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这是要出门?”阿黛见伽蓝正在穿斗篷,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过去帮忙。
“整天闷在府里都要无聊死了,出去转转,眼看他们汉人就要过年了,听说外面热闹得很!”
而且她自打嫁过来这么多天都没有骑马,黑风是伽蓝向加塔要的嫁妆,今日正好上街遛遛马,不然黑风整日憋在马厩里也是要生病的。
“阿黛,将黑风牵出来,吩咐我们从回纥带来的仆人,挑选几个身体强壮的护送我!”
既是和亲公主的待遇,加塔对伽蓝颇为慷慨,不仅有丰厚的嫁妆,陪嫁了十几名回纥侍女,还令配送了近百名回纥侍卫,包括黑风在内的百匹良驹。
“奴婢遵命!”阿黛亲自挑选了六个身体健壮的侍卫,在回纥公主出宫那可是要大量侍卫护送的,现在在边城已经是很低调了。
“你们要保护好公主的坐骑不受侵扰,这里不比回纥,知道了吗?”阿黛正在训话,伽蓝一身骑马装,黑色嵌着红狐毛边的斗篷走了出来。
还是一身回纥的装束,大翻领的窄袖衣裙,都是忍冬花纹,为了方便骑马裙子改短了几寸,路出一双黑色镶了金线的马靴。
她的发饰很特别,金冠束发,两边各系了红结绶,耳上一对坠了玉的圆形银耳环,没晃动头时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黑风被困居几日早就不耐烦了,骑在胯下直蹬蹄子,伽蓝手里的牛筋小软鞭都没有打在它身上,黑风便窜了出去。
阿黛和一众侍卫跟在后面跑,侍卫都是受过训练的卫兵,跑起来极快,体力也好,阿黛是死活也撵不上,一眨眼王妃和马不见了踪影,在一眨眼连六个护卫也没了踪影。
正是街市上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为过年做准备,吃的、喝的、用的一应俱全,边城街面上的人似乎都比寻常多了几倍。
“啊!”一声凄厉的嚎叫,“快躲开!”
街面上原本祥和热闹的情形大变,只见一匹黑马从远处窜了过来。
“滚开!”马上的人用鞭子挥去,自幼在回纥长大的伽蓝没见过汉人的集市,没想到道路拥挤,妇孺老幼众多,自己也慌了神。
加上她骑术不佳,黑风又关了几天撒丫子跑起来,当真冲撞了人群,街面上不仅人仰马翻,而且还一地狼藉,不少摊位都被惊慌失措的路人推翻。
“我的孩子!”随着一个女人的哭喊,伽蓝觉得胯下的黑风向前猛地一倾,她敏捷的在地上翻了个跟头总算是没伤着。
原来是一个剑客,用了两个马扎踢过去绊了马,将没及时躲开的,差点被马踩了的小女孩儿救了出来。
黑风摔倒了,好在没受太大伤,又站了起来,伽蓝拍了拍身上的雪,鞭子抽了过去骂道:“混账!”
那剑客一把攥住了伽蓝的鞭子,周围的百姓都围了上来,一旁那个女人还在抱着自己的孩子心有余悸,不停地谢着那位剑客。
“谢谢少侠!阿弥陀佛哟!”那孩子也是吓着了,半天没说话,在母亲的怀里脸色惨白。
“我看你才是混账!”那剑客松了手,用力扽鞭子的伽蓝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看了眼周围,都是与自己相貌不同的胥盛人,而且都沉默着充满敌意。
与自己迥乎不同的相貌,冰冷的眼神,那一双双纯黑色的眸子注视下伽蓝有些害怕,阿黛真没用,还没有带着那些侍卫跟上来。
“街市上策马横行,还差点伤了人,居然还当街叫骂!”那剑客抱剑呵责道,“何其无礼!若是伤了孩子,你要一命抵一命吗?”
群众跟着嚷嚷起哄,伽蓝混乱里也听不懂他们在喊什么,只觉得那一双双眼睛从冷漠到愤怨。
“她是回纥人,她听不懂我们说话!”不知谁喊了一声。
“是回纥人,让她滚出边城!”又不知道哪个人在说话,伽蓝听懂了,心里却愈发的慌张。
这次的呼喊得了附和,众人都在喊着,“滚出去!滚出边城!”人群似乎一点点的缩小,朝着伽蓝而来。
“都走开!让开!”阿黛用生涩的汉语喊道,六个壮汉将人群推出了一条小路,阿黛总算是来救自己了。
“大胆,你们敢对王妃不敬!”阿黛护在伽蓝身前,对着周围的人群喊道,“这可是荣惠亲王的王妃,你们想被关进边城的大牢吗?”
激愤的情况下,阿黛觉得自己超水平发挥,汉语都说的溜了,主要是她掐了腰气势不倒。
“那也是回纥人!”剑客冷眼说道,“守卫边城的王爷居然娶了个回纥女人,还如此的草菅人命,可悲!可哀!”
“何人在大街上聚众惹事?”
来的一队人马是边城府尹,专管边城的治安,都是主帅的亲兵来担任,年根底下街面上本来就乱,还有人群聚集,所以卫兵迅速清理人群,以免发生祸事。
来的人是刘冕的一个属下,有幸见过伽蓝公主,虽和气的拱了拱手,“原来是王妃!”
“既是认得我,还不快将人群散退,我要回府!”伽蓝看着那些敌意的眼睛吩咐道。
“刁民在此聚集,惊了王妃的驾,还不快散退!”那府令态度恶劣的驱赶道。
“身为胥盛的士兵竟然对一个敌国女子卑躬屈膝,她才是横行街市,差点害了人命的凶手!”剑客义愤填膺的指着伽蓝。
伽蓝有些心虚的向阿黛身后躲了下,阿黛给了府令一个眼色,那府令打哈哈说道:“这不是没出人命么,都散了!散了!”
边城民风剽悍,而且走江湖的人居多,若是真动起手来府令也有所畏惧,所以最好能尽快收拾了烂摊子!
“走狗!那荣惠亲王成了回纥人的走狗!”人群里不知谁喊得,令府令颜色大变。
虽是百姓没有跟着附和,可冷漠的眼神里是怨愤,不只看着伽蓝,就连看着府令和那些卫兵都是敌人一般。
“还不动手,愣着做什么?”府令被骂作走狗下不来台,只能差遣士兵将人群驱散。
“王妃,时下街面混乱,您还是回府吧!”府令陪笑说道,“末将亲自派兵送您回去!”
“不用了,我有自己的侍卫!”伽蓝不太喜欢这个府令,感觉他的笑里都藏着刀一般。
说着上马疾驰而去,府令见王妃的马跑远了,面露厌恶之色的吐了口唾沫,骂道:“呸,还自己的亲兵!”
“大人,这么多回纥人,整日在边城持械而行,是不是太不安全了!”身边的一个小卒上前进言。
府令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说话,“这回纥女人是王爷娶得,我们看的是王爷的脸色,不然一个小娘们儿本大人买她的账!一会儿回去如实向刘将军禀报!”
今天白天街面上发生的事情府令向刘冕禀报,不仅说了伽蓝王妃骑马横行街市差点撞伤幼童,还将民众痛骂之事添油加醋说了不少。
刘冕斟酌一番未说话,只是令府令退了下去,看了眼参事刘灼,问道:“此事你如何想?王爷有意与回纥修好,将此事报与王爷,会不会让王爷不悦?”
刘灼捋了捋胡子,思忖一番说道:“将军还是应该禀明王爷,听闻这个王妃在府里大权独揽,时间长了对侧妃不利,若是能让王爷对这个王妃心生厌恶,侧妃扶正的路要好走得多。”
刘冕还考虑了一下回纥与边城的关系,刘灼自己将刘家的利益摆在了明处,不过她说的也没错,让宜君入府可不是为了做小老婆的。
“你说,之前的王妃能杀掉,这个王妃杀得么?”刘冕皱眉的问道,喻孝宜的身份和这个公主可不同,怕是废不得。
“将军,杀不得可冷落得了,如果宜君诞下世子,那比起正妃之位更有优势!”
刘冕同意的点了点头,吩咐刘灼道:“也不要我们使劲儿,告诉你的内人,要多多教导宜君,如何能够侍奉王爷深的宠爱,至少在王府诞下世子,我们刘家在西北站稳脚跟!”
既是有人不想让伽蓝在府里的日子好过,那白日街上的事情就会一字不落且添油加醋的传到风遇尘耳朵里。
当晚,极少回府的风遇尘快马加鞭赶回府中,二更天里将内外四院的五个女人都吵了起来,整个王府灯火通明。
风遇尘站在伽蓝的卧房里,一身戎装,手里还拎着马鞭,气势汹汹的样子让伽蓝心里发慌,她吩咐阿黛将自己从回纥带来的侍卫都叫过来。
这个风遇尘可是杀害过自己王妃的人,不会是哪里不顺气要将自己也杀了吧,毕竟她白日里闯祸了,心虚得很。
“从明日起你禁足房内,不得出门一步!”
“为何?”伽蓝不愿意了,“你说过要给我自由的!”
“这话收回!”风遇尘冷淡的态度让人脊背发毛,“你今天街上差点害了一个幼童,还不知罪,明日起房内悔过,年前都不准出门!”
风遇尘说吧准备离开,没想到刚走到房门口,只见百十来号回纥侍卫带刀正站在门口,他转头看了眼伽蓝。
凶狠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来人!”风遇尘大喝一声,“将这些人的刀卸了!从此时起,本王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你的卫兵,都将他们轰回去!”
“他们是我的陪嫁你无权管!”伽蓝上前一步不退缩的力争。
突然风遇尘有力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就像是掐住了一只鸭子那样简单,门外那些侍卫早就被一身盔甲受持长枪的士兵缴了械包围起来。
伽蓝被捏着脖子,双足都微微的离地,脸憋得涨红,随着风遇尘一步步的紧逼她不停地后退,只听他阴鸷的说道:“你的命握在本王手里,最好小心点!”
突然松开了手,伽蓝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脖子上两个手指印儿,大口的呼气,风遇尘回头吩咐道:“从今日起,府内的回纥下人一律着胥盛衣衫,不会说汉语的,那就做哑巴!”
风遇尘没打算留宿府里,带人向外去,马都等在外面,迎面碰上正往王妃院里赶的府里其他女人,为首的是刘宜君。
“王爷!”四人福了福身子,宜君还斗胆看了眼风遇尘。
“王妃今日犯了过错,你们引以为戒!有人胆敢再犯,严惩不贷!”风遇尘并没有看他们,只是双目视着前方冷声说道。
“妾身谨记教诲!”话还没有说完,风遇尘便走了,骑着马身后一队卫兵消失在夜色里。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有惧色也有遗憾,更多的是失落,好不容易将王爷盼回来了,没想到一顿发脾气之后就又走了。
她们几个女人倒是想终日守活寡一般,如今王妃禁足,她们怕是日后不仅寂寞,还要谨小慎微了。
王爷都走了,那王妃是回纥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听得懂说话,平日里也没什么交情,就不过去了,宜君身为侧妃地位要高些,回身对几个女人说道:“都回去吧,王爷的吩咐都上上心!”
几个女人倒是没把刘宜君怎么放在眼里,都是被送进来的,说是侧妃、夫人、侍妾的,说到底都是小老婆,谁又怕谁!
差点被风遇尘掐死吓死的伽蓝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方才没了影儿的阿黛这会儿在伽蓝的呼唤里跑了出来。
“阿黛,你死哪里去了?”伽蓝被搀扶起来骂道。
“王妃,奴婢一直在外面!”阿黛可不想露面被训斥,所以躲在下人堆儿里。
“我要回皇廷,我不要在这里了!”伽蓝到底还是娇生惯养,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哭闹起来。
“王妃,您如今哪也不能去了,只能留在府中!”
阿黛的话让伽蓝意识到,她没有容身之所了,父王死了她没了依靠,加塔抛弃了她被嫁到敌营,那个风遇尘欺辱自己,性命难保,她当真是走投无路。
伽蓝大哭起来,她想好要复仇的,报复加塔的,可是面对像方才那样的困境,她竟然手足无措,还差点被杀掉,她怕了,怕的想回到从前,有人疼有人护着。
“王妃别哭了,那几院的侧妃夫人们都起来了,听了会被笑话的!”阿黛劝道。
“笑话又算什么”,伽蓝抽泣着,“如今的形势就是汉人说的那句话,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
阿黛听不懂汉人的成语,可阿黛心里明白,像伽蓝公主这样自幼养尊处优,没有丝毫心机的女子,在这样的环境里自保尚难,何谈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