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身为伽蓝公主的贴身侍女已经十年有余了,她比公主长一岁,从稚龄童子起便侍奉公主,除了她自己没人记得她的年龄,没人注意她容貌如何变化,是美是丑。
也没有人注意到她也是从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长成了大姑娘,婢女便是侍奉人的,地位低下,如何能被人注意得到。
阿黛并非纯正的回纥人,生育她的娘胎是一个胥盛女子,父亲又不知道是哪一个回纥士兵,对母亲阿黛几乎没有记忆,连母女分别之痛也没有印象。
大抵出生时娘亲便去了,在她身边的女奴和男仆都是这样的情况,母亲是从边城被抢来的女子,受尽凌辱诞下孩儿却没有父亲,也不知道谁是父亲。
幸运的,那孩子在腹中未留存住,撒手人寰无牵无挂,不幸的便如阿黛这样,被生下却没人抚养,被当做奴隶来回的买卖。
身上留下了一半回纥一半胥盛的血脉,似乎哪一国都不是他们的故土,他们本不该被生下,走到哪一国都会遭人白眼,骨血里就带着卑微。
阿黛在这些人里应该是幸运的,因为她很像回纥人,父亲那一部分的血统起了很大的作用,赐给了她一双灰蓝色的眼眸和立体的无关,正是因为这相貌,阿黛有幸被买入皇廷中做伽蓝公主的侍女。
她原本没有名字,在奴仆交易市场上,阿黛被称呼为‘阿拉哈吉’,大意是杂种,所有等待交易的奴仆都被称之为杂种。
一个劣等的奴仆甚至没有一匹瘦弱的马来的值钱,不过他们和牲口挑选的方法一样,都是看牙口。
未曾退过牙的奴隶更加的不值钱,因为能不能活着长大还不确定,再便宜买回去也可能赔了。
那天很冷,皇廷的内侍官到市场上挑选奴隶,她——六岁的孩子,身穿着单薄的衣衫,破败不堪,如果再晚一点儿可能她就要被冻死了。
那年年景不好,连奴隶都不值钱了,听说有的奴隶主将卖不出去的小奴隶卖给了匪盗,那些传说中的沙漠匪盗饿的时候便吃了那些小奴隶们,就像吃了小兽。
今天再卖不出去,阿黛觉得她就要被吃掉了,所以她又冷又怕,哆嗦着眼睛睁得大大的。
天意如此,那内侍官竟然说她眼睛睁的大,看起来精神,因此被选中带走了,花了两刀币被送进了皇廷,那一年阿黛六岁。
“她的眼睛很漂亮!”阿黛第一次听见有人夸赞她,是一个比她还小的女孩子,碧蓝的双眸,云一般美丽的衣裳,高傲的深情,就是她后来的主人伽蓝公主。
“看来伽蓝喜欢她,那就让她照顾伽蓝吧!”彼时王妃还活着,温柔地抱着公主。
“既然你的眼睛是灰蓝色的就叫阿黛吧!”公主赐名,阿黛恭敬地跪下磕头,身体冷的僵硬,似乎弯折都咔咔作响。
同样是稚龄的小女孩儿,伽蓝公主是那样的天真烂漫,而自己却是满心沧桑,这便是命运。
伽蓝公主爱上了王子加塔,如同草原上矫健的马匹般高大的男子,尊贵的地位,英俊的相貌,还是可汗的幼子。
这样的男子不仅是伽蓝公主会喜欢,凡是回纥的女孩子是都会喜欢的,所以阿黛理解公主的情感。
因为阿黛常常想,如果她也是个公主,那她也会倾慕加塔王子,不!哪怕是个普通民女也好,至少能够爱恋着王子。
可她是奴隶,公主的婢女,要追随公主一生。
在回纥,没有人会娶一个奴隶女,就像在胥盛贱籍的女子也是嫁不出去的,所以阿黛唯一的出路便是等待伽蓝公主成亲,希望男主人会喜欢她,要她做侍妾。
阿黛见识过伽蓝公主对王子疯狂的爱慕,她不敢抱有幻想有朝一日会成为王子的侍妾,所以她绝望,似乎唯一一个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没有了。
后来,王爷说要将公主许给也昆,她心里偷偷的开心,她知道伽蓝是厌恶也昆的,如果真的成亲,她便有机会代替公主侍奉也昆,改变自己奴隶的身份。
可惜,老天总是喜欢让她绝望,不给她丝毫的希望,从出生时安排的命运开始,加塔起兵了,不仅推翻了阿图什,还杀死了也昆,连王爷也死了。
阿黛和伽蓝公主一样的天真,以为加塔王子会娶了公主,好歹她侍奉伽蓝公主多年,就算日后自己成为不了侍妾,也算是看着公主嫁给了自己心爱之人。
盼了一日又一日,等了一夕又一夕,加塔可汗要将伽蓝公主和亲边城,嫁给那个起兵造反的荣惠亲王。
去边城!阿黛的第一反应不知前途是福还是祸,她脑子里很乱,想出了好多她不该想的事。
如果她陪嫁过去,是不是还是有机会成为侍妾,摆脱自己的身份?
不!那个胥盛的王爷一定不会喜欢她,胥盛的男子都太重视门第,妻子身份要高贵,侍妾身份要清白,她哪一点都不占。
那个王爷会不会喜欢她的容貌,阿黛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没自信。
可是,公主讨厌和亲,为此她伤心欲绝,恨透了加塔可汗,以她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讨好一个异族男子的。
新婚的公主性情冷漠,夫妻不睦,她是身边陪嫁的婢女,是不是意味着她有机会代替公主侍奉王爷,只要她能够得到王爷的垂爱。
阿黛因为紧张身体开始哆嗦,就像六岁那年冬天在交易市场,那一年她的命运有了转机,她没有被卖给悍匪,而是被选入了皇廷,逃离了死亡。
这一年是不是老天又给了她一个转机,公主再没有嫁给可汗的机会,而是王府,她又有了能够摆脱自己低贱身份的机会。
“阿黛,你在想什么呢?一脸笑意的?”
“不用你管!”阿黛回了回神。
“哎,你的胭脂给我吧,日后你陪嫁到了王府,一定有好多的胭脂能用!”阿熏想着,反正胥盛盛产胭脂,嫁过去肯定不愁用。
他们用的胭脂都是从边城换来的,用马匹、牛羊,而且若不是大汗登位讨彩头,一年也没有一盒,她也就是说说,胭脂这样珍贵的东西,没人愿意送给别人。
阿黛第一次这样大方,将她手里的胭脂给了阿熏,痛快的连阿熏都不敢相信,没想到阿黛真的给她了。
“拿去吧!”阿黛脸上是一种阿熏看不懂的神情。
阿熏当然看不懂,那是一种野心勃勃的神色,是阿熏这种认命的婢女无法想象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