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把胭脂两个手都把脉后,从屋里出来到了正堂,“时日尚浅,还需等些日子方能确诊。”“几成把握?”罗妈妈忙追问。这大夫也是京城专攻妇科的名医,怎么能不确定呢?
“这…。十之七八…”大夫被问住,“过些时日,等脉象显了,老夫再来给夫人看看。”即便是有了,也才刚刚上身,十多天,他怎么敢确定啊!
吴子川有些头懵的送了大夫出门,又愣愣的返回屋里。
罗妈妈和万妈妈互看一眼,都一副想欢喜又不敢的样子,看聂子川愣愣的,就道,“要不请个太医来?”
吴子川似是没听见般,又伸手搭在胭脂手腕上,却还是什么都诊不出来,有些懊恼他脉学不精。
“少爷?”罗妈妈轻唤一声,“淮南王妃给过少奶奶名帖,要不奴婢拿着名帖,去请个太医来再诊一诊?”
“去!”吴子川道。
罗妈妈开了箱笼,拿了淮南王妃给的名帖,就坐了马车出门,特意请了专攻妇科小儿的王太医来。
吴子川在大门口处迎了王太医。
王太医客气了几句,就给胭脂仔细把了脉。也是同样的话,“现在脉象不显,需等过些日子方能确定。”
看他连个十之八九都没有,罗妈妈知道在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是给宫里的贵人看诊,平日里谨小慎微,话都不会说满,不由的心下着急,想立马要个确切的答案。
吴子川却是不敢问,一颗心被抛在空中一样,无所依存,偏又落不下来。
罗妈妈给诊费的时候,小声问了王太医,“实不相瞒,我们少爷自小病弱,成亲几年未孕……还请王太医给我们吃个定心丸!”
能进太医院侍奉皇亲的又岂会是无能之辈,王太医肯来给一个小翰林之妻看诊,也是看在淮南王妃名帖的份上。想到胭脂正给玉文郡主减肥,连那工部尚书府的周昌也听话训练,就给了个准话儿,“吴夫人十之八九是有了,只是刚刚上身,脉象不够显。”
罗妈妈欢喜的眼眶都红了,连忙跪下给王太医道谢。
王太医笑着请起来。
吴子川脑中一片空白的送王太医出门。
万妈妈看他走路都同手同脚了,和罗妈妈喜不自胜。
“先不能说!”罗妈妈忍着喜意。
吴子川却没听见她的话,又同手同脚的走回屋。
太过期盼,真的得到,便无所适从了。
深深凝望着床上酣睡的小人儿,吴子川轻轻的抱起她,搂在怀里。
正好梦的胭脂嘤咛一声,懒懒的伸手搂上他的腰,继续睡。
吴子川想紧紧的搂紧她,又怕碰着她,轻轻的不敢用力,贴着她的头发,深吸了一口气,埋在她柔顺的头发里低喃,“胭脂,你终于有孩子了!你盼的孩子来了!”
胭脂睡醒的时候,吓了一跳,“你…你干嘛?”这家伙不午歇,睁着眼盯着她睡觉,还离的这么近。
“吓着你了?”吴子川看吓着她了,心跳漏了一拍,急忙抱着她轻拍。
“嗯。什么时辰了?”胭脂想起来,身子却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
吴子川拿了衣裳给她穿上,抱她到临窗大炕上坐好去洗帕子,“刚过了申时两刻(下午三点半)。饿不饿?万妈妈炖了糖水,在井里冰镇了半下午了。”
胭脂伸个懒腰,“有奶昔没有?”
“少奶奶若想吃,奴婢让万淼去铺子里拿!”罗妈妈端着燕窝进来。
胭脂眸光转了下,“不用了,太麻烦了!”梳洗好,爽快的把燕窝吃了,“罗妈妈陪我去周府吧!”罗妈妈看了眼吴子川,见蹙着眉,笑道,“少奶奶这些日子也着实太劳累了,不如就歇息几天吧!周公子那里,有周夫人看着,也不用少奶奶每日都过去。”
“既然拿了人家的银子,自然得用点心的。”胭脂笑了下,准备出门。
吴子川换了件长衫,“我跟你一块吧!也顺便看看周昌的情况。”
胭脂诧异了下,“你不去翰林院吗?”
“左右去了也无事,我跟你一块也去一趟周府吧!”吴子川牵着她道。
“我是去教周昌作画,旁边陪着周夫人,你去…你还是在家里练字看书吧!”胭脂嘿嘿笑,快脚出了门,叫上罗妈妈。
罗妈妈连忙上去扶着她,回头看了眼吴子川。
吴子川眉头动了动,没有跟上来。
胭脂见他没有跟着,脸上露出欢欣的笑来,跟罗妈妈道,“你也不用跟着了!有百灵和黄鹂跟着就行了!”
罗妈妈有一瞬的错愕,看她大眼闪啊闪的,笑着道,“奴婢就是伺候的少奶奶的,怎么能不跟着呢?再说又是去周府,即便有周夫人在旁,奴婢跟着也好一些。”
“我就去看看,回头要去淮南王府的!”胭脂摆摆手,不让她上马车。
不让她跟着伺候,这怎么行!再说现在少奶奶可是双身子的人了!孩子又刚刚上身。罗妈妈极为不放心,不让她上马车,就跟在马车旁走着。
胭脂没办法,只好让她上了马车,却说,先去冰点铺子一趟。
罗妈妈脸上露出了然,想到吴子川没跟上,也不做声。
见她没拦着,胭脂脸上笑意更深。这天实在要热死人了!偏偏吴子川看的紧,提前几天就一点冰的凉的都不让她吃,大热天还得用热水泡脚……
马车停在冰点铺子门外,听着热闹的人声,胭脂笑着下了马车,看到铺子门口的人,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不是要去周府,怎么到这来了?”吴子川目光隐含威严的看着她。
胭脂嘿嘿嘿笑,“我…路过,路过!”
“路过啊!?”吴子川挑眉。周府在内城南街,冰点铺子在城东。
胭脂丧气的垂了头,明明都还没来小日子,提前几天就管着她!懒懒的抬眼瞟了他一眼,转身上了马车,“我去周府了!”
吴子川随后跟着也上了马车。
罗妈妈笑着坐在门口。
周昌正在奋力跑步训练,正跑的满头大汗。
周夫人领着胭脂和吴子川过来。
看到胭脂,周昌眼神顿时亮了起来,朝这边跑过来。
胭脂看见他在训练,先夸了一句,“周昌!你今天又瘦了!”
周昌白胖胖的脸上就浮起阳光般纯净明媚的笑。
“这都要多谢胭脂你费心!昌儿现在每日都勤恳的训练,除了作画,其余时间都花在训练上了!”周夫人带着几分心疼的笑道。
“这是应该的。”胭脂笑着回她一句。
吴子川见周昌一直笑着看胭脂,他就在一旁都没注意到,目光顿时有些冷,幽幽的瞥了眼周夫人。
“去洗把脸,歇息一下,我教你作画吧!”胭脂跟周昌道。
“好!”周昌应声,回了屋去换洗。
周夫人皱着眉笑,“这孩子!性子还是不改,都还没给吴大人见礼!”又给吴子川赔不是,让他勿怪。
吴子川淡淡的笑,“令公子孩童心性,我又怎么会怪罪。”
周夫人目光顿了下,笑着请两人坐,吩咐丫鬟端茶点果品上来。
周昌又匆匆返回来,“荔枝!拿荔枝!”
“我差点忘了!”周夫人拍了下额头,笑着吩咐身旁的丫鬟,“快去把新到的荔枝拿来,给胭脂和吴大人尝尝!”
荔枝在这时候是个稀罕物,需从江南运过来,官船走水路最快也要三四天。
“不用了!荔枝性热,拙荆这几日身子不舒服,不能食用。”吴子川出声拦住。小丫头她现在身怀有孕,怎能吃荔枝!
“胭脂身子不适?昨儿个看你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身子不适?”周夫人拉着胭脂关心道。“没有大碍。”胭脂笑道,说着看了眼吴子川有些不太好的脸色。荔枝加红枣是补血美容圣品,她吃相都不难看!
那边小丫头已经捧着荔枝送了过来。
周昌接过来递给胭脂,“荔枝好吃!”
上面还有冰渣子,看来是放在冰上的。胭脂伸手去拿。
吴子川皱眉,抓住她的胳膊,拉了回来,“你的身子不能吃,若想吃,下个月就有龙眼了。”“龙眼和荔枝又不一样……”胭脂看他严肃坚持的眼神,幽怨的收回了手。冰冰爽爽的荔枝……
周昌看吴子川不让她吃,抓了一把要塞给胭脂。
吴子川伸手拦住他,“她不能吃,吃了要生病的!”
周昌愣了下,看看他又看看胭脂,眼里的亮光黯了下去。
周夫人看着忙劝他,“胭脂不能吃,当然以身子为重!等下个月有了龙眼,再拿给胭脂吃!”伸手接荔枝。
周昌不说话,低着头,端着果盘的手抓紧,不让周夫人接。
胭脂暗横了吴子川一眼,“周昌!时辰不早了,我该教你作画了!”
周昌这才放下荔枝,回屋去洗澡。
周夫人陪坐着说话,时不时看一眼吴子川,有些心不在焉。
吴子川淡淡的看着她,“令公子也学了这么久,他的画作,不知我可否一观?”
周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讪笑着,“实在对不住了,吴大人!昌儿的书房不让人进去!他的画,更不让人碰。”
“无碍!”吴子川起身,看着两个婆子抬着周昌的画架和画具摆出来,纸上是画了一半的人物图,人是周昌的小厮,宝顺。
“令公子对作画的领悟非常人能及,如此画工,以后不用拙荆再时常指点了!”吴子川收回目光,看向周夫人。
周夫人吃了一惊,忙道,“作画只是顺便,我们还是以减肥为重的!”
吴子川点头,“减肥不再教,而在于自觉训练。”起身看了看胭脂,“今日还要去淮南王府一趟,我们就先告辞了!”
“你有事?要不你去忙!我回头教完周昌就回去!”胭脂咧了下嘴笑,不就吃个冰凉点的果子,像盯什么一样盯着她!等他走了,她要先吃上一把!
看着她,吴子川眸光渐渐沉下来,“你确定?”
正满心盼着他赶紧走的胭脂,看他这样,心里顿时抖了下,“不……不确定!我和你一块!”转头朝周夫人笑了笑。
周夫人神色有些不安,想问胭脂的时间安排。
吴子川横了眼胭脂,示意她跟上,带着她直接告辞。
周昌洗好出来,没见胭脂,听她和吴子川有事走了,满脸的失望。
周夫人哄他歇一会,继续减肥锻炼,“只要天天锻炼,很快就能瘦下来了!娘的昌儿瘦了下来,定然俊美非凡!”
周昌转身回了书房,看胭脂给他画的画像,看了一会,鼓着气,到院子里继续锻炼。
胭脂和吴子川坐上马车,却没有去淮南王府,而是直接回了家。
“我又不是老鼠,又不会偷吃。用得着这么防着我嘛!”胭脂不满的嘟囔,踢掉鞋子,爬上炕,抓着大靠枕重重的趴上去。
罗妈妈看的心惊,“少奶奶!您当心点!”
胭脂以为提醒她抱怨别让吴子川听见了,哼哼一声。她才不怕!懒了一会,坐起来,“把画册给我拿来!”
罗妈妈拿了画册,笑着说起胭红,“如今也该显怀了!”
提到胭红,胭脂笑起来。
“虽然之前生养过,不过如今有不同了。少奶奶若是得闲,不如捎封信回去?”罗妈妈提议。“的确该捎封信了。”胭脂点头,铺了张纸。也不知道那老道士去南平县勘测,勘出个什么来了。
胭脂的信还没送去驿站,万淼的信过来了。
田氏要给张家退亲,张充不同意,之后便找不到张家的人。
“啥意思?张家的人还能凭空失踪了?”胭脂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万森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几天后,这信送来也要几天。怕是再过两天,我们就能在京城见到张充一家了!”吴子川把信扔回桌上。
胭脂脸色难看。
这门亲事,胭脂从开始就不看好。张充和聂氏太会算计,竟然还两次三番打她的主意。所以她才答应田氏带彩霞来京。没想到竟然追到京城来了!?
彩霞听到张家的快要来京城了,大吃一惊,脸色顿时就白了,“他们…咋会来京城!?”
胭脂看着她,“彩霞!对张明学,你是怎么看的?”
“我……”彩霞咬着嘴唇,低下头。
看她不是羞赧脸红,胭脂看了眼罗妈妈,“这屋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想法跟二姐说!我既然把你带到京城来了,自然要为你做主的!”
彩霞没有抬头,眼泪滴下来。
胭脂拉住她的手。
“二姐!我…我想退亲!”彩霞抬眼,两眼含泪,却态度坚决。
胭脂倒是惊讶了,之前说起张明学,她还害羞,说张明学对她很好。
彩霞想哭又不敢哭的压抑着,“我看到…他给镇上的一个小姐送东西,还……还拉了手。男女授受不亲……”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跟你爹娘说?”胭脂顿时沉了脸。
彩霞想到田氏看见她哭,厌烦凌厉的样子,连忙把眼泪擦了,“去年春上的时候。”
去年春上吴子川正重新参加春试,她也正忙大姐的事。胭脂安抚的拍拍她,“既如此,那这门亲事,二姐帮你退了!”
彩霞眼泪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呜呜哭起来。从早就是二姐护着她,要不是二姐,她在家里肯定还是像以前一样天天被打骂。更不可能离开家里,来到这京城。再也没有一个人打她,骂她。
胭脂拉她起来。
罗妈妈看胭脂拉的吃力,忙上来搀起彩霞。之前定亲,张家就目的不纯,现在怕是更加不会放弃和新科状元成为连襟的机会。这亲事不好退!
“他们找过来了…”彩霞擦着眼泪道。嫂子之前就说过,她又不敢提退亲的事。
“你先别哭,我带你来京城的时候,这门亲事就作废了!”胭脂说着皱起眉。田氏的战斗力就算不敌张充和聂氏,但她无理占三分的性子,铁了心要退亲,张家自然无法招架。只是现在张充竟然赶来京城,定是冲着他们来的。
彩霞吓的连忙止住哭,把眼泪都擦干净。
但是退亲,得有个正当的由头。仅凭彩霞看到张明学给别的女娃送东西拉手,若张家不认,这就算不得由头。即便真有,在这个社会,也只能算男子的风流韵事,做不得数。
本来胭脂想着她把彩霞带走了,凭着杨氏的本事,退亲也就闹一场,姜丽锦也肯定会在一旁提醒她,把亲事退掉就行了。没想到张充他们竟然来了京城!
看她脸色黑沉,紧皱着眉。彩霞羞愧的低下头。二姐拉她出苦海,她却给二姐找了那么大的麻烦!
云朵打个哈欠,困的脑子有点糊。
罗妈妈看着,忙给彩霞使眼色,让她先回自己屋。
胭脂昏昏欲睡的拖着下巴,想了一上午。
吴子川下衙回来,见她困的栽头,轻唤她一声,“张充已经进京了!”
“这么快!?”胭脂脸色难看。
吴子川坐在她身旁,“早饭吃了什么?”他上衙的时候,她还在睡着。
“小笼包,牛奶馒头,鸡蛋饼,胡辣汤和山药粥。”胭脂回了句,问张充一家,“你见到他们了?”
吴子川问罗妈妈,“晌午的菜都有什么?”
“回少爷!有拌莴笋丝,油焖茭白,白果虾仁,红烧狮子头,蘑菇浓汤。”罗妈妈上前回。吴子川点头,让罗妈妈下去准备,转头摸摸胭脂的头,笑道,“吃了饭,好好睡一觉。他们估摸着下晌就能到了!”
胭脂两条眉毛都皱在了一起,想到聂氏笑呵呵的样子,忍不住搓了下胳膊,“让他们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说的!”
不时,厨房饭菜准备妥当。
冯仁不在家,彩霞的饭送到了她自己屋里。吴子川和胭脂摆在炕桌上吃了。
张充却比吴子川想象的还要快,也是打听对了人,进城就打听到吴子川和胭脂住在茶树巷。带着聂氏和张明学,直接找到了茶树巷。
吴子川如今是翰林院的编修,宅邸自然不能再挂清园的牌匾,吴府两个字明晃晃的挂在门楼上。
张充一眼就看到了,“就是这里了!”
聂氏看着齐整的院子,心里忍不住发酸。明明之前连饭都吃不饱,这已经把铺子开到京城来,还在京城买了院子!一想到杨氏闹着要退亲,她心里发恨。想退亲,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