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闲谈的夫人见喻王妃正值新婚却脸上没什么喜色,反而是神色郁郁,下面的人都在传王爷平素里根本不回府,而且前不久还与王妃在行宫里大吵一架,可见是夫妻感情并不亲厚。
方才被喻王妃拿话调笑的那个夫人有意提起此事,问道:“王妃,听闻王爷近来政务繁忙,甚至忙到了夜不归宿的地步,可是真的?”
喻孝宜正在喝茶,挑眉看了眼那女人,有意的是让自己难堪,淡淡的笑了下,放好茶盏,“是啊,忙到三过家门而不入了,而且王爷尚在孝中,为了避嫌连行宫都很少回,王爷这般的孝顺的人自然是要尽心守丧的!”
好在还有一个‘尚在孝中’的名头,不然还真是落得一个笑柄,喻孝宜没打算让那女人得意下去,反过来说道:“这男人啊,不好女色还是有好处的,若是像当今皇上那般痴心一人也是极好的,就怕像你家将军那般,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听说不知道又从哪儿拿了第三房小妾了吧!”
那女人脸色不悦,当众被下不来台,扇着手里的扇子未在言语,倒是一旁一个副将的夫人解围道:“当今像皇上那般的男子也就是天下一个了,我们呀都没这个福分,大家快喝茶吧,泡久了这茶可就乏了,西北的物资向来紧俏,可不能浪费了这喻王妃带来的上好的狮口银芽儿!”
见有人解围自然都跟着打哈哈,众人纷纷举杯喝茶,“也不知道这护送的粮草何时能到!”
“这样的军机大事岂能让我们知道,怕是除了元帅连左右将军都不知道的!”
这些女人开始谈论其他的,其实这些随军的家眷大都是地位比较低的一些小将军的夫人,有的是因为在当地纳的女子,遂在营外安排了个府邸,所以大都出身平平,喻孝宜若不是寂寞,岂能和她们搅到一起去了。
眼看着下半年过去近两个月了,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京城押送粮草过来,押运粮草是大事,为了避免回纥人的伏击,通常是绝密的事情。
此番徐圭从京城押运粮草来西北也就只是元帅冯常和左右将军知晓,算算日子也快到了,为了保证粮草入了庆阳关不受回纥人的伏击,冯常特地派了左将军栾青带兵前往庆阳关迎接。
入庆阳关至边城这一段是官道,但凡有大型的辎重都逃不过这一条官道,这一段漫漫黄沙向西北绵延,一旦偏离了官道便会误入无边无际的大漠。
挨近这条官道的回纥部落王子名叫加塔,能征善战,骁勇无比,而且正值壮年,他是阿图什的幼弟,颇具野心,阿图什为了提防加塔,将他安排在了离回纥皇廷最远的封地。
每年这个时候加塔王子都会想尽各种办法骚扰运送粮草的队伍,自从喻青帆任主帅,重创过一次加塔的军队后,加塔部落方才安定了几年,如今喻青帆被刺杀,所以今年的形势颇为严峻,冯常特地派出了自己的最看好的栾青,希望不要出任何纰漏。
栾青虽然骁勇善战,而且足智多谋,可他有一个缺陷,那便是不熟悉官道的情况,他虽在边城驻军多年,从未跟随过喻青帆去过庆阳关,那里大漠茫茫,一旦迷失方向便不战而溃。
回纥人对于大漠的方向感向来比胥盛军队要好,无疑这成了最为严峻的一件事情,徐策不在,冯常身为主帅不能离开,付冰已经被处死,能随从的乐尚年纪尚轻,将所有重任委于他,未免太冒险了,冯常想破头也再想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我随军前往护送粮草!”就在大帐里一片死寂之时秦素映进了来,看着冯常说道。
喻夫人?她的确是最佳的人选,既可以身为医官又可以作为向导,曾不止一次随从喻青帆进出官道那片大漠,要比乐尚经验丰富得多。
“我同意夫人一同前去!”乐尚无疑是最高兴的,若是一人负责向导,他心里还真的没底。
冯常没有其他人选,只能点头嘱托道:“夫人,此番路途艰辛,辛苦夫人,我代三军将士叩谢夫人大义!”
众将跪在秦素映的面前,她扶起了冯常,“举手之劳,还请元帅能照顾好悟儿和田七,这两个孩子就托付给您了!”
监军徐圭徐大人没有押送的经验,所以队伍到了庆阳驿便停止前进,庆阳关内有大量的守城将士,回纥人不敢乱来,所以他们要等到接应的队伍到来方能进入那一片黄沙的大漠中。
徐圭下马,吩咐手下将粮草安置好,自己登上了城楼,目之所及尽是黄沙和稀稀拉拉的水草,徐圭问道守城的将军齐璠,“这不就是一片荒漠,何来的官道一说?”
“监军大人,那些水草便是官道的风向标,如果走的正确了,百里之后便能看见取水的泉眼,若是走歪了,那就是通向死亡!”
“真的有这样的可怕?”徐圭看着没有界限的金黄色故作镇定的问道。
“大人,官道两旁全是葬身的尸骨,抛尸荒野,有的不过离水源几里路,所以即使没有回纥人的袭击,缺乏有经验的向导,也是走不出去的。”
徐圭莫名的现了几分敬畏,此番押运希望能够平安,不要误了西北将士们的粮草才是,“齐都护,左将军何时到?”
“据密信,不出意外三日抵达庆阳关,休整一夜后启程前往边城!”三日,徐圭心里眺望远处默默地念着,希望接应自己的左将军也能安全抵达。
……
一早接应粮草的大军五百人从边城出发,按照计划他们到达庆阳关之后,带领守城的将士两千人随行到边城,也作为边城守军新募的士兵。
烈阳高照,队伍行进的并不慢,按照计划,他们会在今晚遇到第一个泉眼取水,继续前行,栾青看了看与自己并辔而行的秦素映,她带着斗笠,偶尔被风带起的轻纱,能够看见她宁静的脸。
“没想到你还会骑马,我第二次见你时你坐在马车上!”他主动搭话。
“我在军中数年,岂能不会骑马”,秦素映依旧目视前方,语气淡淡的答道。
“你今年有多大?”栾青突然冒昧的问道,他只是好奇,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个少女,二次相见没想到她却是刚生了孩子的少妇。
秦素映的目光少有的停在了他的身上,那眼神是带着一丝愠怒的,只听她答道:“我要比你年长许多,而且还要警告你,随意的询问女子的年龄,实在是太冒昧了。”
栾青话多的还想问什么,只见秦素映勒住了缰绳,喊道:“乐尚,队伍原地休息吧,用午饭,休整过后继续赶路,晚上我们要赶到第一处泉眼。”
乐尚点了点头,示意全军休息,栾青见秦素映下马,自己从怀里掏出吃的向她走去,他带了好吃的,打算分给她,而她却是朝着路旁那些尸骨走去,“你要干嘛?”
见秦素映蹲在地上准备将那些枯骨都埋了栾青问道,“你不是看见了吗?我要安葬了这些尸骨!”
“你又不认识他们”,栾青看着跪在黄沙里的女人觉得她古怪,第一次见面她便给自己的敌军包扎伤口,现在又给不认识的人安葬。
“可他们是穿梭在这官路上枉死的人,可能是胥盛的传令兵,也有可能是胥盛的商人,你可听过一句话,青山处处埋忠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她的神情从坚毅又变成了哀伤,星辉的眸子里一丝的暗淡,栾青很想安慰她,却又不能想安慰兄弟那样蹲下来拍拍她的肩膀,于是便帮她安葬那些尸骨。
“第一次见你将‘痒痒粉’置于你的手上没有受太多的苦吧”,秦素映问道。
“幸好徐医官见过,不然还真是要抓烂了手都不知道缘由!”栾青笑了笑,像个孩子一般,生了一副笑眼,皮肤晒成小麦的颜色,牙齿很白,西北的将士多是这样,让素映又想起了也是这般的喻青帆,她低了头继续埋了下一具尸骨。
虽然她哀戚之时很漂亮,可是栾青还是希望能看见她的笑脸,像面对悟儿和田七时现出的笑脸,也对着自己星目生辉。
秦素映起身从预备的干柴中取出许多长的木柴来,一个一个的深埋进了沙中,系上白色的布条,远远看去一排,也像是一个简陋的墓地了。
“你是有准备的带了多余的干柴?”栾青问道,荒漠中过夜要燃火堆,所以随军预备干柴,明显这次出行带了很多很多。
“是啊,不止一次走这条路了,每次都有新的尸骨,今晚我们到达泉眼时你还会看到那里不远处也有很多孤坟!”秦素映拍了拍手上的沙尘上马,示意乐尚集结军队准备赶路。
队伍在荒漠里继续前行,栾青已经热得将外面一层软甲脱去,敞开了前襟,他的前胸有一处明显的伤疤,受伤时应该很重,而且处理的也不够好,秦素映作为医生本能的对伤口敏感,心里也在暗想,如果这是徐平处理的那他就是把自己吩咐的都忘到脑后去了,留下这样丑陋的疤痕。
秦素映看向自己敞开的已经,栾青低了头看了眼,对自己的腹肌很满意,规规整整而且是古铜色的,他很得意的将前襟又拉开的大了点,心里在得意的想着,自己的腹肌看来不只吸引少女,现在连严肃地少妇也难以抗拒了。
“乐尚,我们行路的方向有没有问题?”秦素映策马前进几步问领头的乐尚。
“夫人,应该是没问题,你看水草的方向,明显的茂盛了,说明我们离水源近了!”乐尚指着那些水草说道。
自己拉开了衣襟她却不看了,栾青孩子气的瘪了瘪嘴,他才不将前襟儿系上,说不定一会儿她又看过来了,可惜直到日落之前秦素映并没有对栾青的腹肌再感兴趣,不过倒是日落黄昏时,秦素映继续对着栾青的腹肌了,因为他晒伤了,需要上药。
军中不止一个晒伤的,所以秦素映先医治了其他晒伤的将士最后给栾青上药,“嘶,轻点!”他心里嘀咕着这个女人下手从来都这么狠。
“你把衣服拉开的那么大做什么?就属你晒得最严重,明日将衣服穿好,记住了吗?”她的语气很严厉,栾青看着她宁静的脸笑了笑。
“我看看你腰上的伤”,素映拉开他的衣服,患处已经开始褪痂了,长出的新肉粉白色,“恢复的不错,看来你有听话。”
面前这具年轻的身体,却是伤痕累累,胸前一处刀伤,几乎贯穿身体,腰间一处箭伤,现在还有晒伤,这些在西北卫国的少年郎方才是胥盛的栋梁之才,那些在京中终日喝酒吟诗的世家子弟现在想想都不过是脂粉堆里泡大的绣花枕头。
“你这刀伤怎么来的?”素映一边整理药箱一边问道。
栾青很喜欢她漫不经心时的样子,眉眼舒展,冷冷清清的,却是别具一种风情,他无法想象自己已经完全的迷恋上了面前这个刚刚丧夫的女人。
她的眼角眉梢都是栾青未曾见识过的那种美,在她面前她是神秘的,自己像是一张白纸,通透而纯洁,“战场上留下的,被一个回纥将军砍得,不过我杀了他,因此我得到了副将的位置,王爷提拔我的,荣惠亲王!”
秦素映的手一顿,是啊,西北现在能称上王爷的就是荣惠亲王了,平西王喻青帆过世了,她的夫君,素映的手抖得厉害,将一瓶跌打损伤膏撞倒,栾青看着她的脸色,将那一瓶药扶了起来。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人死不能复生!”每次她哀伤时栾青都能看得出来,所以他安慰道,虽然他们相识不久,可是他却是像能感应到秦素映的心思一般。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管好你自己!”她突然翻脸了,提起药箱走开了,栾青看了眼远处红红的火烧云,不落的太阳,叹了口气。
大漠里气温变化极大,白日里灼人的沙子,日落后便渐渐冰冷,每个人若是不想冻死要么相拥而眠,要么裹上厚厚的衣被。
栾青警惕的守在火堆旁睡得很浅,行军之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休息方式,作战时他可以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在他手边不远的秦素映睡得并不好,即使在梦里她也在轻轻地啜泣。
走近了,能够听见她呓语着,“青帆,不要离开我,回来……”
栾青用自己粗糙的手指揩去她脸上的泪痕,握紧了她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她的背,她睡得安稳些了,可却也握紧了他的手,栾青不想吵醒她,便随意靠着被她握着手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