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被缓缓打开,和影视剧里的不一样,门内并不是阴暗潮湿的牢房,相反,这是一间装修考究的房间,整个房间的地面、墙面、房顶,都用的皮革软包装饰,高觉走进了牢房,看到在角落里坐着一名穿着白色病服的男子,正捧着一本书在认真的看着。
在房间的这中央,贴着一条黄色胶带,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安全距离了。高觉仔细观察这名男子,他全身上下十分整洁,并没有精神病人那种脏脏的样子。
他的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胡子也修剪得很整齐,不过从他病态白皙的皮肤看,他确实在这间牢房里关押很久了。
同时,他的四肢上都用厚厚的铁链锁着,锁链牢牢的嵌在后面的墙壁上,有了这些铁索,只要老老实实的呆在黄线后面,那肯定就能保证安全了。
高觉拖了鞋子走进病房,张立也跟着进来,路医生向他们招了招手,指着门后的按钮说道:“你们采访好了,就按这个按钮。要是病人失控,你们也按这个按钮,我们就会打开门。记住,探视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要是超过了,我们也会开门请你们出去。”
高觉连忙点点头,他再三保证一定按时结束采访,陆医生慢慢的合上铁门。他离去之后,两个男护士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大门两侧,时刻注意门内的动态。
高觉掏出采访笔记,张立也打开录音笔,高觉对着墙角的张晓问道:“您好?请问您是张晓先生吗?”
张晓依然低着头,专注的看着手里的书。高觉又问了一遍,他还是低着头,对高觉的话毫无反应。
高觉有些头疼,遇到这种精神病人,是最难用通常方法来沟通的,他们一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论外面变成什么样子,他们的头也不会抬一下。高觉千里迢迢冒雨赶到这里,肯定不想这样空手回去。
高觉的视线落到了张晓手中的书上,这本书很厚,而且看起来不像是一本中文书,从张晓的手指间,高觉看清了书的名字《Phanomenologie des Geistes》。
高觉连忙掏出手机,用搜索软件翻译书名,想不到这竟然是一本德文书。这本书是德国著名哲学家黑格尔的著作,是他一生哲学思想的集大成之作,翻译成中文就是《精神现象学》。
高觉恨不得冲出去,把这家医院的医生痛揍一顿,让精神病人读哲学书,还是这么玄乎的现代哲学,这间医院的医生是嫌病人不够疯吗?
就算是正常的人,长期读这些哲学专著,也很容易得精神病,更不要说这么一个确诊为精神病的患者了。
不过张晓正在津津有味的读着,他是真的在读,而不是装装样子,他有的时候点头表示赞同,有的时候则摇着手指表示反对,从他专注的眼神看来,他是真的看懂了这本书。
真是活见鬼了,高觉开始怀疑路医生是不是带错了牢房。在探视张晓之前,高觉看过他的个人资料,张晓是邺城附近农村的孩子,从初中就开始辍学,跟着亲戚在外面打工。
从他的履历来看,他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工,从来不在工地闹事,但也不是爱学习的人,没事的时候,也和其他工人一样,喜欢打个小牌,赌一点小钱。
总之,他就和千千万普通农民工一样,没有什么大的爱好,工作之余,也没有充电提高自己的心思,一年到头就等着工地发钱,风光的回家过年。
这样的人,关在精神病院十几年之后,竟然能看得懂德文书了?高觉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吧。就算是他是语言天才,以他的教育水平,能看得懂这么高深的哲学书吗?
为了打破沉默,高觉硬着头皮问道:“张先生,您喜欢这本《精神现象学》吗?”
张晓抬起头,看着高觉,摇了摇头说道:“一般般吧,虽然不可否认,黑格尔是一个天才,但他还是有时代的局限性,这本书里很多理论,放在现在已经过时了。”
高觉不由的头疼起来,他也算是个涉猎广泛的人,随便遇到一个人,都能够天南海北的聊上半天,可是要让他和一个精神病人聊哲学,还是又玄又复杂的现代哲学,高觉就有些为难了。
不过张晓并没有继续和高觉聊哲学,他合上手里的书,放在自己身边,笑着问道:“两位来这里,不是为了和我讨论哲学的把?”
不聊哲学就好,高觉长舒了一口气,他拿起采访笔记,对着张晓问道:“张先生,我这趟来,是为了向您打听一件事,就是十六年前,卖糕桥车站勘探井下发生的事情。”
提出问题后,高觉身子向后挪了一点。在电视上看过,在精神病人面前提起他发病的往事,病人都会突然发狂。
不过张晓却一点变化都没有,他依然满脸笑容,十分斯文的说道:“那件事情啊,两位为什么突然打听这件事情呢?法院早就宣判了,我也在这里呆了十六年,以后也将在这里待下去。你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查一查法院的卷宗,不就知道了。”
高觉又在怀疑,这个张晓是不是十六年前,在工地上杀死工友的那个农民工张晓了。他的逻辑十分严密,而且见识也很广,完全不像是在工地苦干,又在精神病院关押了十六年的样子。
但是高觉曾经看过张晓被抓时候的照片,虽然现在比以前苍老了些,张晓的容貌还是变化不大,除了瘦了一点白了一点,高觉可以肯定,这确实是当年井下发疯,杀死工友的张晓。
张晓脸上满是笑容,他温文尔雅的说道:“既然你们真的要问,那我就说了。不过我是个精神病人,信与不信,就看你们了。”
高觉和张立都做好准备,张晓这才悠悠说道:“十六年前,我和工友一起下井。工作完成后,别的工友都上井了,只有我和老彭还在井下。”
老彭就是被张晓杀害的工友,高觉点点头,张晓继续说道:“但是井下发生了一件事,我不得不杀死老彭,就是为了保守这个秘密。”
高觉连忙竖起耳朵,这和张晓之前的口供不一致,也和高觉听到的恐怖故事不一致,但是从张晓的语气听来,高觉却判断他不像是在说谎。
“就在我们快要上井的时候,我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了,我连忙跳开来,脚下出现了一个小洞。”
“老彭正准备升井,听到动静后,他解开了吊钩,拿着电筒来到我的身边,查看这个突然出现的小洞。”
“这个小洞十分的深,老彭拿起地上的石头,扔到小洞里,等了几分钟,都没有听到石头落地的声音,这可把老彭吓坏了,要是挖出了地下溶洞,卖糕桥车站那就废了,政府肯定要重新选址,前期的投入就全部白费了。”
高觉点点头,地铁站肯定不能建在溶洞边上,这里随时有塌陷的危险。
“不过老彭等着钱过年,要是工程泡汤了,我们的工钱也就泡汤了,老彭和我商量,让我先把这个洞埋了,反正这个勘探井不用再挖了,说不定这个车站建起来,也不会有事的。”
高觉点点头,倒是对老彭的行为理解,人就是这么有投机性,为了未来虚无缥缈的风险,放弃眼前的利益更让人心痛。
要是许正阳在井下,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让人把洞口埋起来。
张晓缓缓的说道:“要是老彭就这么把洞埋起来,后面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了。但是他在埋洞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
“发现了什么?”高觉连忙追问道。
“他发现这个洞里,散发着绿色的光芒。接着,他在洞里发现了一样东西,发现了这样东西之后,他开始疯狂的挖洞,还让我一起把洞挖开,就在这个时候,我得到了神谕。”
“神谕?”高觉心中十分疑惑,到底老彭在洞里发现了什么东西,还有张晓的神谕是什么,他疑惑的看着张晓,他却一点不着急,慢悠悠的说道:
“神谕就是,大地之母必须沉睡,祂的宫殿不容亵渎,老彭这样做,违背了神谕,所以我必须把他杀死!”
“日,这到底是什么鬼神谕,你这是遇到鬼了吧!”高觉心中暗暗的想到,却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张晓对视高觉的眼睛,充满狂热的说道:“神谕就是这样说的,不管你信还是不信,不过关大地之母的宫殿还是被亵渎了,如果我能出去,一定要把亵渎者送下地狱!”
张晓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他突然趴下来,四肢全都触在地上,口中不知道念着什么语言的祷告词。
祷告词有一种奇怪的韵律感,倒不像是张晓自己胡编出来的,但高觉从来没听过这种语言,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地球上的语言。
张晓就这样念念有词,但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向高觉面前冲来,要不是铁索拉着他,他已经扑到高觉身上了,他被铁索拽着,额头和脖子上的血管都爆起来了,满脸狰狞的重复道:“大地之母必须沉睡,祂的宫殿不容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