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天两夜的跋涉,五百将士终于到了庆阳关,不过此时欣喜还为时尚早,他们要将留滞在庆阳关里的人和粮草一并带回边城才算是完成任务。
不过能够看见接应的人准时到达,徐圭也是欣喜万分,至少他们顺利的走了一遍官道,回去时也能有些把握,为首的三人徐圭只认得秦素映,还只是几面之缘,另外一个年少英朗的少年将军想必就是左将军栾青了,另一个脖子上缠着厚厚的领巾的大抵就是向导乐尚。
“翘首以盼,总算是将几位盼来了!”徐圭拱手向三人拜了拜,他多看了眼栾青,毕竟此番他来西北就是带着一个任务——策反栾青投靠皇上。
见栾青一只手搀扶的姿态托着秦素映,徐圭连忙关心的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来的路上受伤了?”
“无碍,不过是路上马匹受了惊,落马时崴了脚,休息两三日就好了!”秦素映怕自己显得过于矫情,于是推了下栾青扶着自己的手,想独自站立,可栾青却是丝毫不在意,紧握了秦素映的胳膊就没打算放开。
“别站在外面说话了,也能扶秦医官进去休息一下!”
栾青这样一说,庆阳太守连忙上前说道:“左将军说的是,快进城,早已经备好了美酒佳肴为众将士们接风洗尘。”
三日两夜的艰辛跋涉,接下来回去的路上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回纥部落的伏兵,所以能够享乐之时尽情享乐便是,五百将士在庆阳城内一醉方休,徐圭本想将栾青灌醉,顺便套些话出来,看看荣惠亲王在西北有什么猫腻,却没想到这‘孩子’酒量倒是好。
“我再敬栾将军一碗!”军中饮酒从不用杯,徐圭有些不习惯,自己眼睛倒是有些花了,再看栾青,面不改色,一碗一饮而尽。
“休整两日后,便动身前往边城,还指望栾将军,我敬栾将军!”徐圭刚撂下碗,这边庆阳太守又敬来一碗,不过栾青来者不拒,满满一碗又是先干为敬。
本来庆阳太守是按照徐监军的会意要灌酒栾青的,可是这个架势似乎他们两个是不行了,栾青倒是未能会意这两个人想灌醉自己,军中喝酒向来豪迈,而且从来都是烧刀子,今晚这样的酒,实在是清淡的很。
秦素映见徐圭似乎有些不能再喝了,给了个台阶下,提起杯子说道:“今晚上也喝的差不多了,我敬栾将军一杯,也散了,众将士好好歇了吧!”
说罢,秦素映起身,提杯而饮,栾青看着她昂起的玉颈一阵眼热,都被栾青喝的差不多了,乐尚早就醉的不省人事伏在案上,庆阳太守也顶不住了有了台阶立马就下,吩咐了人将乐尚扶回去,自己亲自扶了徐圭往房里去。
栾青未动,看着秦素映,见她起身,上前去扶了她,“你做什么?”秦素映神色慌张的问道,他呼吸带着一丝酒气,本就对他颇为防范,还以为他酒后孟浪。
“当然是扶你回去,不然还能做什么?”栾青拎了她的手臂说道。
“不必了,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大晚上孤男寡女的岂能走的太近。
栾青就知道她这个是牛脾气,万事独立到令人不解,也不再征求她的意见,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还拎了一壶酒在手里,秦素映不敢大声呵责他,怕被人看见。
栾青冷着脸踢开她卧房的门,将她至于床上,拆了她脚上的固定板,脱了她的绣鞋,吓得秦素映一缩脚,却被他牢牢地攥在手里,“别动,捏伤了你可不管!”
“放开,栾青我警告你不要乱来!”秦素映脸上激得通红一片呵斥道。
他却是如同没听见一般,用手沾了酒在她的脚腕上用力地揉按,“你还在逞强,本来没有伤得很重的脚腕,现在都肿了起来,若是没有给你固定,还会更肿!”
他埋怨一般的一边按摩一边说道,“你不是说自己是大夫吗?还医仙,自诩医术高超,我看你是天底下最不会照顾自己的大夫!”
酒沾在皮肤上挥发后凉凉的,被他揉按的地方却是热热的,这冷与热相交替让秦素映心里莫名的悸动,还有他絮絮的责备自己,让她想起了青帆,曾经青帆也是这般,又关心自己又气自己。
栾青见她突然间乖乖地,脚上也不用力地挣扎了,抬起头看着坐着的人,四目相对时她眼睛红红的,噙着眼泪,看着自己,可那目光里却是装着另一个人。
栾青心里有一丝的挫败感,起身想让她好好休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便转身走了,她的眼里看着自己,心里还记挂着自己的亡夫,嫉妒?伤心?无能为力?不知道哪种情绪让栾青心如刀割,像是万箭穿心,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栾青走了,秦素映彻底的沉浸在了失去喻青帆的悲痛里,她抱着双膝一只脚赤着默默地哭了起来,失去!思念!恐惧!这三种情绪自从喻青帆安葬后她便不停地压抑,今日却是溢满了一般的情绪崩塌。
那晚过后,栾青像是在秦素映的眼前消失了一般,本以为他是阴魂不散,没想到以往都是故意的在自己眼前晃悠,不过如此这般,秦素映倒也是打消了自己的烦忧,她终于不再怕有任何误解的流言蜚语了。
押运胥盛粮草的大军两日后要从加塔的部落附近经过,无疑这是一个伏击的好机会,加塔召集了部落里的将军准备计划埋伏行动。
偏安一隅、厉兵秣马近一年的加塔显然要比一年前沉稳许多,自从与阿图什闹翻之后,他便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计划,可是他还在丰满自己的羽翼才能推翻阿图什。
现在皇廷里风声四起,说是阿图什有不孕症,劫了这批胥盛的粮草,或许他就有了举兵的资格,趁势攻回回纥皇廷,自己做可汗。
手下的众位将军主战,临近庆阳,在荒漠里的部落,远离城邦,这些人也是委屈够了,“我们像是被放逐在荒漠里的犯人,阿图什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说得对,我们连穿衣吃饭都要靠自己,与沙漠里的洗劫官道上商队的土匪有什么区别,不如反了阿图什!反正各部落早就对他不满了!”
阿图什为了保存自己的势力,不停地派出不同的部落与胥盛开战,以致一些部落伤亡惨重,颇有抱怨,长此以往阿图什再派出部落征战,就会得到抱怨和婉拒,直到他杀了战败的一个部落王子,惹了众怒。
有反心的部落不在少数,可是大都兵力损耗过重,无力造反,反而越是不满,回纥皇廷赏赐给部落的物资便越少,兵器、粮食、牛羊都有所克扣,所有部落里只有最不受重用的加塔部落实力尚存,却是物资短缺的厉害。
为了生存,加塔王子部落的军队经常洗劫商队,因此被各大部落戏称为‘土匪头子’,也是加塔部落的一个耻辱。
可就在议论纷纷之时,摩尼走了进来,身上的铃铛随着步伐玲玲作响,头上的冠带如同太阳一般,异域的五官,深陷的眼窝,干瘦的身材让他看起来神秘又邪恶,宽大的衣衫罩在身上如同随时会起飞的蝙蝠。
“摩尼大人!”所有人起来向他施礼,回纥人信奉摩尼教,尊称教主为摩尼,就如中原人信奉道教一般,可他们更为虔诚,近乎于崇拜,摩尼很少露面,就算是加塔遇事也要事先求见预约,所以此番摩尼主动出现必有要事。
“王子不要出兵!”摩尼用回纥语说道,他的眼神扫视了所有人,警告一般的说道:“胥盛的蝼蚁们有上天的惩罚,无需摩尼众神庇护的光明子民们去征服!”
加塔脸上现出一丝喜色,恭敬地问道:“不知道摩尼所说的惩罚是什么?”
“飓风!”摩尼口中开始念咒一般,手也在舞蹈着,“光明之神的神威会击垮胥盛的军队,让他们经受死亡、溃败、痛苦!”
沙漠里的飓风,会让他们迷失方向,最后因为疲惫、缺水而葬送在茫茫大漠里,的确是天神的馈赠,到时候等待飓风过了,他们便可策马将粮草拉回部落,不战而胜,为部落保留兵力。
大军在庆阳关停留两日休整后开拔前往边城,将粮草运抵,这是边城驻军下半年的粮草,绝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回去的路上可能会遇上伏兵,所以每个人都神经绷得紧紧地。
就连栾青此时都骑在马上监督着列队的士兵按照顺序守在驮运粮草的骆驼旁,神色凝重,“出发!”他的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喊道。
徐圭与秦素映并辔而行,不停地擦汗,他第一次入大漠,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罪,看着秦素映能有一顶带着面纱的斗笠好生羡慕,“早知道就让庆阳太守也给我准备一顶了,太晒了!”
“我也没想到太守如此细心,本来我那顶已经丢在了半路,没准半路上你还能拾到我丢的那一顶!”秦素映笑着说道。
“怎么行进的如此缓慢?”徐圭问道,他真希望快马疾驰赶往边城。
“沙漠里马匹行进的速度慢,骆驼也跑步起来,本来距离边城没有几百里,却因此要走上三天!”秦素映勒紧了缰绳,她脚上的伤好多了,几乎不受影响,还要多亏栾青,不过似乎那晚过后他便再没看过素映一眼,而且反倒换成了栾青有意躲着秦素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徐圭感慨着拿出水袋朝自己脸上洒去降温,却被秦素映制止了,“明天中午才能到达第一个泉眼取水,不要浪费了水,用没了可是不够喝的,这荒漠里谁都不会把水让给别人!”
徐圭咽了下口水,听劝的连忙把剩下一半水的水袋挂好,早知道他就再备上两个水袋了。
徐行半日,车马安歇少许后要继续赶路,秦素映看着远处的天似乎有些异常,乐尚走了过来,以为秦素映在担心回纥部落来袭,安慰道:“夫人,有栾将军在,想必就算有回纥部落伏击,也会平安度过的!”
秦素映皱紧了眉头指着远处的天说道:“乐尚,你看远处的天,云是不是太黑了,会不会有沙尘暴?”
的确颜色不太好,荒漠里最怕遇上沙尘暴,飞沙会埋人,也会让人丧失方向感,迷失原来的路,如果遇上他们走出荒漠怕是就很难了。
“夫人,如果真的是沙尘暴我们也是躲不了的!”乐尚担忧的说道。
“乐尚你马上去告诉栾将军,让士兵们将粮草、车马都稳固好,人也要尽量捆绑在重物上以免被风吹走!”秦素映预感不太好,她眺望着远处吩咐道。
徐圭总来没见过沙尘暴,所以更恐惧,有些手足无措,秦素映用绳索将自己与徐圭绑了起来,一同捆扎在车马辎重上。
果然是沙尘暴,如同黄色的百丈高巨浪迎面而来,众人恐惧却无处可躲,反向的逃离却还是被吞没,“彼此抱紧,不要乱跑!”
秦素映最后的声音被沙尘暴吞没,栾青与乐尚捆在一处,试图朝着秦素映的方向挣扎而去却被那一股巨浪吞噬,两眼一黑再无知觉。
飓风卷起的风沙袭后一片死寂,人都被埋在了黄沙之下,人、马、粮草、骆驼,一片狼藉,栾青先醒的,他刨出了乐尚,见他咳嗽几声没什么大碍便开始四下里去寻秦素映。
方才生死一线间,他想拉住她的手却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风暴吞噬,解开了手上的绳索,栾青朝着那沙尘下露出一小截白色衣裙的数十里处跑去。
刨出来的不是她,而是徐圭,栾青失望的沿着他手上的绳子找到了深埋在沙土里的秦素映,拼命的将秦素映刨了出来,解开了她与徐圭绑在一起的绳子,抱起她不停地唤着,“秦素映!醒醒!”也顾不上一旁还处在昏迷里的徐圭。
“你醒醒!”栾青掐了下她的人中没有反应,用手将她口鼻里的沙子都掏了出来,她脸色有些发青,用清水洗净了口鼻里残存的沙子,可她还是没有知觉,栾青急了俯身给怀里的人口对口的渡气。
突然一阵咳嗽声,秦素映终于呼出了肺里的那口气,醒了过来,缓缓地睁开眼便是栾青焦急的眼神,“其他人”,她声音微弱,栾青不想管其他人,将怀里的秦素映搂的紧紧地。
徐圭是被晒醒的,阳光太烤人了,他刚抬起头就看见离自己不远处栾青抱着秦素映,吓得他立刻装死的又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