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慕云宫回来后,风凌尘便一直是心事凝重,龙颜不悦,甚至将下午宣见户部尚书的事情给推了,整个出云宫内霎时间弥漫了压抑的气息,下面的人每一个敢出大气的,生怕皇上这股子无名之火会烧到自己的身上。
“宣聂步!”风凌尘起身面对着身后画着万里江山的镀金屏风,没一会儿四九便将聂步带到了门口,叮嘱道:“大人,皇上这会子龙颜不悦,大人说话做事务必小心行事!”
“多谢九公公提醒!”聂步作了个揖走了进去。
“微臣给皇上请安!”宫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即使是正午时分,关上了门的出云宫还是有些昏暗,聂步略抬头看了眼风凌尘,他负手而立背对着自己,一身秀银绛紫色龙袍。
“聂步,你在行宫安插的眼线可查到了什么?一五一十的回答朕!”良久后风凌尘说道。
聂步转了转眼睛,皇上问起,他便不敢欺君,其实聂步早已经查出豫太妃与男子私下有染,只是一直碍于皇室清誉未敢直言,想着如何以一个好时机向上汇报。
“皇上,微臣当日在琴音阁刺杀皇后的细作,很可能便是豫太妃身边的宫人!而且这几日暗中调查发现,这个宫人的确是和太后的眼线有往来,以书信的方式,想必是太后交代给豫太妃的一些事情!”聂步答道。
“除此之外呢,除了豫太妃证据确凿的与太后勾结之外,可还有其他的发现!”
聂步心中一惊,难道是皇上另派了他人也暗中调查了?所以提前知道了什么端倪?“怎么不回答朕了!”风凌尘转过身来,他本是个肌肤白皙之人,此时脸色在这光线晦暗的殿中,竟是如此的惨白,却是目光凌厉,看得人背上一机灵。
聂步即刻拱手作揖答道:“微臣此番暗查还发现,豫太妃作风失节!”
放在龙案上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风凌尘惯性的眯了下眼睛,“继续说下去!”
“豫太妃身边有一个嬷嬷刘氏,一直是太妃身边的宫人,侍奉太妃多年,这次暗中调查发现,其实这个刘氏是个男子,本是宫外一个唱武旦的戏子,诨名刘小楼,当年入行宫为后妃唱戏消遣,与豫太妃暗中苟且,后来这个刘小楼便男扮女装以丫鬟的身份一直陪在豫太妃身边,二人白天是主仆,晚上是鸳鸯,后来先帝驾崩,豫太妃以出家为由久居于清凉行宫,与这个武旦厮混终日!”
聂步说罢看了眼风凌尘,只见皇上闭着眼睛,脸色冷若冰霜,半晌方才消了怒气,“你可查出湖阳公主是否是先帝的骨血?”
“这,微臣无能,尚未查出!”
风凌尘轻蔑的冷笑了一声,其实还用查什么,聂步不过是不愿意说出皇室血统被玷污的真相罢了,自己记得五六岁时湖阳出生时,这个刘嬷嬷便陪在豫太妃身边了,豫太妃并非极为受宠之人,想必与那骈夫终日痴缠,这湖阳公主岂能是先帝的骨血。
“你退下吧,不要打草惊蛇!还有!”风凌尘突然挑起眼角看着聂步,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朕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至于那个暗中调查的探子,由你亲自解决,然后好好地抚恤他的家人!”
“微臣遵旨!”聂步叩头退下,一出出云宫就好似从黄昏到了白日,看着自己这一身的锦衣官服,明明是墨蓝色的,却此刻像是染满了鲜血,只可惜只颜色,即使染了鲜红的血,外人却还是只看得见其锦衣的华骊,看不出它的血腥。
聂步一离开,风凌尘愤然的将案上哪方古砚掀落在地,黑色的墨汁溅在地毯上污了一大朵那飞龙脚踏的白云。
好一个穆华龄,这一局算他们输!豫太妃这件丑事自己绝对不能声张,为了皇家的颜面,唯有咽在肚子里,他除了秘密的赐死豫太妃和她的内个姘头之外别无他法,那豫太妃为了保住湖阳公主,是绝对不会在临死前将太后的丑事告发出来。
除了白白的折腾了一场他一无所获,太傅说自己有些激进时风凌尘还不以为意,没想到还是太傅说得对,穆太后此时尚未到苟延残喘之时,甚至连后宫自己都无法掌控,与穆太后摊牌为时过早。
他已经与穆华龄斗了十年了,不差这一朝一夕,风凌尘压下了心里的火气,眼下他能做的也就是除了那个碍眼的豫太妃,还有找个由头将沈琳和湖阳公主的婚事推了,毕竟沈琳是自己看中的人,打算日后委以重任,不能留给这样一个身世不清白,毁了皇家血统纯净之人。
上次青梅煮酒没喝成,日薄西山之后,天气凉爽了,喻孝和吩咐了碧桃丹杏将那青梅备好继续煮酒,宫中规矩多,榻上饮茶、饮酒须跪坐,不过这大晚上也没他人,喻孝和也懒得守那些规矩,干脆换了松快的寝衣、裤子,箕踞而坐。
果子狸白天挨了板子,不能下床,若不是自己拿了十两银子贿赂那两个太监,二十大板打下来,怕是人都废了,这宫里还真是没有人情味,随口就是二十板子,那寸许厚的板子喻孝和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头皮发麻。
果子狸起不了床,连个陪自己喝酒的人都没有,看了眼碧桃和丹杏,喻孝和打消了念头,这两位妹妹一个个扭扭捏捏的,陪着自己喝酒浪费风情,索性将一小碟花生递了过去,道:“你们拿着去果子狸的房里喝茶吃了吧,代本宫看看他,他这会儿怕是穿不了裤子,本宫就不去了!厨房里有上好的普洱,你们拿去喝了吧!”
碧桃丹杏走后,喻孝和又是几杯酒下肚,脸色早已艳若桃李,不禁诗兴大发,念着她最喜欢的那一首《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嘭”的一声,门被推开来,踉踉跄跄进来一个人,衣衫凌乱,浑身酒气,居然是风凌尘,手里还提着女儿红的探子,喻孝和见他这幅样子,竟然笑了起来,“你说你,哪里有皇上的样子!”
“放肆!”他虽醉了,却是背脊挺拔,双肩没有一丝的垂落,这骨子里的架子是拿不下来的,“敢如此跟朕说话!”
“我早就对你很不爽了!”喻孝和也是喝多了,啪的一声拍案而起,却是腿麻一时没起来,借着酒劲儿说道:“怎样,不满呀!来咬我呀!”
“朕也忍你很久了!”酒坛当的一声顿在了案上,抓住喻孝和的双肩揽过来,竟真的在她的脖颈处咬了一口,孝和痛了一下,想将他一把推开,到底是男子力气大,这一推竟然没推开,只觉得那咬随即变成了吻,麻酥酥的在脖子上。
被他抱在怀里,抚摩着头顶,喻孝和倒是觉得这混蛋不讨厌的时候还挺温柔的,靠在他的胸膛上,他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杜蘅的香气配上女儿红的醇香,就像是跌进了迷迭香的花海,她今晚也确实寂寞,孤单,连个陪自己的人都没有,这拥抱这么温暖,干脆也抬手抱住了风凌尘的腰。
“朕想不通,朕是天子!他们竟敢逆天而行!内个贱人居然敢背叛先帝!”
孝和在他怀里抬起了头,看着他一张失神的心痛的脸,伸手抚上了他的额头,“别这样,他们看见了你伤心,会得意的!”
风凌尘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吻在她的额头上,问道:“那你呢?”
“我?”喻孝和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不是发过誓么,要互相帮助,你看我们现在不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她伸手捏住了风凌尘的耳朵,又沿着他的太阳穴滑到了他的脸上,抚摸了下他的鼻子,一翦秋水含情默默的说道:“因为我们都一样,都是没有退路的,一身麻烦的人,我比你还惨,我的姐妹和我最爱的人背叛我!”
喻孝和哭了起来,甚至当日知道了陈路与闵淑珺偷情都未曾哭过,大概是忍得太久太累了,还是终于有一个温暖的拥抱,和一个肯听她说话的人了,心里像是一张被揉的稀烂的纸,总算是有人将这张纸摊开、抚平,所以她特别想哭出来。
风凌尘的手指抹去了孝和脸上的泪,语气很轻柔,像是酒醉之时幻想着踩在云端一般,说道:“你哭了,你的对手会更得意!”
喻孝和从他的怀里坐了起来,一把搂过了风凌尘的脖子,拎起那坛酒豪饮了一口,递与他说道:“说得好!我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吃的亏也要让她还回来!”
风凌尘此事也是喝多了,哪里还想她说的什么意思,只觉得喻孝和此时的神情语气搞得他很燃,热血沸腾的,拿过她手里的酒坛也饮了一大口,豪气的说道:“朕!”
就脱口了一个字,自己旁边的人便一头栽进了自己的怀里,不省人事了,这女人酒量还是这么差,风凌尘嫌弃的把酒坛放下,将她抱了起来,他也没力气给她换身干净的衣服了。
索性两人一同歪歪扭扭的躺在了床上,与她相对和衣而卧,那双眼睛此时闭上了,成了一道长长的眼缝,一双羽睫在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悉悉索索,可能是离的太近了,觉得那眼睫像是若有似无的刮擦这自己,觉得痒痒的。
风凌尘想起她方才说过的‘喜欢自己’的话,心里莫名觉得很美,很得意,探身吻上了她的樱唇,吻上了那带着清淡的竹叶青气息的朱唇。
太醉人了,这吻实在是太醉人了,他闭上了眼睛竟微微的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