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与王子同舟……”那一方小舟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四周没了熙攘的声音,似乎连周遭船上的灯光都没了,孝和随口唱的几句《越人歌》,清清淡淡,像是方才入口醇香的茶,一直沿着喉头咽到心头。
孝和与风凌尘两人并肩的躺在船头,她枕着风凌尘的胳膊在看天上的星星,风凌尘扭过头去看孝和,半晌孝和才问道:“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她害羞的捂了下风凌尘的眼睛,却被他捉了去,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在看你醒着时和醉了时有什么不同。”
好像也是,每次他们这样和衣而卧时都是酒醉,要么就是睡得糊涂了,“有何不同?”孝和问道。
“自然是更加的好看!”风凌尘抬手理了下孝和垂落下来的一丝发,“之前睡时自有娇憨姿态,今日双眸清漾更美!”
“你是嘴里抹了蜜吗?”喻孝和单手撑着头问道,这些话真不像是风凌尘说出来的,“你不会是一个与那风凌尘生的一模一样的人吧,然后将那冷冰冰的扑克脸换走了,在我身边甜言蜜语的!”
听她这样一说风凌尘笑了起来,扭过了头不再说话,且闭上了眼睛,今晚他当真是说了这么多甜言蜜语的话,徐圭说要让一个女人爱上自己,就要宠之、爱之、娇惯之,他不知道自己是履行了徐圭的方法,还是将这许久压抑了的情感迸发出来,一股脑的吐尽,痛快了。
“你倒是说呀!不许闭上眼睛!”喻孝和见他偷笑掀了掀他的眼皮,他还是偷笑躺着不动,索性不去捉弄他,复躺下与他并肩挨着。
“孝和,如果是你,你会怎样处理行宫的事情,还有湖阳公主的婚事”,这是风凌尘这几日以来糟心的另一件事,喻孝和心思细腻,所以她很想知道她的见解。
“你查过了那刘小楼吗?就是豫太妃的那个姘头”
“没有!”风凌尘一想到豫太妃给先帝戴绿帽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朕只是为父皇感到不值得,豫太妃当初入宫为贵人,虽身份不高,可深受隆恩,但她并不喜欢父皇,性子总是淡淡的,所以父皇也并不勉强她,吃穿用度都是高出品级的,甚至生了女儿也晋了位,没想到她竟然做出如此不齿之事,让父皇颜面何存!”
男子的自尊心真是奇怪的存在,能够准许自己三妻四妾,强娶不钟情自己之人,却忍受不了寻求真爱,孝和说道:“可我却听了一个与你完全不同的故事。”
“什么?”风凌尘侧过头来,只见她侧脸柔和的弧度在月下闭着双眸。
“一个小家碧玉,虽不是世家女子,可也算是官宦之家,偏偏这个小姐爱慕上了一个唱花旦的戏子,你来我往,暗生情愫,小姐的父亲大为恼火,一怒之下为了断了这一对不般配之人便将自家女儿送进了宫为妃,这位小姐却不慕皇权,整日郁郁寡欢,最后连皇帝的宠爱都失了,直到有一次宫里开宴,请了人来唱戏,竟然再见了自己的旧情人,两人如隔世相见,可惜重逢苦短,心里念着若是能一直在一起多好,最后竟想出一个下下策,擅唱花旦的戏子男扮女装入宫,这位皇妃为了情人甘愿受他人摆布,倒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
风凌尘听得出喻孝和的言下之意,“你是在同情他们?”
“我只是说了个事实而已,她何错之有,错的不过是梦不当户不对的谬论罢了!”喻孝和说罢也觉得这些话多余,反正风凌尘又理解不了自己。
“不如就这样吧,为了保存先帝的颜面,就说豫太妃得了重病去世了,让那一对隐姓埋名归隐算了,至于湖阳公主,她也是个清心寡欲之人,就让她以为母修行之名带发修行,免了公主的名分,既是李琳赐婚的是公主,那不是公主便不能赐婚,所以再择佳偶,岂不完美?”
她倒是冰雪聪明,面面俱到,比自己想的还要周到,风凌尘翻了个身看着身边的人,吻了下她的脸颊。
孝和最后在船上睡沉了,那小船荡的缓慢,像是巨大的婴儿摇篮般,后来风凌尘怎样将她弄回宫的全然没什么印象了,只觉得依稀记得有快马,还有他怀里熟悉的杜蘅清香。
“娘娘,您可醒了,皇上吩咐过了,说让娘娘好生的休息,昨晚未休息好!”碧桃和丹杏将帘子打了起来说道。
“昨夜何时回来了?”孝和扶着自己的头问道。
“哪里是昨夜,是都凌晨了,大概寅时,天都要亮了,皇上亲自将娘娘抱回慕云宫的,还裹着一件大披风,这不还在衣架上搭着呢!”碧桃想起皇上小心翼翼的待娘娘便觉得脸上一热。
怪不得自己没什么印象了,原来是睡沉了,也难为风凌尘抱着自己骑马回宫,可能是昨晚河道上湿凉,肩膀今日起来有些疼痛,“那皇上呢?”
“皇上一早上上朝去了,这会子早朝完了,应该在出云宫补觉呢,不过呀皇上送了些好吃的过来,好几样点心!”丹杏高兴地指了指桌上说道。
大概是宫外带回来的,他们去船上前买的,也没吃几口,光顾着弹琴说话了,对了!她的排箫呢?孝和显然有些惊慌的样子,连忙摸了摸自己身上,可衣裳都已经换了。
“娘娘这是怎么了?”
“排箫,见到一个排箫了吗?”
“娘娘说的可是这个?”碧桃将妥善放好的排箫拿给了喻皇后。
孝和松了口气,将那昆山玉排箫接了过来,若不是这一个活生生的排箫拿在自己的手里,恐怕她到现在回想起昨晚的情景都觉得是一场梦,一场有关风凌尘的春梦。
梦中他们第一次你我相称,他也不再板着脸,而是笑如三如春风,目光宠溺,孝和脸上泛出淡淡的少女萌动,“奴婢也觉得皇上是极宠娘娘的,为了不让娘娘因为抄经的事情哀伤,特地带娘娘出宫,后宫妃嫔哪里有一个有此殊荣的!”
碧桃到底是小女孩儿,喻孝和虽是觉得这梦美得很,可梦终究是要醒来的,风凌尘现在对自己这般好,怕是因为喻氏一族对他有所帮衬,自己在后宫也能抵挡住太后对他的压力,正如当初他为了安抚吃了亏的闵淑妃,一连着几夜宿在瑞雪宫一样。
如果将自己当做皇后,她便和那些女人一样了,如果她还清醒,知道自己是喻孝和,一定要拿回嫁衣离开的喻孝和,她就不会为一个梦所迷失。
“碧桃准备洗漱吧,今日还要完成改抄的经!”喻孝和将那排箫吩咐了丹杏找了一个上好的锦盒装了起来,如娘说的对,这浮雕着凤凰的物件儿,只有皇后王妃才能用,自己只是喻孝和。
胥盛宫中喜用熏香,就连风凌尘平日里都是杜蘅香气怡人,更何况是女子,碧桃便极喜欢用香,滴了两滴香发木犀香油燃了,慕云宫便满室生香。
“碧桃,可知道落了水的闵淑妃现在如何了?”孝和一边提笔抄经一边问道。
碧桃去了三蓝束莲茶碗来,斟了杯新到的西湖龙井道:“闵淑妃自打落水后听闻娘娘不过是被罚抄了一百遍《心经》便负气称病在瑞雪宫中休养,平日里也不出门,皇上也是体恤她,将她的晨昏定省免了,想必是亏了颜面不好意思出来了!倒是沈才人,落水后是真的病了,不过听太医说就是着凉了而已,皇上赏了不少东西,想必也算是安抚了!”
丹杏研磨水放的有些多,孝和示意加些蜂蜜进去,“闵淑妃此番被驳了面子,以她的性格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你们日后出入都要小心些,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不能让瑞雪宫的人钻了口子,明白了吗?”
“奴婢们明白!”
正说着话,果子狸进来报说是四九来了,看了眼天儿,不过是刚过午后的光景,难道风凌尘要过来,喻孝和嫌热素来只穿一件素纱的裙子,若是有外人来了,赶紧加上一件轻薄的褙子,免得太过随意,不过就算是这样,喻孝和照比宫里那些即使暑气最盛之时仍然里外几层的女子要随性太多。
“九公公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喻孝和撂了笔端坐着看着四九朝自己请安说道。
四九见人不笑不说话,“娘娘,万岁爷让奴才过来告诉您一声,眼看着下个月回纥的可汗和阏氏要入宫朝贺,按照礼节,娘娘要随着陛下一同参加朝贺的大典,所以皇上怕娘娘不知道其中的规矩,便着令奴才将这礼部拟的顺序给娘娘带过来,再送来一个教习嬷嬷!”
孝和示意碧桃接下那折子,“辛苦九公公了!”
说着四九便从外面引进来一个年纪不轻的老嬷嬷,这么热的天气里,内外共三层衣裙,看得孝和都浑身一热,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的神情更是一丝不苟,见了喻孝和便行大礼叩拜。
“这是桂嬷嬷,这几日这桂嬷嬷便留在慕云宫,桂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人,宫里的老嬷嬷了,想必一定能辅佐娘娘习得宫里的规矩!”
太后的人,孝和看了眼四九心里明了几分,看来是皇上派四九过来提点自己要小心这个桂嬷嬷的,“本宫明白了,果子狸你送一送九公公!”
喻孝和此时虽是脸上带着笑,可是心里却是一阵的哀叹,这一百遍的《心经》还没抄完,又送来一个桂嬷嬷教自己规矩,怕是不是风凌尘的本意,八成是那穆太后故意而为之。
“桂嬷嬷,今日已是下午,本宫抄了经书也是浑身疲惫了,你先下去休息,明日一早再学规矩!”喻孝和说道。
“那奴婢先行告退!”孝和示意碧桃安顿桂嬷嬷这几日的住行,并吩咐道:“不要怠慢了嬷嬷,知道了吗!”
果子狸送四九出了慕云宫回来后,连忙进去禀报,“娘娘,果然是那闵淑妃使得坏,她昨日晚上去云寿宫给太后请晚安,便哭诉了一通娘娘的不是,皇上又是如何纵容娘娘的,而且还说娘娘这般无礼跋扈,怎能担得起一国之母的尊贵,穆太后听了便以回纥朝贺大典为由头派了这桂嬷嬷来!”
看来闵淑珺也并不是那么没用,除了只会对男人撒娇勾引还知道背后捅刀子,喻孝和喝了口凉茶说道:“这个桂嬷嬷一看便是不好惹的,这几日好歹平安度过去!”
“娘娘怕是不知道,这个桂嬷嬷和那个齐嬷嬷都是太后的心腹,想必就是来折磨娘娘的!”丹杏素来听闻太后身边的两个嬷嬷心狠手辣,这到了身边来真是如同接驾了阎罗王一般心惊胆战的。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吧,太后的人本宫也不能为难皇上去,你们各自小心谨慎便是了!”喻孝和揉着手里的帕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