一失传已久的《张子》换的了见到徐玉的筹码。
他这个人书读的不是最好的,可是言辞流畅,而且精通古籍,先秦文字,为此他也算是中了徐玉的欢心,博得了些许赏识。
这次徐玉给了自己一个任务,让自己说服穆太后将自己唯一的独子送往西北军营,历练一番,建立军功能够入朝入仕,不再只是顶着一个空名的小王爷,虽然这任务何其艰巨,又有着掉脑袋的风险,可这是他能够入职礼部的唯一一个机会了。
徐玉承诺自己,只要他能够说服穆太后,便将这礼部下鸿胪寺主簿一职许了自己,也算是值得了,崔户决定斗胆一试,就算是自己未成功也就一辈子留在太学,不去做也是一辈子留在太学永无出头之日。
“崔大人,太后有请!宣你进去呢!”太监秦久福尖细的嗓音喊道,手里的拂尘挥了一下。
正在分神的崔户听了,连忙叩了一个头,“谢太后恩典!”
掖庭后宫,天下男人意淫之处,可是崔户此时随着秦久福进来后却是连头也不敢抬,生怕莽撞唐突了谁,没了小命,一路碎步倒腾总算是到了云寿宫,只觉磅礴大气。
“太后,崔户带到!”秦久福向内禀告。
“让他进来!”太后的声音并不苍老,虽是年过四旬可依旧温润,崔户得了命令,躬身进去,大叩拜,头埋得低低的。
“太学博士崔户叩见太后,万福金安!”
倒是个精神的人,穆太后心里想道,“听徐大人说,你精通先秦文字,这有一方简牍,你看看是不是失传已久的《张子》。”
穆太后令桂嬷嬷把书简拿过去,崔户接过竹简,细细的看了快有半盏茶的工夫道:“启禀太后,这竹简上的确是先秦的文字,其内容也是有关连横的,不过这只是一部残卷,既非开头也不是结尾,微臣不能通览全文不能确定是不是《张子》,不过臣涉猎大量先秦文学,倒是可以确认,这里面的内容,并未出自任何一篇先秦的古籍,倒是很可能与《张子》有关。”
看来还真是懂的人,太后虽然没有得了满意的回答可却还觉得这崔户说话圆滑,再问道:“既然你通晓先前文字,也认得上面的内容,那就给哀家读一读吧,哀家年纪大了,也看不清上面的字了!”掩饰自己不认识的本因,穆太后说道。
“微臣遵命!”崔户字正腔圆的开始通读手里的书简,声音、顿挫、语气都不错,倒是个在太学做博士的好人选。
因为书简是残卷,所以读下来时间并不长,而且内容也是无头无尾,不过却着实精彩,“崔户,你读了这书简,心里可有什么体会、见解给哀家说说!”
这书简本就是崔户进献给徐玉的,徐玉此番也不过是借花献佛,所以崔户早就通读此卷,体会、见解也是早就成于胸中,事先有准备。
而太后令崔户读此书简,又令他解读,是为了看看这崔户的反应能力和才学,毕竟越是有文采之辈越是能够出口成章,即使这般晦涩的文章也是独有见解的。
太后的举动正中徐玉和崔户的下怀,不过崔户是个聪明人,太后说罢之后,并未即刻回答,而是稍作思量之后,叩头答道:“微臣读罢此书,想起了《韩非子》中的一句话,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
穆太后虽是有才学之人,可她不是国子监的儒生,没有一天的时间听一个国子博士讲课,这些连横合纵的事情她也没心思听,于是说道:“说的倒是精辟,只是不知道这书简里的体会,有何用处?”
崔户一转眼睛,拱手答道:“微臣倒是不知有个例子恰不恰当。”
“说!哀家的云寿宫不是皇上的朝堂,说错了哀家也不会将你推出去斩首示众!”
崔户答道:“那微臣便斗胆一言,太后与陛下如今分庭抗礼,一个是在连横一个便是在合纵!”
崔户的说法倒是很新奇,自己还从未听闻,便极有兴趣的问道:“那你说说谁为连横,谁为合纵?”
“自然是太后合纵,皇上连横!皇上并不直面与太后交锋,怕损了治国之道仁孝为先,所以便网结朝中能人志士,甚至连太后这边的喻正卿也想尽心思拉拢过去,可见是强者连横,共敌太后!而太后也稍安勿躁,合纵即可,只是……”
“只是什么?”这一个转折吓出了穆太后一身冷汗来。
“只是太后的合纵形态尚未完善,倒是皇上的两横稍事齐全。”
“怎么说?”穆太后显然被他云山雾罩的气势给唬住了。
崔户见太后已经上钩,便说道:“合纵之势合众弱以攻一强,太后身边的臣子都是弱臣,以太后马首是瞻,在朝中畏惧皇权不敢针锋对峙,可是唯马首是瞻的人却不对,并非太后而应该是荣惠亲王!”
这话倒是说到了穆太后的心坎里了,她一个妇道人家终日与皇帝周旋实在是精疲力尽,可是荣惠亲王年纪尚轻,还不足以与风凌尘抗衡,这也是穆太后心里这么多年以来的心病,遇尘即使封了亲王,去了封地,可还是在朝中没有任何的作为,礼部、礼部、户部、哪有他的位置可言。
崔户见自己说中了太后的肯綮之处便继续言道:“荣惠亲王时年已值弱冠,大好年华,实在不应该荒废下去!”
“那以你只见,亲王应该先入仕哪个方向,礼部还是礼部,还是户部?”穆太后提的这几个地方都是京中的油水之地,他一个堂堂的王爷哪里会得了什么历练。
“以臣之见是兵部!”崔户一语让整个大殿内都气氛紧张起来,徐玉更是汗流浃背未发一言。
“你什么意思?”太后面露不悦之色,“你是想说让荣惠亲王从军?”
“太后英明,皇上为皇子时,因西北军功擢升为太子,定了朝中不可动摇的地位,自此之后太后才开始处于弱势,如果荣惠亲王能够拿到军功,在朝中一样可以无人撼动,大权在握,功高盖主,到时候这步棋便是胜皇上半子!”
“崔户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微臣自然知道!”崔户言辞极快,“微臣明知此言一出会得罪太后,可是还是要说,是愿太后和王爷不要功亏一篑,虽然我胥盛兵力大半归了他喻家,另一半在聂步手中,可是太后,越是如此越不能放任,喻正卿已经倒戈,还不是亡羊补牢的警示!”
这个崔户言辞犀利让穆太后说不出话来,这些事情自己也是想过的,可终究是舍不得风遇尘,西北苦寒之地,镇守回纥边境,看着是太平盛世,实则危机重重,一旦有战事又该怎么办,荣惠亲王自幼长在深宫,哪里能受得住那西北的苦寒。
“太后,请以荣惠亲王的前途作想!”徐玉就势叩头说道,此时的太后显然心里已经有了动摇。
“你们退下吧,哀家有些累了!”穆太后不知道如何回答,却也下不了决心。
徐玉今日带着一个名叫崔户的人面见了太后,这事情可不小,风凌尘四处都安插了眼线怎会不知情,所以立即召徐圭、喻正卿、聂步进宫,共商对策。
“看来他们已经开始野心毕露了,此番这个叫崔户的人是为了说服穆太后同意荣惠亲王入军营历练!三位爱卿有何对策?”显然风凌尘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风遇尘想效仿自己的老路,以军功于朝中入仕,既是自己的成功之路,怎么可能对他没有戒心,尤其是在这个情势不利于自己的时刻。
喻皇后失踪,喻正卿现在还不知道,可也瞒不了几日了,显然这次入宫喻正卿面带怒色,如果喻皇后遇害失踪一事传到西北军中,恐怕自己将全然处于劣势,可谓是雪上加霜。
“臣以为可以以边境安泰为由,推了荣惠亲王入营的请求!”聂步答道。
“不行!推得了一时,可若是真的执意想去,朕也不能横加阻拦!”
徐圭想了想说道:“去也不是不可以,回纥边境连年安泰,没有战祸,就算是小王爷去了,也未必有所建树,而且镇守边境的虎威将军军功赫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王爷想要有所建树还是困难了些!”
徐圭的意思是,让荣惠亲王去又怎样,喻青帆不重用他还是一样的,不过是军营之中厮混度日,没什么军功,自然谈不上威胁,只不过涉及到喻家不能直言罢了。
喻正卿一直未说话,阴着脸,风凌尘知道喻正卿是心中有隔阂,便吩咐徐圭与聂步道:“你二人近来要密切的注意太后一党的动向,不要掩了耳目!朕还与喻大人私下里有话说,你们退下吧!”
“微臣领旨”
殿内只剩了风凌尘和喻正卿,纸里包不住火,已经拖了七八日了,也该摊牌了,风凌尘说道:“大人想必已经知道了皇后的事情,朕尚在找寻,还希望大人稍安勿躁!”
喻正卿因年老略显低垂的眼皮遮住了一半的视线,却还是目光如剑般的射了过来,而风凌尘却因为心虚并没有与之对视。
堂堂胥盛国的皇后,竟然在自己的寝宫凭空消失了,下落不明,这就是他风凌尘给自己归顺于他的见面礼,喻正卿真是无福消受。
喻正卿心里清明,喻孝和是因为为助皇帝铲除太后同党豫太妃而受此牵连,可是自己的女儿涉此大祸,皇帝居然无动于衷,这才是让喻正卿寒心的地方。
风凌尘也知道自己此番过错怕是注定要与喻正卿结下隔阂,可是自己尚处颓势,没有办法与太后摊牌对峙,他也苦无证据孝和就在太后的手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继续寻找孝和。
现在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只希望远在西北的青帆能够体谅自己的一番难处,“喻大人,朕还在找皇后……”这是一句何其无用的话,自己都难言出口。
“陛下,老臣告退!”喻正卿驳了风凌尘的面子,转身去了。
从出云宫出来的徐圭和聂步并肩而行,聂步总是心不在焉的,倒是徐圭一直在嘴没停的说话,“诶,闷葫芦,你说这喻大人今日入宫是不是兴师问罪来的,脸都是黑的!若是此事传到了西北,不知青帆会什么反应,青帆如此疼爱自己的小妹,听到小妹居然失踪,还不得与皇上,”
自己说了半天,见聂步还是一副分心的样子,徐圭连忙拍了拍他说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老乌龟,你怎么这么烦!”聂步看了他一眼,“你担心这么多事你倒是解决呀!也不知道尊夫人是如何忍你每日这般碎嘴子的!”
“我嘴碎!”徐圭指了指自己表示不服,“你最近一天到晚的心神不宁,找皇后的事情可是你的,你到底有没有进展!”
一句话问道要害,聂步心里一个咯噔,“我跟你说,现在把皇后找到了,还有胜算,不然这回太后可是把颓势扭转回来了,变成我们牵着被揍了!”
“哪里那么好找,你去找啊!”聂步撒了个谎。
“我?我手里要是有兵我就把京城翻过来找一遍,就不相信他们能把皇后塞到地底下去!”
“这京城已经翻过来了!”聂步说道,“皇上已经收回了宫中七十二暗卫的令牌,亲自找寻皇后,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没准你这二品大员家里已经被搜了个底朝天,更别谈京城!”
聂步这样一说徐圭眼睛都直了,原来皇上已经不信任聂步来搜找皇后而是亲历而为,看来皇上也是心急如焚了。
“闷葫芦,你不觉得事情蹊跷么,皇后失踪,难道就一个证人都没有?还有之前关起来的那个指认皇后火烧坤宁殿的宫女,从她口里也审不出东西来?”连徐圭稍微费点心思都能看明白的事情,皇上怎么可能看不明白,聂步心里已经有了警觉性,所以他不能等到孝和伤好再做打算了,不然风凌尘的暗卫迟早会发现时自己私藏了皇后。
“大理寺审犯人难道还没有你徐大人明白,那宫女嘴硬得很,始终撬不开!”
徐圭也知道聂步的手段,想必这宫女也是个厉害角色,不然不会被用在这关键的一步上,“可是你可以顺藤摸瓜呀,找一找她的背景总该有什么发现吧!”
“好了,你不要再烦我了!”聂步不再耐心,大步向前走去,倒是徐圭追在后面一直在唠叨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