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卫接到从泉阳传来的指令便派人守在崔府门外,可是半天过去了丝毫不见有任何的响动,范增亲自带着两个暗卫潜入崔府,果不其然,崔府已经是人去楼空,范增觉得事情不妙,连忙吩咐身后的暗卫道:“你留在这里守着,有任何异动随时禀报,你随我去城门!”
范增快马赶往城门口,一袭青衣既是不用出示令牌都知道是青衣卫的人,白日里青衣卫也是面具遮住眉眼半边面,守城的侍卫知道青衣卫是得罪不起的,小跑的迎上来,“二位大人是有何事劳烦至此?”
“自是公务在身,出入城记录簿拿来!”范增吩咐道,“还有此刻出入城要严格查明身份!”
“大人你看!”身后的暗卫在记录簿中找到了一条可以记录,是在子时三更,扶灵出城,登记人是崔王氏,范增即刻拿着记录簿上马,向徐府策马而去,杨大人临行前吩咐他,如果任何事来不及向他禀报,请示徐大人便可,若想追回这个崔户,找到线索,耽搁不得。
崔户暴病而亡?而且他夫人匆忙的扶灵出城?哪一点都看上去都可疑,而且是在徐圭忙于料理喻府的事情时就向户部递了折子,徐圭看着记录簿,吩咐范增道:“你派人出城去追,将崔户一行人生的死的都带回来,你亲自带人搜查喻府,我这就入宫向皇上请抄家的圣旨!”
线索,如果能留下任何的线索,徐圭在匆匆赶往宫里的路上脑子一直在飞快的转着,崔户为何要逃?很显然跟青帆的死脱不了干系,为了活命,他不得已装死离开京城,因为他知道一旦案子查出来与他有关,他会没命,徐圭并不抱太大的希望能在崔府找到什么证据,这样一个聪明的人,能留下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还有太后党,如果崔户诈死逃走,他手里有任何指认太后的证据,会让他离开,唯有这个崔户没有丝毫的价值了,他们才肯放心让他离开,不然以徐玉和柏超之辈岂能如此好糊弄。
范增得了徐圭的命令带着青衣卫搜查崔府,没有抄家的圣旨,即使是青衣卫也是行事低调,关了崔府的大门暗中做事。
书房的每一本书,卧房甚至床褥之下,一一搜查清明,“大人,这有一张字条有些奇怪!”范增拿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暗夜卫’三个字,很显然这是一个组织,一个御史台的文官为何要写这三个字,范增将字条放在怀里,问道:“可还有其他的线索?”
“回大人,没有,府内再无异常,而且离开仓促,很多东西并未带走,屋内的首饰盒甚至还有几盒价值不菲的胭脂,崔府清贫,这样贵的胭脂都不带走,可见是着急逃命顾不得太多!”
“你等即刻传信给杨大人,将崔府的情况汇报清楚,我这就将证物交予徐大人呈给皇上!”范增上马,一路飞驰而去。
风凌尘从相国寺匆忙赶回时徐圭正等在出云宫外,孝和安置在宫外后他也安心了不少,披风未来得及解下便问道:“杨业可有消息?听说今早抄了崔府?有何发现?”风凌尘昨日未上朝,那户部有关崔户病亡的消息还是方才四九告知他的。
“皇上,杨大人应该今日傍晚之时才会到朔州,我们迟了一步,崔户的内人王氏昨晚三更之时已经带着崔户的尸身出城,手执出城的令牌,青衣卫已经出城去追,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这张崔府搜出来的字条!”徐圭呈了过去,补充道:“这张字条就放在抽屉里,可见这个崔户是料到皇上会去查抄崔府的,所以留下了这样一个证据,也可能是一个误导。”
暗夜卫!风凌尘眉心一皱,捏着纸的手指泛白了许多,并不是误导,风凌尘心里有数,太后手里也有一只特务组织,不亚于青衣卫的势力,这么多年做了不少勾当,青帆武艺高强,能够埋伏刺杀青帆的人寥寥无几,他早就怀疑与这股暗卫有关。
“这不是误导,给朕弄明白这个暗夜卫!”风凌尘将字条放在桌上吩咐道。
案子是迫在眉睫的,这桩案子就是她与太后的决战,穆华龄已经先发制人砍去了自己的臂膀,风凌尘还在徐徐缓缓地在风遇尘身边安插眼线,他有点想嘲笑自己,竟然还不如一个女人来的果断干脆。
“西北的情况如何?”风凌尘问道,喻青帆过世本应是秘不发丧,以求迷惑回纥人不敢轻易出兵,可风凌尘并没有这么做,边城的间谍战早已经如火纯青了,知道喻青帆的死瞒不过一朝一夕,与其被对手发现,打个措手不及,不如提早做好准备。
“陛下,圣旨已发,令冯常代元帅一职,率喻家军抗回纥,并且以回纥暗人刺杀喻将军为名义在军中散播,全军缟素迎敌,为喻将军报仇,为胥盛雪耻!”
哀兵必胜、骄兵必败的道理,就让青帆的死成为激励喻家军最后的良方,青帆的死让风凌尘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冯常虽然是一员猛将,可他年事已高,若想固守西北铸一扇大门,将回纥人关在门外,不然边城永无宁日,阿图什野心勃勃,他却是失去了自己最得力的战将。
徐圭看得出风凌尘的哀愁,进言道:“陛下,今春武举一定能够择出武艺高强之辈,天佑我胥盛!”
“瑞珏啊!”风凌尘背对着徐圭,口气里有一丝的无奈,“你可知一将难求,青帆在西北十年,朕为皇子在西北营中时他便是先锋官,固守我胥盛常年安宁,如今他英年早逝,如何再给朕十年去寻一个青帆一般良将,如今西北未平,南方海盗猖獗,朕真是希望天佑我胥盛了!”
徐圭看不到风凌尘哀伤可悲痛时的表情,他也难以想象,唯有心里暗恨,自己没有提枪上马安天下的才能为天子解忧。
春夏交汇,雨总是夜里偷偷的来,在无声中一场又一场的带来炎热,此时赶到朔州的杨业早已经被雨浇的半透,他脸上黑色的面具遮挡住他疲惫的面容,下马直奔停尸的地点。
朔州要比京城冷得多,湿了的衣衫在夜风里冰凉凉的一片,这临近西北之地如此的荒凉,甚至这里的官吏身上都带着一股子蛮气。
“你是验尸的仵作?”杨业便问道便看了眼棺椁里的尸首,果然是平西王,这样一个英雄此刻躺在那里,再无生机,一身的血污。
“小的便是验尸的仵作!”颤抖的带有浓郁的地方口音答道。
“说说你验尸的结果!”杨业吩咐自己从京城带来的仵作重新查验一般,坐在一旁听那个仵作禀报,拿起验尸的记录簿,字倒是极为的公正朴素。
“回大人的话,平西王身上伤痕很少,一箭致命,从背贯穿至前胸,穿心而过,竹林中有大量喷溅的血迹也足以证明!”
大理寺的赵仵作检查之后朝杨业点了点头,那小吏说的并没错,身上除了致命伤之外并无其他伤口,可见除了暗处放冷箭伤人,以平西王的武艺是不可能被杀的,反观另两个侍卫则一个是刎颈而亡,一个是剑穿腹而亡。
“箭呢?”仵作赵俭问道,尸身上的箭明显已经被取出,留下致死的箭至少可以判断暗杀者的身份。
“大人,从平西王的尸身里只找到这一只断剑!”小吏呈了上去,赵俭与杨业仔细的检查,发现这只残箭明显是被蓄意斩断的,断口处整齐。
“而且并不是贯穿心口的箭,而是在平西王的靴中找到的!”
小吏的话让杨业眼神一聚,这只箭是喻将军拼死留下的!将军想必心里明白,胥盛不得私造箭矢、兵器,所用的铁、竹均可追溯源头,所以才会临死前留下这一证据。
杨业将那一小段残箭用帕子包裹好,贴身携带,“来人,架火把,连夜去野竹林!”今晚有雨,一夜过后不知道还会少掉多少的证据。
林中是淅淅沥沥的声响,冷的披着披风都有些牙齿打颤颤,杨业举着火把一点点的查找痕迹,很显然现场有人收拾过,这里并不是暗处一个冷箭,而是有一场箭雨,那些箭被收拾干净,可是留下的印记却是收拾不干净,在竹子上擦刮留下的痕迹,被竹叶掩埋的土地上的小坑。
“大人你看这里!”赵俭在厚厚的竹叶之下找到了残剑,显然是凶手未清扫干净的残余,同样是断口处整齐,杨业想到了玄机剑,削铁如泥,能将竹箭和铁剑削的如此整齐的,可见是玄机剑无误,既是玄机剑下的一定都是敌人的兵刃。
杨业将那块残剑用帕子裹好带了回去,试图用这两样东西确认出刺客的身份,这一趟朔州他也是没有白来。
朔州微雨,可千里之外的京城却是晴朗的,夜里天上的星星像是散了一地的珠子,颗颗圆润,不过这并不遂崔氏夫妇的心愿,他们恨不得今晚上天色昏暗,最好是人迹罕有,因为他们在逃难。
驾车已经过了松阳岗了,前面便是人群密集的镇子了,按照崔户的吩咐他们改弃了棺材,乔装改扮继续逃命,可是此刻躺在棺材里的崔户可能是安眠的汤药喝多了,还是睡着未醒。
“夫人,老爷莫不是真的死了吧?”丫鬟香儿害怕了,颤颤的说道。
“少胡说,还不快帮把手!”王氏说着将棺材里的人拉了起来,不能等他醒了,怕是现在后有追兵,如果不能驾马逃命,他们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早晚得被青衣卫捉回去。
“香儿,你和安子将老爷拖到溪边去,三个人费力的驮着崔户到了溪边,将他的头浸在水中,“别时间太长了,得让他清醒过来,老爷就是睡得太沉了!”王氏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反正都这步境地了。
香儿和安子不敢,王氏亲自撸起袖子将崔户的头向水里按了几下,果不其然那冰冷的溪水让他有了意识,迷迷糊糊地缓了过来。
“崔户,快看看我!”王氏扇了他好几个嘴巴,崔户眼睛也睁得越发的大了,喊道:“夫人啊,这是到哪里了?”
“过了松阳岗了,你快醒醒,咱们就要到松阳镇了!”
崔户自己又扎进溪水里清醒一番,连忙换了衣裳,带着王氏上了马,弃了车,这样也能逃得快些,“老爷咱们可是要去松阳镇?”安子上马驮着香儿问道。
“笨蛋,白跟着老爷这么多年了!”崔户骂道,“有条山路往山东去,这条山路是每当山东闹饥荒的时候,封城门,灾民趟出来的,我们就走这条路!”
此时的崔户对能逃得过青衣卫的追捕完全没有把握,他只是抱着跑一步算一步地想法,他七岁那年他老娘给他算命说是他这个人命大福大,大腿上生了三颗痣,所以崔户坚信,自己命大福大不会在年纪轻轻的三十二岁就死掉,所以他咬着牙上了这条不知道输赢的逃命的路。
崔户此时来不及后悔他当初变卖家产上京赶考,为了谋得一官半职在京城耗了多年的青春,他一直以为自己脑子够聪明,胆识够过人,就可以混的风生水起,可他没意识到,京城的漩涡太大,像他这样的小鱼小虾早晚会葬身海底万劫不复。
他恍悟的不晚也不早,在千钧一发之时挣脱漩涡,哪怕是殊死一搏好歹也比就此沉沦的强。
夜入三更了,打更的声音寂寞的敲了三下,风凌尘坐在出云宫的榻上看着窗外的漫天星辰独酌一壶酒,四九取了件披风进来给皇上披好,斗胆劝道:“皇上早些休息吧,娘娘若是知道了陛下如此忧愁国事,可是会心疼陛下的!”
劝不动就用皇后来压,风凌尘放了手里的酒壶,问道:“皇后今日怎么样?”
“回陛下,探子飞鸽传书来报,说是娘娘安好的很,今日除了诵经之外便是休息,太医的脉案也是母子平安!”四九答道。
风凌尘又提起放下的酒壶,饮了一口,他心里瞒的辛苦,这一个月可以瞒过去,可之后漫长的几个月呢,还有此时的西北,没有良将,大敌在前,如果孝和能给自己主意,他或许就不会这么无助,大抵是习惯了与她相互扶持,风凌尘都忘记了之前那么多难熬的夜都是如何一个人挺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