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疏雁能明确地感觉到扛着自己的人行走的道路并不平坦,时而在树林中穿行,时而有时翻越假山。想来是为了不引人注目而特意挑了一些偏僻的小路行走。
忽然间一股清香传入她的鼻尖。她仔细分辨了一下,这香气醒透深沉,清冽无比。贺疏雁搜刮记忆,确认这正是一种叫做菖蒲的植物所散发出来的。而这皇宫之中只有一处种有大片菖蒲,那便是琼珶宫附近的潜渊湖。莫非现在自己就是在那里吗?
贺疏雁努力的回想,这潜渊湖附近可有何处能让自己脱身?想来想去却始终不得要领。记忆中这潜渊湖周围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就算在这里能挣脱当前的局面,也不知道能往哪里跑而不被发现。
思及此,贺疏雁决定谋定而后动,且看此人接下来是要把自己带向何处,若能在抵达目的地之前找到可以脱身的地方,那便好了。
那人扛着贺疏雁虽上行下跳却如履平地,在这潜渊湖附近,也没有逗留多久,脚步一转便又进了一片树林。
贺疏雁凭着大概的记忆判断方向,此时应该是在湖边的湘妃竹林里。只是这琼珶宫地处偏远,当年又并无妃子入住,几乎是一个像冷宫般的存在。
贺疏雁虽然在宫中多年,却也甚少涉足此处,更何况这湘妃竹林原在琼珶宫更偏远之处,贺疏雁可以说是从未来过这里。就算能从此处脱身,只怕自己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想到这里贺疏雁便悄悄的移动手腕,尽量动作小地,把之前黄玲月送他的发绳上的铃铛一颗颗摘了下来。
就这样,只要感觉身下扛着自己的人转了个弯,贺疏雁便丢下一颗铃铛作为路标。
终于那个人停住了脚步。贺疏雁猜想应该是目的地到了。她便闭上眼睛装作还未醒来,竖起耳朵警觉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老五,你这番行动可曾顺利?”
扛着她的男人把她轻轻放到地上,然后直起身子回答:“非常顺利,只是一开始的时候贺大姑娘就几乎已经发现了我们的意图,我不得已只好把人打晕了,再把她搬过来。”
“晕不晕的倒不要紧。”之前那个男声回答道:“只要这一路上没有被什么人发现就好。”
“肯定没有。”扛着她的人回答道:“我特意绕了一个大圈子,从琼珶宫那边才折了过来。那边你也知道,素来并无什么人会随意往那边去。”
“那便好。”对方回答道:“只是这会儿主子还没来,想是前面宴上还不得脱身。你把这姑娘弄到里边去吧。”
那男子应了一声,俯下身子,又一把将贺疏雁扛了起来。“里边哪间房?”他问道。
“右手数过来,第二间你可别送错地方了。回头主子过来,找不到人,那就麻烦了。”
“怎么可能。”那人哈哈笑着便扛着贺疏雁走了进去。随即贺疏雁听见门吱呀一声打开,随后又被重重合上。而自己,却被那个人放到了一张似乎是床榻的地方。
“嗯……要脱衣服吗?”那个人将贺疏雁放下后却站在床边,一直没有离开,自言自语的问道。
听到他说这话,贺疏雁顿时感觉自己寒毛都竖了起来,心想若是对方真动手行了不轨之事,自己也只好拼命了。
那人想了半天,最后却一捶掌道:“对呀?这种事情留给主子自己来做就好了嘛!就算是我们替他做了,主子也不会高兴的吧!”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贺疏雁僵卧不动身上冷汗淋漓,刚才那一回实在是有些惊险了。她耳听着外面有人上了锁,这才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一间有些破落的宫室,看起来多年都没有修缮过了,不少地方都已经剥落得露出了陈旧的木料。想来也不可能是什么大的宫殿,可能只是一些杂役所住的下人房。方铭绝要把自己弄到这里来,却是想做什么呢?
只是不论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毙呀。听刚才那两人的交谈,似乎策划这事之人不久就会过来,自己若到那时还在这里的话,想必就麻烦了吧。
贺疏雁小心翼翼的起身下地,尽量避免发出任何动静。她环顾四周,只见四壁徒然,并没有什么能派上用的东西。只有与门相对的那面墙上有一扇和合窗,开口也并不大,就算是自己的话也只能勉强出去。
她走到那窗户下面踮脚向外看去,果然这窗也被上了锁,外面的景色对她来说有几分陌生,想必又是这宫中某处偏僻的角落吧。
如今门开不得,窗走不脱,贺疏雁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发现目前自己可能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既然打不开窗上的锁,那就把这扇窗给拆了。
只是拆窗这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颇为复杂。幸好这是在下人房,零零碎碎的东西倒也不少,贺疏雁从中挑了几个趁手的当作临时工具使用。
饶是如此,她仍弄得自己手上尽是墙灰,连指甲都断了一根,隐隐渗出血来。
贺疏雁顾不得疼痛,只小心翼翼的将那窗体拆下放置一边,然后双手撑住墙,用力一纵,便跃了上去。也亏得她动作及时、灵敏——就在她准备从墙的另一边跳下去的时候,听见门口传来了问安之声,想来是那所谓的主子出现了吧。
她也来不及再把窗户装回去来遮掩她开窗的举动,情急之下只好把窗帘放了下来,聊以遮挡。希望能够拖延些时间,好让自己逃得更远一点。
门外传来了短暂的几句交谈,后来的那个人的声音透过门墙传到贺疏雁的耳中却清晰得如雷霆一般,震人心魄——
果然是太子方铭绝!
贺疏雁此时连恨都来不及,赶紧从窗上跳下地面,匆匆辨别了一下方向,便绕了个圈子向东南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飞快的将头上所有章环取下放入袖笼之中。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往那个方向出去,过了这片湘妃竹林就是御花园的东北角。到了那里,就有人烟,而假山亭阁之类能藏身的地方也就多了起来。
只可惜那窗帘似乎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贺疏雁还没跑出去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愤怒的咆哮。既然已经被发现,那就再没有回头的道理了,贺疏雁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拼命地在林中奔逃。
好在这竹林甚密,贺疏雁又身姿纤细,灵动无比,跑起来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阻碍。而追逐他的那些人虽然身负武艺,在这样的地理环境里却也无从施展开,反而磕磕绊绊倒落后了一些。
贺疏雁此时已经跑得形容狼狈,连衣裙都被挂破了几处,头上更是发鬓凌乱,几缕长长的碎发飘零下来,却更给她添了几分凌乱的美感。
看到这种美人落难的情景,方铭绝更觉欲火上身,周身血液竟向某一处涌去,叫嚣着蠢蠢欲动起来。他恨不得在这里,就将眼前那伶俐的女子抓住按在地上,疯狂的扒去她的衣服,然后供自己为所欲为。一念至此,当朝太子更觉得心中搔痒难耐,便叫嚣着指挥手下的侍卫赶紧追上去围住她。
贺疏雁只觉肝胆俱裂,怕是今朝在劫难逃,便更是慌不择路。一时神思不属,竟没发现前边一道斜坡,一脚踏空,整个人甚至来不及惊呼,就一路翻滚了下去。
好在这坡上并没有什么枯树土块,反倒是生长着一些细小的蕨类,贺疏雁滚落在上面,除了几处擦伤外,倒也没有受到什么严重伤,只是衣衫已经脏得狼狈不堪,更近乎披头散发。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时滚落斜坡的时候,却看见前方出现了一片空旷之地。原来湘妃竹林到此就已是边缘,过了这道斜坡便是御花园了!
御花园比之湘妃竹林要稍许热闹一些,偶尔也会有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路过,方铭绝追至此,也不敢太过嚣张,却又不甘眼前的美味猎物就此逃脱,他便招呼着手下的侍卫猫着腰放轻脚步,于湘妃竹林中不引人注目的从四面八方向贺疏雁包抄而去。
之前那一段从斜坡上滚落的经历倒使得贺疏雁与后面的追兵拉开了一点距离,此时她更是不敢怠慢,爬起身来,连衣服都顾不得掸就往假山丛中躲去。
这一片假山蜿蜒也有百八十米,正是昔日皇帝最爱与妃子赏玩之处。据说最高的假山,若是登上去的话便能俯瞰整个御花园,甚至连北面的冷宫都能看见。是以连年来此处修缮都极为完备。
而前世里贺疏雁做太子妃时也时常陪着太子来到此处游玩。是以她对这一片假山群下的人工通道也相当熟悉。
凭借着这份从上辈子带来的熟悉,贺疏雁敏捷的在这假山群中找到了藏身之地。这个地方并不起眼,即便是同样从假山通道中穿过,也很有可能会看漏此处。而这里除此以外还有其他的好处,比如说可以听到四面八方的细微动静,而且就算被发现了,在他身后也有三道不同的通道可供逃离。
到了此处,贺疏雁方才略感安心,停下脚步好好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真是不调整不知道,一调整才发现自己喉咙早已干渴如裂,就连肺部都烧灼得疼痛无比,好像有什么人到了百八十斤铁水进去一样。
只是此时还不能大声喘气,贺疏雁屏住呼吸,慢慢的将身子贴在了岩壁之上。
外面传来了寻找她的人的脚步声,还有方铭绝对那些侍从的呵斥声。仿佛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贺疏雁竟一时无法判断出对方究竟会从哪里进来。
她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身子,往后又靠了一靠,尽量把自己隐藏在岩石背后,阴影丛中。
声音愈来愈近了,此时贺疏雁方才听出这声音果然是来自四面八方——她面前所有的通道中都有人向自己这个方向搜寻而来,就连方铭绝也在其中。