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殿、熏香、宫衣、朱颜,奉皇后懿旨入宫进献嫁衣的风依依见了这些,似乎又从蛮荒之地回到了繁华人间。
胥盛宫娥软糯悦耳的声音,如花的容貌何其赏心悦目,她们身上即使很朴素的宫衣,还是那般的飘逸精致,整个宫廷里和她记忆中一样,整个冬日里都飘散着暖哄哄的熏香气息。
侍女领着盛装打扮过后的风依依朝着慕云宫去,她的手里抱着个黑色的檀木盒子,雕花精致。
“公主在门外等一会儿,奴婢进去禀报!”小双福了福身子。
风依依站在御阶下,想想她当初如何在喻孝和面前咄咄逼人,如今却还是要来求她了,听闻她生了公主,真是可惜了,若是个皇子,怕是太后的位置都提前预订下了。
“公主,皇后召见!”小双引着风依依进去,内殿温暖,进去后小双便侍奉风依依脱了斗篷,怕带进去太多的寒气。
坐在殿上的人可真是几年如一日,丝毫没有变化,上次见面她还未怀身孕,如今已经是孩儿要满百日了,一身素青色的宫裳,未挽云鬓,如同少女般一半青丝搭在肩上。
肤白如雪不见丝毫的疲惫,一双眸子愈发的风采动人,身量苗条,虽坐着也能看得出依旧窈窕,喻孝和虚长自己一岁,可她看起来却宛若少女。
她正在烹茶,一室的茶香,笑的宁静,说道:“别跪了,殿里没有外人,赐座吧!”她说话还是老样子,不疾不徐,一股子慢悠悠的娇气劲儿。
“听说你将那身嫁衣不远千里的从西北带回来?”孝和亲手斟了一碗茶递给风依依,“尝尝,今年的新茶,雨后龙井。”
回纥人很少喝茶,皇廷里都喜爱美酒,尤其是葡萄酒,太久不喝了,风依依觉得自己都要丧失了品茗的味觉,那茶很好喝,可在口中却是泛起一阵苦涩。
“依依不仅把这嫁衣带了回来,还要将嫁衣进献给皇后,这身嫁衣本就是皇后的!”
风依依将那盒子奉了过去,孝和看了一眼示意碧桃接过来,用白绢帕子拭了拭手上水渍。
碧桃将盒盖子打开来,那身熟悉的嫁衣叠的整齐放在盒子里,如同一团睡着的火,静静燃烧,那红色真美,拍卖会上第一次见时父亲便说过,这红色如同流动的胭脂。
这身嫁衣很美,却没有太多美好的回忆,对于古代的喻孝和它代表着政治联姻,对于现代的喻孝和,它意味着家族联姻。
这身嫁衣笼罩下的爱情都是走向毁灭和不幸的,她最初拼死要这件嫁衣是为了穿越回去,回到现代。
可现在,喻孝和在这里有了心爱的人,有了宝贝女儿,她已经对现代的事情记不太清了,包括不知后事的陈路,还有死了很久了的闵淑珺。
孝和起身,将盒子里的嫁衣拿了出来,上好的云锦放在手里如同云彩做成的衣裳,孝和面带笑意的拿着那身嫁衣一步步的走向了冬日取暖的火炉。
皇后居然将那身嫁衣烧掉了!婢女们吃惊,风依依也大吃一惊,“喻后,你不是想要这件嫁衣,为何烧了它?”
火遇了那衣裳烧的很旺,孝和退后,静静地看着那身嫁衣在火舌的吞噬中覆灭、消失。
“往事如云烟,今朝得始终!”
风依依当然不知道喻孝和放下的过去是什么,也不知道她今世重新活的又是什么,她只知道她那邀功的嫁衣就这么烧了,烧成了一股灰,真的如烟了。
“看来你还心疼这身嫁衣,对你来说这身嫁衣也没什么好回忆!”孝和坐下后继续品茗说道。
提起回忆,风依依决定开始以自己的悲惨打动喻孝和,是成是败风依依没有多大的信心,以他们往日的交恶,可能性不大。
但她还是要一试,走投无路的人即使每条路明知是死路也要硬趟过去。
“是啊,有什么好回忆的,都是屈辱、伤痛和尊严的践踏!”风依依无需故作伤痛,回纥皇廷里的记忆本就满是伤痕。
“你当然不知道我有多可怜,皇上这般宠爱你,驱散后宫,帝后恩爱,即使你只诞下公主也百般呵护,我向来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风依依眼里含泪,痛从心来,“阿图什年长那么多,还不把我当人看,本来他不喜欢我,冷落我,将我当做敌人、奸细,可后来为了生孩子,又把我当做配种的畜生,最后还要将我送入营中任人践踏!若不是坚定了信念一定回胥盛,我怕是要死上一百遭了。”
“在她强/暴我时,在他毒打我时,在一群男人侮辱我时,我就死上一千次一万次了!”
风依依在西北时日子不好过孝和有所耳闻,尤其是与秦素映的密信里,她被百般凌辱就为生下孩子的事情更是提的详细。
正是因为她可怜,喻孝和才会宣她进宫,并决定先斩后奏,即使风凌尘还未同意风依依留在京城,她也要为她寻一个落脚的地方。
“你能回哪儿?”孝和问道,“封地你是回不去了,嫁了出去断断没有再回封地的理由,李府你也不能久留。”
“就让我留在宫里吧!”风依依抓住机会哀求道,“我就住在蓝田宫,风芊芊以往住的那个偏殿,绝对不会打搅到任何人!”
留在宫里?孝和尚且为说服风凌尘,早晚会被他知道的,可风依依的样子着实惹人怜。
“好,你先住在蓝田宫!”
孝和想着自己一定会说服风凌尘的,他只是太敏感谨慎了,而且蓝田宫偏远,也不会时常打搅到风凌尘,时间长了风依依没有存在感他也就默许了。
皇后擅自将一个危险人物留在了宫里,慕云宫上上下下都陷入了心虚之中,风凌尘一过来便感觉到了不自然的热情。
“今日怎么感觉不一样?”风凌尘接过孝和亲自递过来的热帕子擦手,一脸茫然地问道。
“哪里不一样?”孝和心虚的倒了杯热茶。
“怎么感觉你今日格外温柔,温柔地我心里有点没底!”风凌尘将茶碗撂在一边拉过她坐在自己的膝头问道。
“那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许生气!”孝和在他衣襟上挠了两下,撒了个娇说道。
“我何时跟你生过气”,握了她的手,风凌尘一脸的享受。
“我将风依依留在宫里了,就安置在了蓝田宫!”
风凌尘温柔地表情凝固了,看着孝和半天没说话,“凌郎,你到底同不同意啊。”
虽然说好了不生气,可是风凌尘不只是有了小情绪,看着坐他大腿的人,板着脸说道:“还需要问我的意见吗?”
“你若是不想,那再商量嘛!”孝和也知道那风依依从西北回来身份危险,她做的过于草率了。
“珍珍啊,今天杨业回禀,这个风依依说是随着商队回来了,可是一路上却有人记得她是被一众身着便衣持刀的人护送到青山城,在哪里才投靠一个商队,她为何要撒谎?那些持刀的人又是谁?你有没有考虑过她可能是风遇尘的细作!”
“对不起,我见她实在可怜,就一冲动让她留下了”,孝和神色有些紧张,一双眼睛也润润的氤氲着水汽般。
“我不知道她隐瞒了很多事情,对不起,我不应该自作主张!”这样敌对的时候,她的这个决定会害到风凌尘的,孝和心里害怕了。
“是我不好!”风凌尘抱了怀里的人,“我应该先将杨业调查的事情都告诉你,不然以你单纯善良是一定会留下她的,而且那风依依也确实可怜!”
自己方才说话太重了,风凌尘不想让孝和自责,只是一时间乱了方寸,这会儿又后悔自己方才的态度。
“那怎么办,我们将她送到哪去?”孝和受伤的小神情问道。
“送到行宫如何?”风凌尘温柔地询问。
还是他的主意比较好,那里都是女人,居住条件也不差,“好,那我明日就去跟她说,让她去清凉行宫!”
“我们不谈她的事情了如何?不是备好了晚膳,一会儿等爱颐醒了,我们一起去看爱颐!”岔开话题,将方才不愉快的事情都忘了。
美好的事情众多,何必让不悦的情绪,不喜的人搅乱了,他和孝和的温柔时光还享受不完。
风依依要被赶走,同是眼线的闵婴也没能留成在王府里,第二天侍女阿黛便又带着王妃的命令来‘驱赶’他了。
“闵大人,这是王妃的赏赐,让大人一路上舒服些!”阿黛带来一些金银,这闵婴毕竟是加塔的近臣,看来伽蓝还是不想与他闹僵的。
“路上用不了这么多金银,请姑娘给王妃拿回去吧,倒是府中,用钱的地方日后不会少了!”闵婴整理好行礼说道,也在变相的让阿黛给伽蓝传话。
她别以为做了和亲王妃就万事大吉了,回纥才是她身后的靠山,这一点事实不会改变的。
“闵大人,一路走好,您的话我会一字不漏的传给王妃的。”
闵婴临行前看了眼阿黛,心里想着,有这样一个颇有野心的侍女在伽蓝身边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伽蓝公主不是个玲珑八面的人,更不是个有大智慧的人,这个阿黛是个宵小之辈,耍些小聪明,在这女人多的王府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惹祸上身。
已经走出了大门,闵婴又折了回来,看着阿黛说道:“姑娘,汉人有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说这话是在警告自己?阿黛看着闵婴骑着马离开了,所有人似乎都在告诉她认命,可她为何就要认,她就不能有个机会翻身给自己做回主?
她被插上一棵草当做畜牲贱卖时,那些贩子说她是小杂种,认了这条被买卖的命;她被选进宫里,教习的嬷嬷们警告道,她是贱籍的奴隶,这辈子得认了伺候人的命。
如今她不想认了,这王府里这么多女人,她也一样有花容月貌,有青春年华,为何还要认命!
王府里女人一共五个,一个异族的和亲王妃,平日里语言都不通,素不来往,就算那王妃会汉语,胥盛的女子也不与那深居简出的王妃来往。
其他女人都为汉人,可也并不亲厚,侧妃之位只有一个,宜君因为是亲信将领家的女眷被封为了侧妃,可是了解的人都清楚,刘宜君是冲着王妃之位去的。
那回纥女人一脸冤气,并不着王爷喜爱,那温温柔柔的刘宜君有没有机会扶正谁也说不好。
至于那两个侍妾更是可有可无的,都盼着自己能当个侧妃也是名声好听。
新婚之夜王爷没入洞房就离开了,不仅没宠幸王妃,其他女人也是没碰过,想想之前的王妃喻孝宜,也是不受喜爱。
这才新婚没几日便传出了闲话,说是王爷其实是身子不行,要么就是有龙阳之好,终日留在军营中。
他从前赏识栾青将军,那栾将军白白净净,相貌堂堂,怕是王爷是喜欢男子才会如此倚重栾将军。
谣言传的多了就会有鼻子有眼,所谓三人成虎,这不边城的夫人们都开始私下里切切私语了,最担心的莫过于刘冕的夫人了。
线是她牵的,媒是她保的,刘家人可都盼着宜君能争点气,最好生下一个世子,最好扶正。
若是这个王爷有龙阳之好,或者是身子不行,那宜君岂不是可惜了,一个侧妃之位不受喜爱,毫无作用,倒不如选了个大将嫁了。
刘宜君入府后也是在边城,而且刘冕夫人又是内眷,平日里进府倒是平常,风遇尘也从来没有制止过,他不常在府上,内眷女子只要没有出格的事,他一概不问。
“宜君,王爷可有宠幸你?”刘夫人问道,屋里就她二人没什么好避讳的。
宜君脸上微微绯红,还是摇了摇头,娇声答道:“王爷甚至没踏进过我的屋子,听闻府里的女人也都未曾承宠。”
看来这王爷真是不正常,就算他不喜欢王妃,可宜君外加两个侍妾还是很漂亮的,他就一点都不动心?
“婶婶,王爷尚在孝中,是不是因此才冷落府中的女子?”宜君问道,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吸引力不够。
“但愿如此吧!”刘夫人心想着,既然嫁入府中那就不差那三年五载,只怕王爷不是因为这个缘由,太后仙逝毕竟时间也不短了。
刘夫人还在安抚宜君,怕她受冷落心有抑郁,劝道:“能进王府,多大的福气,宜君你也不要过于矜持了,虽是尚在孝中,侍奉王爷日常起居也是应该的,那回纥女人懂得什么情/趣,这些都是你扶正机会,知道了吗?”
宜君略略点头,风遇尘都很少回来,她在温柔贤惠,似乎也没什么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