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圭方才看见栾青抱着昏迷过去的秦素映真情流露的样子当真可疑,那么多人都被埋了,都昏了过去,为何他单单的抱着秦素映‘呼天抢地’的,而且一副你不起来我就追随而去的样子。
他眯着眼睛想继续躺在沙子堆里装死,打算偷听他二人接下来的响动,可是沙漠里的沙子实在是太烫了,他实在是装不下去了,感觉像是覆在热锅上煎烤,徐圭蹭的一下坐了起来,像是起尸一般。
离的不远的正抱着秦素映的栾青吓了一跳,有些虚弱的秦素映也看向了徐圭,“徐大人,你没事吧?”秦素映从栾青怀里挣扎着起身问道。
“我没大碍,就是嘴里都是沙子!”徐圭呸了两口,被沙尘暴卷起来扔在周围的其他人也都纷纷醒了过来,相互把自己的队友刨了出来,可惜还是有一部分将士失踪了,经过一番清点人数,发现失踪了五百余人,还在押运的粮草只丢了两车,丢失了一匹骆驼。
“我的水袋不见了!”沙漠里水是命脉,秦素映缓过来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水袋,而且大部分人放置在马匹上的水袋也因为沙尘暴的原因丢失了。
乐尚被一个士兵搀扶着,走了过来,四下里望了望,他心里知道,这一阵突来的沙尘暴让他们失去了方向,而且偏离了来时的路,眼下漫漫黄沙一颗植物都看不到。
可是乐尚很聪明,并没有直言让军心涣散,反而看了眼秦素映,四目相对两人心里都有数了,“眼下我们要积极地回到原来的路上去,不然就会在这沙漠里渴死,我们损失了大部分水!”
乐尚同意秦素映的话,栾青镇静的指挥着那些将士重新列队,“列队!我们还要启程赶回边城!”他镇静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已经知道迷了路。
“夫人,你可还能分辨得出我们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乐尚经验尚浅不敢做决断往哪个方向去,若是走了相反的方向就会害死整个军队。
秦素映看着成片的沙被吹成褶皱般的痕迹,似乎是从南到北,可见方才那场灾难的沙尘暴是从南到北的堆叠起来的,可仅凭沙子的痕迹,未免太过武断,如何说服众人。
“我相信你,反正我们已经彻底的迷失方向了,不能坐以待毙!”栾青的话给了秦素映信心,她看了眼栾青眼里都是感激和激励,可在已经开始注意二人的徐圭眼里,那对视是火花,是未捅破的窗户纸。
“好,我们一路往南去!”秦素映吩咐乐尚:“寻几匹老马来领队,要嘱咐马儿!”军中的战马都是有灵性的,有着与人特殊的交流能力,所以乐尚趴在马耳朵边上嘀咕了什么,拍了拍那些马方才带领队伍出发。
“夫人,可有些把握?”徐圭在马上小声的问道,只见秦素映摇了摇头,“沙漠里根据植物生长的大小,肥厚,多少,方向都可以确定水源,可是沙尘暴一过,植物都被掩盖,有些被摧残,很难再判断!”
秦素映看了看天,万里无云,下雨是不大可能的了,如果他们找不到来时的路,没有水源,瞒不了身后那些士兵太久,后果不堪设想。
接应粮草的大军遇了沙尘暴耽搁在了荒漠里走不出来,远在京城皇宫里的风凌尘也自然接不到粮草抵达边城的密信,每度一日便是心急如焚,即使在慕云宫里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在外殿踱来踱去。
本来喻孝和在内殿小睡,碧桃打着扇子,怕喻后睡觉时中暑,没想到喻后才睡了没一会儿便醒了过来,“娘娘怎么醒了?这才睡了一刻钟,可是热的难受了,奴婢让果子狸再用冷水浇一遍地!”
“不用了,是我自己睡不着!”孝和翻了个身,七个月的身孕除了肚子凸出来身子纤瘦,连太医都说吃的东西孩子养得好,辛苦大人了。
风凌尘从外殿进了来,碧桃连忙退了出去,“可是我在外面走来走去吵着你了?”他一边打扇一边问道。
“别着急,这才出发了一天,回到边城要用上四天呢!”孝和安慰他,说的声音也比之前未孕时轻柔了不少。
“可有加塔王子部落出兵的消息?”
风凌尘摇头,“真是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加塔出兵了,证明接应的大军已经正常路过部落,可是没出兵,也有可能是出了意外!”
孝和转了转眼睛,握了风凌尘的手,连忙说道:“凌郞应当下道圣旨,安军心!”
“如何讲?”
孝和半躺着,风凌尘调了调她倚着的靠枕,“如果加塔王子部落以此为由散布谣言,说是粮草被劫,岂不是乱了我军的军心,皇上还是下道圣旨给冯常,承诺几日后粮草必到,也好给冯常一张安军心的王牌!”
风凌尘心里乱成一团,这一点他怎么就疏忽了,徐圭、韩为都不在身边,西北的动向牵扯了李琳和杨业的经历,若不是孝和时时提点自己怕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四九,召翰林院编修!”四九刚转身,又隔着屏风驻足说道:“皇上,青衣卫杨大人求见,说是有崔户的下落了!”
“宣!”风凌尘与孝和目光对视,总算是找到这个金蝉脱壳的崔户了。
杨业身高八尺,却是脚步声极轻,地上水湿未干竟然也听不出什么响动来,果然是青衣卫的暗人出身,“微臣参见皇上,娘娘!”
“听说你有了崔户的下落?”
“启禀皇上,青衣卫散在西北的探子来报,说是见到了崔户夫妇,如今化了姓名深居简出,准备逃往西域列国,无奈西北战事一直胶着,一直未能有机会逃走,目前在青衣卫探子的掌控之中!”
本来青衣卫潜伏在西北是为了监视回纥人和找寻秦素映的下落,却是一石二鸟的将这个崔户找到了,逃往西域,果然是个好主意,西域三十六国,只要出了边城,那可就是杳无音讯了。
自从孝和知道了崔户是提出害死喻青帆的凶手,便下了决心要替喻青帆报仇,喻家的这个仇岂能因为他的小聪明就算了,所以孝和遣了青衣卫在全国通缉他夫妇二人,但凡有一点眉目都绝不放过,原本打算逃回老家的崔户夫妻,也是发现没了退路才想着远走西域的。
“将他们抓回来!我哥的仇不能不报,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穆华龄以命偿命,他崔户也要以命抵命!”
命!无高低贵贱之分,每个人只有一条,所以生才如此的重要,荒漠里那几千条性命在苦苦的挣扎,一夜过去,一天又过去,秦素映直觉告诉她,队伍还是没能回到官道上。
原本就因为折损后所剩无几的水要枯竭了,开始有很多人因为渴开始意志消沉,“方向是不是有问题?”徐圭问道,乐尚摇头,双唇已经开始干渴的起皮发白,他也只剩下一点水了,留到最重要的时候再喝。
烈日并没有因为众人的疲惫和干渴有变化,似乎越来越耀眼,晒得沙子发烫,隔着靴子有些烫脚,马儿低垂着头,不知道是路不对还是不愿意走了,嘶鸣了一声终于有一匹倒在了地上。
轰然的倒地像是垮掉的人心,队伍开始不信任向导的方向,渴疯了的人朝着那匹倒地的马冲了过去,杀马喝血,不能让这些人杀太多的马和骆驼,不然这些粮草将送不出去了,栾青持剑而立,怒视那些企图再杀一匹马的人。
“我承诺明日,一定找到水源,现在乱军心者,死!”
他的威严喝退了近于疯狂的人,可是栾青的承诺秦素映并没有把握,秦素映抿了下双唇,她渴的不行,她仅剩的水给了一个身体羸弱中暑的士兵,可她却不想去喝马血,反而觉得胃里一片恶心的翻腾,可能他还没有被击垮意志,再走不出去她也终究会像那些人,疯狂地喝马血。
“喝一口吧!”栾青解下自己的水袋给了秦素映,里面没剩多少了。
“我还挺得住!”秦素映摇了摇头,他的双唇干裂,将水袋塞给了秦素映,“你要活着而且意识清醒,不然我们更走不出去了!”
接过栾青的水袋,她忽然想起自己对第一次进荒漠的徐圭说的话‘荒漠里没有人会将水袋给你!’秦素映象征的抿了一口。
“今天原地休息,我一会儿会去勘察地形,不能再带着大军盲目的走下去!”秦素映看着远方一片荒漠说道,“马儿似乎不愿意走了。”
“我跟你一起去!”乐尚说道。
“你要留下来,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你要带着军队走出去,我们不能一起离开,会引起恐慌!”
“我跟你一起去!”栾青坚定地说道,他的眼睛灼灼的,烈过天上的太阳。
“不行,你要留下,不然会乱了军心!”
“我一定要跟你一起!”栾青上前一步,“我绝不会让你只身犯险!”
徐圭看着你来我往的两个人,愈发的觉得不大对劲儿,尤其是栾青,那满是生死相随的眼神丝毫没有遮掩,“我有个提议!”徐圭说道:“大家都同甘共苦,我们也是瞒不住了,不如如实的告诉士兵们!”
徐圭站在那死马的尸体上,说道:“众将士!我们迷路了,现在秦医官和栾将军要以身试险为我们找寻生路,我们原地待命,等着他二人的好消息,如果他二人就此牺牲,明天一早我们便沿着他们反向的路离开,如何?”
荒漠里独自行动无疑是危险的,面对这样的情形,一股悲愤油然而生,有人啜泣有人振奋,“我们相信秦医官,一定能走出荒漠!”
附和声越来越多,秦素映将水袋折了一半的水给了乐尚,翻身上马,为了节省马匹,与栾青两人共乘一骑往远处去了,其他人则原地待命,等待二人的消息。
黄沙!满眼的黄沙!再强的方向感也走不出去!似乎在原地打转一般,秦素映不停地下马试图找到植物,可惜一无所获,她的双手因为刨沙子有了伤口。
身后的栾青竟然还笑得出来,秦素映皱眉回头看了他一眼,“如果我们找不到回去的路,是不是就要死在一起了?就像是路边的那些枯骨,两具抱在一起的枯骨!”栾青突然觉得这样死在荒漠里也没那么可怕了。
“我才不想和你死在一起,我还要回去,见悟儿和田七!”秦素映瞪了他一眼。
“太可惜了,你就算不愿意,我们还是要在一起!”栾青抱着素映的手紧了些,第一次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如此的放肆。
“别动,你那那边!”秦素映指了指,惊骇的喊道:“是尘卷风!”
尘卷风杀伤力没有沙尘暴那样大,可是掀翻一匹马可太容易了,两人双双落马,落在沙子里连个声音都没有,秦素映爬了出来,朝着栾青跑去,将他挖了出来。
“你醒醒!栾青!”她不温柔的拍着栾青的脸颊,啪啪作响,装昏迷的人还是一动不动,等着她给自己渡气,就像自己救她一般。
秦素映摸了摸栾青的颈动脉,根本没有异样,呼吸也清晰的很,哪里像是昏迷了,分明是装的,朝着他的脸狠狠地抽了一巴掌,疼的栾青坐了起来,捂着脸极其委屈的看着秦素映。
“你就不能温柔点?”说好的亲亲没等到,反而是呼了自己一巴掌。
“这时候你还有心情玩笑!”秦素映起身去找马,走到他的身边伸手给他,“还要坐着吗?等下一个尘卷风来把你埋了,都不用等渴死!”
栾青拉着素映的手上了马,两人继续走着,“我怎么觉得我们再转圈?”秦素映预感不好,天色都暗了,气温也逐渐变低。
“我们休息一下吧!”栾青提议,“你也累坏了,明日一早我们继续找!”
水袋里只剩下一口水了,明日!他们还度的过明日?秦素映觉得自己有些头晕,失水让她体力不支,她相信栾青也一样,好歹自己还喝了些,而他至始至终都没喝过,将他的水给了自己。
“你将水喝了,我们才有力气!”栾青将水袋递给秦素映说道。
“我不渴!”
“你的神智还清醒么?”栾青看出秦素映失水很严重了,可她还是不肯喝最后一口水,月亮和太阳共同挂在天上的时刻,秦素映已经做不起来了。
“不要杀马,你快走,回去,让乐尚继续带领你们,我可能不行了!”秦素映推开他要喂给自己的水袋。
栾青将水袋里最后一口水喝进口中,亲自喂给了不肯喝水的秦素映,“我带你一起回去,我说过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就这句话最没用,喻青帆也说过,可他还是丢下我一个人了!”秦素映迷迷糊糊间被栾青抱上了马,两人也找到来时的路,只能任选一个方向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